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娆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忡, 心口涌上些许复杂, 明明随口便能应付她娘的邀请, 竟是亲自来了。
正要上前请安, 倏忽瞧见两人。
一人挺拔冷峻扶刀立在廊庑下,眉目如霜, 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刘桐。
另一人清秀宁雅,双手环臂,倚着廊柱而立, 眸宇间流露几分不经意的冷漠与轻倦,则是司礼监提督孙钊。
傅娆步子一顿,眼前发黑。
皇帝来就算了, 怎么连这两尊大佛也带来了,之前那小金子不是挺好的么?
莫非是出宫办事,半路顺道来的?应是如此。
刘桐与孙钊也瞧见了傅娆,二人相继收敛神色,朝她施礼。
傅娆稍稍回礼。
瞥见廊芜下摆着大大小小十几个漆木箱子,皆是皇帝送来的随礼。
心下无奈,缓步下台阶来到院中,迎风朝皇帝屈膝福身,“给四爷请安。”
皇帝早已听到脚步声,缓缓回身,眉眼含笑,欲要扶她,手伸至半路,顿了下,堪堪收回:
“免礼。”
傅娆挤出一丝笑容,低声问,“您怎么来了?”
皇帝略觉疑惑,“不是你母亲邀我来的么?”
傅娆无奈嗔了他一眼,刻意压低了嗓音埋怨道:“我娘不知里情,您怎么当了真…”
皇帝负手轻轻哼了一声,“听你这语气,竟是不欢迎我?”
傅娆被他看穿,脸颊略略浮现些许红晕,错开他探究的视线,干笑道:“您说笑了,您大驾光临,是我们求之不来的,怎么会不欢迎,您请入厅喝茶。”
傅娆领着皇帝一行入厅,欲请刘桐与孙钊也入内,二人皆是拒绝,止步在门口便不进去了。
皇帝随傅娆入窗口圈椅坐下,秋香亲自沏茶来,又将炭盆搬入搁在皇帝脚下,皇帝却将炭盆轻轻往傅娆身旁推了推,
“坐吧。”
傅娆岂敢落座,
恰在这时桃儿溜至门口,瞧见两位俊俏的男人,登时一惊,忍不住多睃了几眼,悄悄掀帘朝傅娆望了一眼,
傅娆会意,立即与皇帝屈了屈膝,快步至门口,见刘桐二人立在外头,将桃儿往里拉了拉,低声问道,“怎么了?”
桃儿眼神儿溜溜转,往里头探了探头,悄声道,“您昨日斩钉截铁说人家不来,夫人不曾叫人采购,眼下急着去隔壁王婶子家里瞧瞧有啥好菜,王婶子腰不是不好么,夫人欲拿您的药膏送与人家,上头贴的标签不见了,奴婢请您辨认一下….”
语罢,从袖下掏出两个瓶子,让傅娆辨认,外形一模一样,傅娆拧开其中一个闻了闻,“是这个…..”哭笑不得的将她往外推。
将桃儿打发走,回到皇帝跟前,一张俏脸亦是窘得无地自容,
“陛下,还请您见谅….”跪下磕了个头,
皇帝连忙将她掺起,不悦道,“怀着身子,不许行礼。”拉着她未放,将她往跟前一带,低声道:“朕都听到了,你母亲定不会这么做,是不是你这个糊涂虫坏了朕的事?”
傅娆脸颊热浪腾腾,她什么时候糊涂过?从小到大谁不夸她一句能干明事理,到了他眼里倒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欲挣脱他的手,又不敢,只俏生生嘟起了嘴,“我又不是故意的….您别怪我,我哪知道您会来嘛…”
皇帝不怒反笑,咂咂嘴自嘲,“倒是朕的错,旁人邀请了朕,朕不该来…..”
他手掌过于宽热,粗粝的手茧摩挲她的手背,仿佛要烫化了,心似被他笼着,软软的无处安放,
傅娆凝睇着他,低低恼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若是不高兴,我亲自给您下厨,权当给您赔罪。”
她现在怀着孕,他怎么舍得她辛苦,有了这话,气也消了。
“不必,朕并不挑,以往行军草根都吃过,还有什么不能吃的,实在没菜,将那株老君梅砍了煮点汤水喝也是成的。”
傅娆不好意思地跺脚,“您就别埋汰我了,我这就去给您下厨….”
待要退下,听见廊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郑氏温柔嗓音响起,
“怎么站在门口呢,风大,快些入内喝茶。”
傅娆飞快将手抽出,退了几步去迎郑氏。
刘桐与孙钊生得风姿凛凛,不像是普通人,郑氏虽没见过大世面,却也有几分眼力劲,非得邀请二人入内。
两位令朝野闻之丧胆的铁面刽子手,就这么架不住郑氏热情,跨入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