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娆的心是提到了嗓子眼,沉沉吁气。
不过中医看诊,讲究望闻问切,除了号脉,想要确定怀孕,还得问症状。
“这几日可有嗜睡呕吐之症?”
皇帝再次抬眸望来,视线如刀斧落在傅娆眼底。
傅娆摆出一副无奈的模样,“周太医,我并无呕吐之症,相反,吃得还很不错,至于嗜睡....我也就昨夜睡得沉了些,陛下的厢房比我家里要暖和,我睡得踏实,是以醒的晚,我刚刚跟您说了,我月事刚过,并不曾怀孕,若真怀了,我还能瞒着陛下不成?”
傅娆所说句句在理,周行春实在想不出傅娆有任何隐瞒的理由。
但皇帝明显不信任傅娆,才遣他来把脉。
周行春悟出这一桩官司,心中暗自苦笑,他松开傅娆,起身朝皇帝施礼,
“陛下,且不论傅姑娘所说,单就脉象来看,暂时并无明显的孕症!”
“这有两种可能,其一,她并未怀孕,其二,月份尚浅,您若是不放心,再过七日或十日,老臣再行把脉,定知真假。”
周行春侍奉两代帝王数十年,深知行事得慎之又慎。
可皇帝却听出他弦外之音,傅娆并未怀孕,十日之后再行把脉不过是谨慎之举。
他不由抬眸朝软塌上人儿瞧去,却见她俏脸盈冰,已是十分不快,心头积下的郁气竟也被她这番傲娇给一扫而空,他摆了摆手,“周太医辛苦了,退下吧。”
周行春颔首。
待他回眸,只见傅娆还在倒腾他的医箱,这回是正儿八经在翻他的器具,不由失笑,上前将医箱给夺过来,合上,“待回太医院,由的你玩耍。”
傅娆面上装得俏皮,心中却是如释重负,后背堪堪出了一身冷汗。
周行春退下,暖阁内只剩他二人。
傅娆神色放松,心情也好了几分,悄悄去瞧皇帝,见他颓然坐在御案一侧的圈椅里,颀长的身影斜椅,手扶额,闭目不言。
瞧着神态,倒也有几分无奈。
傅娆没理会他,而是稍稍坐好,将那两处扎针之地揉了揉,让自己身心放松,以宽袖掩盖,悄悄给自己把脉。
她盯着前方虚空,静静听脉,直到察觉那脉动如一颗颗小珠儿,顺畅有力的从她指下滑过,傅娆心中缓缓升腾起一抹喜色。
孩儿安好。
这是头一回,她真切地感受到孩儿的存在。
她是真的怀了孩子。
那如珠似玉的涌动,仿佛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纵然前方荆棘满地,她也无怨无悔。
长痛不如短痛。
熬过去,便是康庄大道。
她不求孩儿大富大贵,只求平安顺遂。
不知不觉,唇角溢出一抹恬静的笑,侧眸,冷不丁对上皇帝沉湛的眼,心中一虚,堪堪避开视线,俏生生将脸别过去,忍住喜色。
思及她的欢喜是建立在他失落之上,顿生惭愧,转念一想,她只有这一个孩儿,他却早早是几个孩子的父亲,再不济,还有满宫嫔妃给他生孩子,她同情他作甚?
遂心中放宽,趿鞋下榻。
皇帝已起身走来,坐在刚刚周太医的位置,沉眼瞧她,
“你倒是挺高兴。”
傅娆倒也不掩饰,双手合在膝盖处,略有些拘谨地回答,“臣女昨夜便告诉了您,您不信,非要折腾这半日。”
皇帝并未接话,抬手轻轻抚住她脸颊,手指一点点探入,将她整个脸颊捧起,指腹摩挲她的滑嫩的肌肤,嗓音如绸,“娆娆,朕...是真的很难过。”
傅娆盈盈抬眼,对上他沉沉的视线,他的瞳仁太深,如黑渊,仿佛要将她吞进去,她吓得眼神一缩,垂下眸,略带愧色道,
“陛下,是臣女对不住您,辜负了您一番厚爱。”
这是实话,要将他的孩子带走,是真心愧对他的。
傅娆身子矮下,膝盖下挪,跪在了他跟前。
皇帝闭了闭眼,俯身,下颚贴着她发丝,沉沉吻了上去,默了一会,闭目开口,
“冷怀安,送她出宫。”
每一字说得极重,也极是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