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目色晃了晃, 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未说,只紧抿着苍白的唇, 无声掉泪。
周行春终于在屏风下方寻到了一片乌青草的痕迹,它被绣入一些树叶里,散在各处, 只是这乌青草终究不是那绣线,历经十年,早已枯萎成灰,周行春愣是寻了点蛛丝马迹,将那点粉末呈在一小小的玻璃盖上,呈交给皇帝过目,
“陛下,老臣尝了尝,确实是乌青草之毒,与大殿下身上的毒相吻合。”
皇帝闭了闭目,沉沉吸了几口气,目光冷冽射向皇后,
“你还有何话可说?”
皇后仿佛没听到似的,面陷呆滞,只眼眶噙着泪,要落不落,维持着她最后一点尊严。
傅娆忽然想起近来翻到的一本医书,立即上前悄悄与周行春私语一番,两位太医小声议论半晌,周行春做了个恳求,想取皇后指尖血交予傅娆查验。
皇帝应允,着孙钊扼住皇后的手腕,傅娆亲自蹲下取血,中途皇后神色狰戾地挣扎,“放开我,本宫现在还未被废,你个阉人没资格碰本宫。”
孙钊无动于衷,只擒住她手腕,将那森森手指伸向傅娆眼下。
傅娆默然看了一眼皇后,顿声道,“娘娘,您不是要证据吗?我与周太医给您。”
利索取下指尖两滴血珠,置于一小器皿,寻一小案坐下,掏出医囊里的针具,又着小黄门给点了一盏亮灯,开始查验。
周行春则吩咐药童,“去药房取萎香三钱、覆花三钱,泽兰两钱,熬成水,快些送来。”
药童记下,迅速退出大殿。
大理寺卿蒋南生与刑部尚书何志立均聚在傅娆身侧观察,等待最后的结果。
殿内灯火惶惶,空落又寂静,林立的众人大气不敢出,位卑的妃子不是涩涩骇然,便是默默垂泪,均被这十年前的旧案给吓到。
皇后坐在地上,木然盯着傅娆的方向,视线渐渐幻化出无数光影,陷入了恍惚。
大约等了一刻钟,药童匆匆煮好一些药液送来,傅娆取其中一滴药液与皇后指尖验出的一点黑血相融,片刻后,奇迹发生了,那黑血在药液晕染下,渐渐恢复鲜红。
刑部尚书目色一惊,指着那细微的血迹问傅娆,“这说明什么?”
傅娆重重吐了一口气,颔首道,“这证明,皇后娘娘也中了乌青草之毒。”
傅娆扶着小案慢腾腾起身,扭头,回望满脸震惊的皇后,慢声道,“我猜测当年该是娘娘您亲自弄来这乌青草,悄悄塞给这位老绣娘,当时您小产不久,身子极虚,乌青草之毒渗入你体内,致使你血亏越发厉害,沥沥不止。只是你的分量很轻,脉象不显,被你血亏的症状给掩饰,是以平日光凭脉象不知端倪,而你自己也浑然不觉。”
周行春在一旁补充道,“乌青草毒性与麝香几乎异曲同工,并且更加顽固,若身体康健闻之无碍,可一旦女人怀孕或者小产,生产,遇此毒皆没法善终,老臣当年整整半年忙于救治大皇子,忽略了此毒之药性,后来与娘娘数次把脉,皆未查出端倪,只当与娘娘无关,不想今日真相大白,娘娘自食恶果,也算报应。”
皇后眼眸募的睁得老大,灰白凄厉,如同恶鬼一般渗人,她骤然掐住自己的喉咙,艰难地“啊”出几声,若撕裂的绸缎,想要说什么却始终发不出声来,须臾面色胀红,面目扭曲可憎,挣扎半晌,一口气堵在了嗓眼,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凉风刮过,烛火一瞬幽黯,大殿死寂无声,唯有风声猎猎,蛛网恢恢。
皇帝面色沉沉盯着这一幕,沉默片刻,扬声道,“左都御史程康,刑部尚书何志立,你二人可有异议?”
程康白眉凛然,越步而出,“老臣无异议。”
何志立继而拱手,“人证物证俱全,皇后娘娘亲口承认,臣也无异议。”
皇帝最后眯着眼瞥向蒋南生,“大理寺卿蒋南生,可有话说?”
蒋南生僵硬的身子顿了顿,募的留下两行灼泪,扑通一声跪地,原先替皇后辩几句,可能辩什么呢,他身为大理寺堂官,担平复天下冤假错案拨乱反正之责,唯有向事实屈服。
他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咚咚脆声,一下比一下重,伴随他低泣的呜咽,回荡在偌大的宫殿,听得人格外揪心,不消片刻,额前已是血渍满满。
皇帝沉默许久,闭目,开口,
“传旨,皇后乔氏无德,残害宫妃皇嗣,致使百余宫人枉死,下诏废后,贬其为庶人,打入冷宫。”
他起身,踱步至皇后跟前,居高临下觑她,目光近乎千钧逼近她干枯的眼,
“朕不杀你,杀你太便宜了你,朕不许太医给你看病,让你尝受橙儿之苦,方能解朕心头之恨。”
皇太后自刎后,皇后几乎日日跪在他宫前哭诉,暗示那些事皆是她姑母所为,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那时皇后痛失孩子,深陷其中,他身为父亲也极是难过,便信了她。
这么多年,他也曾数度怀疑,可怀疑归怀疑,没有证据,皇后又恪守礼节,伪装得温柔贤淑,他也不能无故废后。
直到近来,发觉她一些动作,渐渐将她面目给揭露。
皇后闻言,眉目费劲一扯,枯涸的眼底许久才蓄起一滴眼泪,她狰狞地干笑几声,继而如枯叶跌落在地。
孙钊命四名内监拧着皇后送去冷宫,又亲自去坤宁宫封殿,收回皇后凤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