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春年迈,因珍珠阁那夜着了凉,已经连着数日在府上歇息,贺攸与唐旭已转成陀螺,上次嘉州一疫,太医院折损不少医士,短时间内并没能补上空缺,人手捉襟见肘。
从昨夜至今日午时,不知凡几的朝臣在他面前上书,着乾宁县主傅娆赶赴潭州。更有百姓敲登闻鼓请命,纷纷恳求遣傅太医前往疫区。
他被这些折子砸得脑仁疼,于公于私,傅娆都不能去,她现在怀着孩子,如何去潭州?
结果,午时正,便有暗卫急报,傅娆遇险。
他暗想,太皇太后定是从皇后那得知傅娆与他之间有情,暗恨自己那夜没一刀果决了废后,一边吩咐孙钊亲自去冷宫处理此事,一边直奔大报恩寺。
百姓均在请命让傅娆前往潭州。
只要沈家将傅娆带离了大报恩寺,他便左右为难。
让他当众承认傅娆有孕,她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名声怕是一败涂地。
以他对傅娆之了解,她哪怕怀着孕,也定会挺身前往潭州。
他不想,更不舍得她带着孩儿涉险。
马蹄声声,撕裂朔风,如离箭奔往大报恩寺。
每近一分,他心中的不安便深一分。
他恨自己,恨自己一次又一次让她陷入险境,恨自己没能护她母子周全。
也在同时,他对这位出身将门的皇祖母刮目相看,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这么犀利的选择,还真是将了他一军。
倘若成功将傅娆带出,能挽救沈家名声。
哪怕不能,在大报恩寺对傅娆动武,也能以抓贼等各种由头糊弄过去。
兵行险着,不愧是将门女子。
大报恩寺的大门此刻被百姓围堵,广场乌泱泱的全是人头,那些不知情的百姓,一半是来祈福或面相,被堵得出不去,一半是被太皇太后失德,上天示警所惊动,前来报恩寺广场跪拜。
皇帝带来的羽林卫先是包围整个大报恩寺,随后他亲自领兵从侧门破入寺内。
原先观望的寺僧见皇帝亲临,立即调转矛头对准沈家暗卫,不多时,沈家兵力吃撑不住。
陈章亲自拿下谭信,刘桐控制住太皇太后等人,又着人安置了郑氏与傅坤。
而皇帝则一袭玄色帝王常服,步履如风,直奔观音堂。
越过满地的尸身,他瞧见还剩两名暗卫强撑着守在一间厢房外。
随着铁甲卫鱼贯而入,沈家剩下的黑衣人均被控制,而那沈柚也被侍女搀着,立在廊下摇摇欲坠望了过来。
“陛下....”她扑通一声跌跪在地,惊骇交加。
皇帝眼底眯出一道寒光,他现在没功夫理会她,而是将视线往那间厢房一投。
暗卫挪走秋香尸身,将锁门的链条一勾。
门应声而开。
皇帝目光钉在布满鲜血的门槛,一双绣花鞋跨过那摊浓稠的血渍,缓缓步出,她步子极是踉跄....却依然勉力维持。
一步一个血印,最后落在一根廊柱旁。
须臾,一滴血悄声砸了下来。
鲜艳,刺目。
皇帝眼眸募的凝起,心仿佛揪在了嗓子眼,随着那血滴速度越来越快,他瞳仁豁然睁大.....呼吸静止。
这位无往而不利的帝王,高大的身影罕见地颤了颤,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拽住什么,却惶恐地发现,有什么东西从他指尖悄然滑过,再也握不着。
时间仿佛凝固,唯有那血滴不间断地滑落。
顷刻,她脚边已聚了一滩血,刺目惊心。
最后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下身跌落下来,砸在那片血渍里,更砸在他心尖上。
“娆娆!”
他目色眩晕,喉咙间顿时涌上些许血腥,猛地蓄力,牙呲目裂抬步上前,
与此同时,那沈柚也满目惊愕地望着那摊血,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着她,她下意识朝傅娆扑去。
“不要!”
惊恐的声音撕裂开来,身子如枯叶扑地,一步一步朝她的方向爬去。
怎么会这样呢....
她怎么会怀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