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卫拦住,往怀中摸一块碎银递过去,“来得急,原想带只糟猪头,铺子上板了,没买上。”
男人毫不客气,劈手夺过,“明日买来。”侧身让他们入内。
窝棚门极其低矮,穆遥稍微低一下头才走进去,冬日里乌漆抹黑的,没有灯,就靠板床的地方生了个炉子,好歹有点热乎气。男人往板床一指,“那边坐。”
羽卫正要扯自己的斗篷铺在上头,穆遥摇头制止,“站着说无事。”
“说什么?”男人坐下,“说我家那个长得妖精一样的小郎君?那厮虽同我一个姓,可不是我的种,你们如今非得叫我认作亲儿,看在银钱的份上我不与你们计较,做下丢人事不许再来寻我。”
胡剑雄看穆遥面露疑惑,凑到耳边说一句,“父姓秦,母姓沈,名秦沈。”
穆遥点一点头,“秦沈不是你亲儿?”
“我生得出那种东西吗?”
穆遥四顾一回,“听闻你做炊饼生意——你这屋子,看着也没有做饼的地方呀。”
男人搓一搓脸,“不是你们让我做炊饼生意吗?”
穆遥点头,“我们给你的炊饼挑子,命你带着秦沈在街头卖炊饼——卖了几日呀?”
“知道还问?”男人不高兴道,“就那一日,到时辰你们让人引着我过去的,刚卖一个时辰不到,又让我回来,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花样。”
“秦沈不与你同住?”
“同什么住?”男人呸一声,“我多看那妖精一眼都要长针眼。”忽一时警惕,“不许把他弄来,让那个脏东西与我同住,把多少银子也不行!”
穆遥目光讥诮,落在男人狗窝上,“您这地方金贵,是不好与您同住。”
一群人出来,穆遥在街口止步,“有人让秦沈认了这厮为父,在丘林汐入城那日等在必经之处假意卖炊饼,特意把秦沈带到丘林汐面前?”
胡剑雄搓一搓手,“如今看来,就是这样。”一时又生疑惑,“秦沈既是有所古怪,此人为何半点不隐藏——”回头往窝棚看一眼,“这么个东西,既不押起来,也不弄死,留着他一张口到处乱说,倒不怕丘林氏知道?”
穆遥轻轻哼一声,便往外走,“若不是脑子不好,必是有恃无恐。”
第51章 骗我 这事我不骗你。
胡剑雄跟在穆遥后头, 憋不住问,“这个东西我们要处置了他吗?”
“当然要。”穆遥回头,“这种事都要问,难道你也有恃无恐?”
胡剑雄被她斥得灰头土脸, 转头命羽卫回去处置, 紧赶几步跟上穆遥, “穆王教我。”
“教你什么?”穆遥回头看他一眼, “早上不是同你说了吗,静观其变。”
二人仍旧顶风冒雪回家, 到门前下马,穆遥说一句,“设法支开丘林汐, 让我悄悄见一回秦沈。”
胡剑雄哀叫一声,“叫监军知道如何得了?”
“悄悄的意思——便是不叫任何人知道。”穆遥回头瞟他一眼,“胡统领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不如回家卖红薯。”
胡剑雄正欲争辩,穆遥背影已经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他跟在她后头。眼见穆遥入了内庭,打开隔门, 露出一个瘦削伶仃的人影,抱膝蹲着,守在火膛边上, 神情姿态同街角无家的野犬一般无二, 一半是仓皇, 一半是期冀——
居然便是白日王府宴厅高高端坐的齐监军。
胡剑雄摸一摸鼻子,自觉止步。隔门“啪”地一声从里头上,什么也看不见了。
穆遥掩上门, “监军来了?”
齐聿自从入了这间屋子,自始至终一直盯着门外,此时终于看见她,大叫一声,“你去哪了?”
穆遥身体向后一仰,靠在门上轻轻笑,“回监军,下官公务在身。”
齐聿自打看见她,苦等半日的怨气便烟销云散,想抓都抓不回来,瞬时转嗔为喜,手掌撑一下要站起来,可惜蹲久了两足酸疼麻痒,挣几下动弹不得,仰面看她,“穆遥,我站不起来了——”
穆遥站着不动,“站不起来呀……齐监军从宴上过来,想是不胜酒力。”
“我没有喝酒。”齐聿声辩一句,眼见穆遥没有过来的意思,双唇抿作一条直线,仍旧撑着桌案自己努力。
穆遥看着他,眼前人瘦骨嶙峋,稍一动作,脊背两片蝶骨高耸,尖利得仿佛就要戳破皮肤,这么厚的棉袍都遮不住。她越看越是堵心,忽一时发狠,两步上前,双手死死扣住男人两颊,自己欺到近前,死死咬在男人耳畔。
男人被她一握便卸了力,放松身体顺势往后仰,一点一点慢慢倒在身后书案上,耳边丁令当啷一顿乱响,是案上文房四宝坠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