帝台艳宦——青草糕
时间:2022-02-11 08:40:37

  “师父。”她抹了抹眼角,终究还是怕这里不安全,收了眼泪和情绪问道,“你怎么会是梁总兵的女儿?”

  既是堂堂总兵的女儿,又怎么会在江湖上独自飘零?而在外飘零了那么久,又为什么忽然回来从了军?她满腹疑惑,等着师父给她解开。

  说到这个,梁青露不由扶额:“唉……你刚才也听见了,我打小就不喜欢那些寻常姑娘家的做派,到了年纪也不想嫁人。我爹强势惯了,直接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我不想嫁,于是我逃婚了。”

  戚卓容惊讶了一瞬,但想想这是师父,也就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了。

  梁青露在家中行三,虽然梁靖闻要求子女都习武,但对女儿的要求也仅仅是强身健体而已。谁承想梁青露于武学一道竟然比两个哥哥天赋还高,习得快,悟得更快,梁靖闻曾多次嗟叹倘若她不是个女子该多好,惹得她很不服气。后来及笄,想给总兵家姑娘说亲的媒人踏破了门槛,可梁青露死活不愿,那时又正逢长子意外夭折不久,梁靖闻不想这么快嫁女儿,便又把她在身边多留了几年。谁知道把她脾气惯上来了,长到二十还不肯嫁人,说什么要留在军中这种浑话,她爹索性直接订了一门亲事,几个月后就出嫁。

  然后梁青露就逃婚了。家中压根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等发现她人不见了的时候,她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梁靖闻勃然大怒,干脆对外宣称女儿得了急病意外去世,只当她死了。那时梁青露刚刚摸到一点江湖的门道,正乐得逍遥,“总兵家姑娘”死了,正中她下怀。

  后来,她在一个春雨沥沥的夜晚遇到了一个兵部郎中家的小姑娘。

  再后来,她把兵部郎中家的少爷小姐一起带走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梁青露偶尔也会懊悔,不是懊悔自己逃了婚,而是懊悔自己把后路断得太干净,想回去看看家人都不行——毕竟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是人,也会思乡。可那时候她正带着两个小孩亡命天涯,也只能想想,不能付诸实际。

  再再后来,小孩变成了少年,从她身边离开了。身边少了两个叽叽喳喳的跟班,她突然觉得好生寂寞,在这江湖游荡了许久,该见的世面早见了一遍,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她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得回趟家看看。

  那时候瓦剌尚未南下,甘州城中还很平和。她给总兵府上递了拜帖,父亲见到她的那一刻,愕然了许久。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红了眼眶,点头道:“回来了就好,以后也别成天在外面瞎晃悠。”

  “可我还是不想嫁人。”梁青露说。

  梁靖闻拂袖重重斥道:“什么年纪了,你以为你还嫁得出去么?”

  梁青露就笑:“那我怎么办,府上就这么养我这个闲人?”

  梁靖闻:“少在这里套你老子的话。你若是能在我手下几个副将那儿都过满五十招,我就把你编入军中。”

  轮到梁青露有点吃惊:“当真?”

  “天塌下来有你老子顶着。”梁靖闻横眉冷对,“就是朝廷要问罪,那也得律法里白纸黑字写着才行。”

  只说征兵征男丁,可梁青露又不是征兵征来的。

  “看来师父是过满了五十招?”戚卓容提了些兴致,问道。

  梁青露面上显出微微的得意来:“那还用问。”

  她自小学的是正统军营招式,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一圈后成了个杂家,出招以轻快飘忽为主。但军营里的男人们没对付过她这样的,一时摸不清底细,又不能动用武器,只能被她占了上风。

  “那怎么我听说的还是梁总兵手下是两个儿子呢?”戚卓容追问。

  “我一开始要挑战那些副将,因着我是个女人,所以他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结果被我揍趴下了,才知道要正眼看我。”梁青露抱着胳膊道,“被女人打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我虽然没有隐瞒过身份,但他们也不会特意去宣扬。那些最低级的小兵更是压根不知道我是个女人的事情,只以为我是我爹哪里冒出来的私生子。”

  “可你不是没有改过姓名么?”

  梁青露扯了扯嘴角:“多少年前的事了,谁会记得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叫什么呢?”

  戚卓容又想起今日在帐前看到的那具尸体来,犹豫半晌,问:“师父,你那位兄长,应该从军时间比你久得多,怎么反到成了你的下级?”

  梁青露眉眼不由冷了下去:“这可不怪我。他原先也不是这个品级,后来犯了错,被我爹贬作了个副尉——虽然我和他都是靠爹开后门进去的,但也仅此而已了,能不能坐稳位置,还得靠自己挣军功。他被贬,心中有气,我爹为了磨磨他的戾气,专门把他转到了我的麾下——那时我才进军营多久,可不得把我这位兄长气疯了。”

  “师父和他……关系不好?”

  “他和长兄自小因为习武比不过我而被我爹责骂,什么‘堂堂男子汉,连自家妹妹都打不过’之类,因此一直看我不顺眼。后来长兄死了,我也走了,家里只剩了他一个独苗,尾巴可不得翘到天上去了?”梁青露冷笑道,“结果我还是回来了,一回来就打赢了一群副将,拿了个校尉当,我爹又拿我磨他,他不服我自然是情理之中。我忍了他许久,尽量不和他接触,靠自己拿了点小小的军功。他没有用武之地,就没法晋升,正巧这时候瓦剌宣战,他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出头。三番五次刚愎自用不听规劝,每每和瓦剌人交战,总得折损我手下一部分兵力,可那本该是可以规避的!”

  不知想起了什么,梁青露又骂道:“鼠目寸光的东西,还频频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以为我死了就可以轮到他上位?笑话!大家都是庶出,连嫡出的长兄都对我和颜悦色,他有什么可看不起我的?他不就是觉得女人做不了主,大丈夫岂可看女人脸色吗,那我便让他以后再也瞧不着我的脸色!”

  她一口气说得太长,说完才觉得口渴,低头一看才发现戚卓容已经把茶杯递了过来。

  “哟,眼色见长啊,阿姣。”梁青露缓了下口气,笑着接过茶杯。

  “在宫里做事,哪能没有眼色呢。”戚卓容转而道,“师父今天杀了他是痛快,可这样一来,梁家再无男丁,按世俗常理来看岂非绝后了?梁总兵竟能容忍你如此?”

  “军中有规矩,交战时不听上级令者,可就地斩杀。”梁青露幽幽道,“我爹或许并不太清楚我和他之间有怎样的罅隙,但既然这是在军中,又是他亲自点的兄长做我下级,那事到如今,他也无话可说——更何况,我爹若是真的偏爱于他,又怎会让他这么多年下来,还只是个副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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