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偶因特殊情形单独宣召周行春,其他时候看诊, 皆是如上规定。
除品阶极为低等的宫妃, 一般来说, 院正及两名副正, 三人中必须有一人随行。
是以,皇后传旨着傅娆入宫看诊, 贺攸打算同行,一来皇后先前主由谭正林看诊,现在谭正林死了, 自然他这个院正顶上,二来,这是傅娆初次入后宫诊视, 他不太放心,冷怀安那边早早吩咐过他,任何人传召傅娆,必须有太医随行。
可就在他着药童准备医箱时,周行春笑呵呵迈进太医院,“听闻皇后传人看病,老夫去吧。”
贺攸愕然,“周太医,您现在上了年纪,陛下吩咐等闲之事不能劳动您,我怎么好意思。”
周行春摇头摆手,往自己值房走,“皇后的病我心里有数,我已许久不曾给娘娘把脉,这次我领着小娆一起去,也跟她交待交待后宫规矩。”
贺攸思及周行春伴驾多年,对后宫诸妃知之甚深,而傅娆是女医,他日必定许多宫妃传她看诊,周行春这是打算传授些经验。
“成,有您去,我也就放心了。”贺攸颔首,转头吩咐药童伺候周行春出行,又唤来傅娆嘱咐几句,傅娆皆记下。
片刻,傅娆换上官服,背上医囊与周行春一道前往后宫。
太医院在前廷,去到后宫坤宁宫,需穿过承天门,端门,午门,再沿着长长的红墙金瓦甬道,方能抵达坤宁宫。
周行春特地落后前面小黄门一些距离,与傅娆低语交谈。
“孩子,后宫艰险,你入宫后,得时刻小心,最好是叫陛下准你带自己人入宫,切莫随意用各宫分派下来的内侍....”
傅娆闻言神情微愕,周行春这是以为她会入宫为妃,
冷风拂面,将她心头的不适给压下一些,傅娆紧了紧肩上医囊苦笑道,“周太医,您误会了,我不打算入宫。”
周行春侧眸瞧她,稍一吃惊,低斥说,“这是你想不想的事吗?切莫与陛下为对!”
傅娆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陛下昨日允诺,绝不逼我。”
周行春这下不仅仅是吃惊,愣了半晌,竟是缓缓一笑,“极是难得,看来陛下是真心喜欢你。”
傅娆脸颊泛红,抿了抿唇,没接话。
“珍之爱之,方慎之。”周行春白眉微抖,哈哈一笑。
傅娆暗自瘪嘴,不以为然。他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罢了。
日头爬上宫墙,将西边半条宫道洒下暖晖,宫墙涌动着赤色的光辉。
傅娆初有怀孕反应,神思有些懒淡,辍在周行春身后扶墙而行。
“论私心,我是不想你入宫,可陛下不一定答应,你真的有把握避一辈子?”周行春看了她一眼问道。
二人脚步不辍,不紧不慢前行。
傅娆垂眸,沉吟半晌,试探着回道,“周太医,我实话跟您说,我的确为难,留在太医院,怕陛下不放手,可若离开,我又觉遗憾,太医院到底是天下医学首府,在此处,我比在旁处要进益许多,单论昨日研讨切脉,我从您和贺太医那,便学到不少。”
顿了下,傅娆眉宇凝然,“但,事已至此,我打算离开京城两年,先去外地州郡县衙行医,待陛下新鲜劲过去,再做打算。”
周行春抚须颔首,认真思索片刻,答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傅娆脚步一顿,神色亮了几分,低询,“什么法子?”
周行春止步,扭头觑她,淡声道,“我们太医院每年均要派太医去各州郡巡视,查看各地药医衙署,培训医士,选拔人才,收集医药典籍等,你若真心想避开,我与贺攸倒是可以帮你。”
“你先前不是想把那本《药典》给做起来吗,老夫很是期待,此书若是能刊印,造福千秋万代,小娆啊,我是真心希望你笔耕不辍,成此大业!”周行春语重心长道,
傅娆闻言心情激越,没成想苦恼她几宿的难局有了突破之口,这几日,她日思夜想,只希望能寻个万全的法子,避人耳目生下孩子。
可细一想,皇帝定盯着她,她冒然离开,怕是难成。
可眼下若是奉太医院之令,巡视各地,名正言顺,皇帝不会起疑。
“谢谢,谢谢周太医!您可一定要帮我。”她眼底闪着泪花,
周行春怜爱地望着她,“不急,不急,待过几日,老夫当着陛下的面,给你把脉,让陛下释疑,老夫便与贺攸商议此事。”
周行春并不认为傅娆怀了孕,不过是给皇帝一个交待罢了,是以语气稀松平常。
傅娆闻言唇角一抽,头皮浮出密密麻麻的寒意。
她抬眸,灼灼望着前方悠然缓行的老太医,有那么一瞬间,想脱口而出,求他替她掩护,可思及这是欺君之罪,周行春不会帮她,也不敢帮她,她债多不压身,这些事只能她一个人来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