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错——寻椰
时间:2022-02-11 08:46:20

  虽说丁喜从来不是个实诚孩子,撒些无关紧要的小谎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但这回说“耳熟”之事尤为真挚,在这个与晨光相接的夜里,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孟语唐的话重复了千遍万遍,始终在她耳边回响,丁喜觉着是非常,非常久远的记忆了,时间、地点、发生的情景,久远到这个人好像在她生命中没有了痕迹。此时此刻,丁喜才真正同绮乐共情,因为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依旧是徒劳,追寻不到一丁点蛛丝马迹。

  半梦半醒纠结到了天明,丁喜强撑着起床打算去给几个刀伤严重的伤患换药,意识稍微清醒之后鼻腔传来浓重的血腥气,心说“昨日诓那孟语唐来了月事,今日竟果真实现,日后胡话还是少讲”,待到逐渐意识到细钝的痛感来自左臂,也隐约感受到温热滑腻的液体流淌,丁喜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只见两道狰狞的创口赫然映入眼帘。

  见了鬼了,丁喜心道。

 

 

41

  尹骆师父包扎伤口的时候丁喜克制不住“嘤嘤”地哭,惹得无数断胳膊断腿的患者侧目,悲伤的情绪在闻蝶马不停蹄赶来后,达到峰值,闻蝶无奈,也顾不上其他,只得像哄孩子似的安抚她。

  丁喜一边抹着眼泪鼻涕一边回忆,“我昨晚本就睡得迟,情绪不好又睡得不深,若是有人夜里来偷袭我我肯定知晓,这会没头没尾受这么重伤真是吓死人了。”

  尹骆看了又看她胳膊上说浅不浅,说深也确实不够深的伤口欲言又止。

  闻蝶老老实实替她分析,“此事着实古怪,可有问询过昨日当值的兵将夜里有何异端?”

  丁喜忙道:“问了问了,说是正常得很,那王大哥信誓旦旦,说多半只飞虫都不可能,简直在放屁,我昨日被咬得满腿满胳膊的包。”

  尹骆被她叽叽喳喳弄得烦了,“我看您老人家中气十足,不像有什么大事,收拾收拾上工吧。”

  闻蝶听尹骆语气不善,约莫是丁喜瞎说有的没的,被误解故意偷懒,不愿去救治,便替她解释,“尹师父,我们阿喜自小便是这般,越是忧心害怕,便越是一刻不敢清闲下来,非得胡天闹地,弄得人仰马翻,此番是她不懂事,给您添了麻烦,医队人手紧张,我也略知岐黄之术,不若今日由我代阿喜去到前方给您打打下手。”

  丁喜闻言低下头,被说中心事的感觉难以言喻,她用手指缠着闻蝶衣袖打转。那尹骆师父略一思索,还是应了,“前线情形险峻,姑娘小心为上。”

  如此这般,闻蝶便背着药筐前去了。

  那时候的丁喜,人生算得上顺遂:亲族师长疼爱、捣蛋有人兜底、四海皆兄弟,对世事带着几分近乎无辜的天真。二十岁的她若是有大神通能预料到往后总总如同彩云易逝、琉璃易碎,起码她会拦着闻蝶,让她跟自己在大后方待着,别往前冲。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是细细追溯端倪,想来从郭是珍死的那一刻开始,老天爷便已做好了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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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上的伤丁喜疑心与绮乐有关,毕竟在她浅薄的认知中与神秘力量有关的郭无道、魏书照一死一失踪,还有就是它,莫名其妙胳膊上多个伤的事怎么想也不是顺势成的。只是她琢磨了一番,尽管长乐幻术并没有让绮乐见到异殊,但它还是说话算话,阴兵确实退了,此番若是莽撞前去质问,只怕弄巧成拙。想来会否是使用长乐幻术的副作用?丁喜心下疑惑,却无人询问解答,很是烦躁。

  只是不等她有时间心力琢磨明白,前方战事急转直下,南境大军像中了邪一样,自杀式袭击,凶猛异常,打得北域措手不及,损失惨重。不过南境大军此番之后却并没有趁胜追击,反而是后退十里,秣元帝遣了人送议和书,割地十里,舍耀城,岁贡三千匹织锦,北域王下了令应允,后面的事便只要驻军前往收复十里地以及耀城即可。

  南境之军兵退十里,遍地是伏尸,这些保家卫国的士兵,身体膨涨一倍,好似注了水,眼球凸出,死状凄凌,守军的王大哥痛心疾首,“如此行事,不仁不义,只怕要遭天谴。”

  而北域这边,占了个战胜的名头,情况却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十万军士,所剩不过寥寥,战事并没有带来所谓的荣光,受苦的却总是百姓。

  丁喜随医队先行后撤,本是打算等闻蝶一道,回去休整,等了又等,却不见踪影,尹骆道是战场情况紧急,未有多留意,左右孟语唐会护她周全,丁喜便未作多想。

  六月时节,多阴雨,丁喜回端豫王府住了几日,换洗的外衫总也不干。孟语唐收编残余兵将,北域王赐名龙越军,班师回朝。端豫王府上下翘首相盼,等着这位将军回来,不成想等来的却是一具棺木,棺里的红颜白发,正是瑶周峰的那位闻蝶姑娘。

  阖府上下俱是惊异,青青姑娘和小娘端的在看热闹,府里多嘴的婆娘们暗道晦气,小王爷入府前可得跨跨火盆,王爷和王妃面上不动声色,可心内也是惊诧和疑惑。

  丁喜走时并未获悉此事,未料得前线暂别,是天涯永隔,现下知晓心内大恸。孟语唐下巴长出胡茬,一袭白衣上前,端豫王爷神色很不好看,当着众人面本是不好发作,王妃与孟语唐小声私语,“小唐你先入府,这里让刘叔他们先送往后院,我们再议。”孟语唐道:“闻蝶不入,我不入。”端豫王爷面色铁青,冷声道:“你此生不要再入端豫王府了。”语毕拂袖离去了。

  王妃到底心疼儿子,宽慰了孟语唐几句,又道:“你想让这位姑娘入孟家陵墓,可哪有棺木搬进府邸的道理,实在有些不像话了。”

  孟语唐闻言从怀中掏出一方牌位,上书:亡妻孟氏闻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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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氏祠堂。孟语唐跪在蒲团上,王府众人列于身后。

  端豫王爷:“你可知君上刚下旨要指婚你与钟懿公主?”

  孟语唐闻言淡淡道:“只要我还是端豫王府的嫡公子,此生便不可能有旁的世子妃。”

  端豫王爷痛心疾首,“你这是要陷王府于不忠不义啊!”

  孟语唐坚定,“儿子鲁莽不孝,望爹成全。”

  丁喜心道:原来他说的‘心之所向,无坚不摧’是真的。脑海里忽闪出一幕一男一女跪于祠堂的情状,背影眼熟,丁喜只觉奇异,而一旁的小娘却嗤之以鼻,“又来这么一出,一套一套的。”丁喜正思考此话何解,忽然感觉胸口千刀万剐般的疼痛,伸手抚上,满手血色,青青侍奉小娘在侧,见状惊慌大叫:“丁喜!丁喜你怎么了?!”

  丁喜脑海犹如一团浆糊在胡乱搅拌,手脚发软,视线模糊前见着众人朝她涌来,后便再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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