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这一声惊动,忽然奋力挣扎,二人无一人防备,被他挣脱,眼睁睁任他摔在雪地里。男人张口大叫,却发不出声来,四肢并用向她爬去,他僵硬许久,如此动作八分怪异,二分好笑——如同朽了的人偶,强行扳动。
穆遥见状不妙,转头斥一句,“你们都出去!”一时赶走二人,解开穴道,握住男人一条手臂,“齐聿——”
一语未毕,已被男人反手攥住。冰雪一样寒冷的十根手指死死掐住她,男人拼死在雪地中跪坐起来,面色青白,双目通红,嘶声叫道,“你再给我一个,再给我一个——”
“什么?”穆遥问一声,又觉不是时候,“先进屋。”就势要拉他起来,感觉掌下人拼死攥住她往下坠,如有千钧重。
男人指尖用力到发抖,“你再给我一个,再给我一……穆遥,你给我,给我——”
“你要什么?”
“红豆——”男人颤声道,“我弄丢了,是我不好,你再给我一个,就一个——”
穆遥想不到这人在冰天雪地里发疯,就为一颗红豆,一半心疼一半恼怒,“随我进去。”拉扯一下不见动弹,更不打商量,拖着他往里走。
男人被她拉着跌跌撞撞往前走,眼前如同万花筒乱转,只知自己每每要撞在地上时便被她一手托住,昏头涨脑走了不知多久,忽一时身体一轻,耳听一声水响,身体被滚热的池水裹缠,池水发烫的温度漫过僵硬冰冷的躯体,带给他一丝活气。
男人张口便大叫,冷不防喝一大口池水。他本能地双手挥舞,寻找支撑——
下一时便被一只手轻轻握住,肩上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带一下,他身不由主向前倾倒,扑在一个温热的怀里,有人扶住他刀割一样剧烈疼痛的身体,一下一下地安抚。
打从看到那颗红豆时便直插识海的剧烈的疼痛在她的安抚下一点一点变得迟钝,男人身体渐渐能够忍耐,意识却格外地娇气起来。他死死攥住她,不住口地述说,“疼……好疼……我好疼……”
男人声音很轻,穆遥贴着他,倒听得清白。仔细回想自上回服药,又三天过去——情浓时日子飞快,叫她把要紧事混忘了。穆遥抱着男人,腾一只手摸出药瓶,齿尖拔了塞子,噙一丸药,低头哺入男人微张的口中,压着叫他咽下去。
男人神志昏茫,他在身体剧烈的疼痛和颤抖中什么也不能判断,只知穆遥在喂他吃东西——他便吃了。
穆遥仍旧抱着他安抚,“发作多久了?”
男人沉甸甸地伏在她肩上,“什么……发作?”
“你不知道你犯病了吗?”穆遥道,“疼到这般田地,怎么不与平安说?”
“说什……我不知道……”男人神情怔忡,茫然道,“我就是疼……经常这样……忍一忍……就过了……”
穆遥记起“二个时辰坐着不动”的话,这人想必是从那时起就发作了,居然就在大庭广众中生生坐着熬一个时辰。她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就手将他掀往一边,愤怒中力度仍使得精巧,便叫他正正跌坐在池阶上。
男人身畔骤然一空,惊慌地看着她。
“齐聿,你是不是真的有病?”穆遥忍无可忍道,“疼你不会说?你忍什么,能忍痛了不起?等疼死了,你便不用回中京了!”
男人慌张道,“我不知道……我以为——”他望着她,怔怔道,“就是……心里疼……”
穆遥皱眉。
男人一时记起,向她伸一只手,“你再给我一个,再给我一个吧。”
穆遥断然道,“不说清楚你发什么疯,便别想了,我扔了也不给你。”
男人抖一下,双臂瑟瑟地环住自己,低着头道,“我看见了,是红豆……是你给他的……”男人指尖一紧,用力掐在自己臂间,神经质地不停笑,“……你给他了……给他了……他怎么配呀?他是个什么东西?你为什么给他?为什么呀?”
“他……谁?”穆遥皱眉,“秦沈?”
“不许提他名字!”男人抬头,愤然大叫,“你不许叫他名字!”
穆遥恍然大悟。男人发疯竟是因为自己随手给出的一枚红豆,勃然大怒,“我叫了又怎样?齐聿,你真是有病,一颗破豆子,你闹什么?我便是给了秦沈一枚红豆,你要怎样?你能怎样?”
男人久久怔在当场,好一时灵醒,屏住一口气站起来,便往外走。
穆遥愣住,“你去哪?”
“我要杀了他……”男人道,“我杀了他。”他从石阶上岸,摇摇晃晃往外走,两三回跌在地上,却不管不顾,拼死爬起来,只往外走。
穆遥立在原地,眼看着他第四回 摔在地上,挣了半日也爬不起来时,才走过去,刚一俯身,便被男人攥住,眼前一张泪痕狼藉的脸,脸上满是灭顶的恐慌。
第54章 盛妆 她不放心您。
男人仰面看她, 哀恳地叫,“穆遥。”
穆遥冷笑,“不是要杀人吗?怎么又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