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呢?”
“是北塞一族尚未开化时的古语记字符。”胡剑雄压着声音,又结巴起来,“意思是……那然……那然王的人。”
“你是说那几个字的意思是——”穆遥止步,“那然王的人?”
“是。”
穆遥一抬手,握住一束雪压松枝,咬牙笑,“小狗撒尿圈地盘?刻上字便是那然王的人?丘林清可真有意思。”
胡剑雄不知这个图样从哪里来,但他为人老辣,早早猜到与齐聿有关。听到这话一个字不敢应,垂手无言。
穆遥又问,“那然是丘林清的封号。既是丘林清的封号,怎么又是大小武侯的家徽?”
“这个……还不知。老奴仍然在查。”胡剑雄想一想,“说不定高澄为了讨好丘林清,自作主张弄的?”
“如此他倒殷勤。”穆遥冷笑,“你去跟飞羽卫说,把高澄从地牢提出来,养在我旁边院子里,派人伺候的人进去,人越多越好。”
胡剑雄一头雾水,“郡主?”
“好一个‘那然王的人’。”穆遥笑一声,“我不还她一个‘北穆王的人’,怎么对得起丘林清一番心血?”
胡剑雄一时无语,“郡主又不是真的看上高澄,何苦行此自坏名声的事?郡主三思啊。”
“我比你晓事,滚去办吧。”
胡剑雄哀哀叫苦,“此等危险人物留在内庭,岂非大是祸患?郡主好歹也疼我一次。”
“这话说的是。”穆遥想一想,“先穿了琵琶骨,破了丹田再提出来。你不必跟我去了,去办事吧。”
胡剑雄只得留下。
穆遥顶风冒雪,到崔沪驻跸处。崔沪带着田世铭一路迎到中庭,远远看着穆遥笑,“北穆王大喜啊。”
穆遥生硬扯出一脸假笑,上前行礼,“崔叔叔又在笑话我呢。”
“旨意虽然还在路上,消息却已满天飞,你在中京的宅子今日内侍府都带着人换匾额了。”崔沪捻须微笑,“自古爵以赏功,职以任能。你大破崖州为北境一战立下首功,都是应得的。阿遥,你父在天有灵,当为你高兴。”
穆遥一揖到地,“君恩似海,阿遥愧不敢受。今日请世铭作个见证,阿遥愿立军令状,请大将军军令,即刻领前路军直破王庭,不生擒丘林清绝不罢休!”
“好,很好——自古英雄出少年。”崔沪满脸欣慰,俯身拉穆遥起来,“今日寻你是有正事,陪叔叔喝一杯,咱们边喝边说。”
穆遥刻意坠在崔沪身后半步,以目光询问田世铭。田世铭还她一个眼色,又摇头。
内庭已然摆出一个席面,拢在火盆边上。崔沪拉着穆遥坐下,同她斟酒。穆遥急忙抢在手中,二人你来我往推让,最后还是田世铭接了倒酒的活,算作了结。
崔沪道,“阿遥还不知道吧,丘林清国书今日已经到了中京。”
“她要做什么?
”
“乞降,小半月前私下投书给老祖宗。”崔沪冷笑,“非但你我不知道,便连朱相都不知。信直接到了老祖跟前,老祖禀了陛下。陛下默许了,丘林清的国书才正式出来。”
“小半月前……”穆遥心中一动,“如此便是崖州城破之时。崖州城破,丘林清便去寻老祖宗乞降?”
“是。丘林清倒是个识时务的。”崔沪恨恨道,“难怪老祖宗突然派监军来。只怕正是因着陛下尚未发话,让监军压着我二人不许贸然进军。”他越说越是后怕,叫老祖知道自己唯恐监军立功,私下同伏青氏往来,不脱去三层皮才怪。
穆遥看一眼便知他想什么,口头赞一句,“如此纳降,伏青氏无南进之机,老祖宗深思熟虑,不得不叫人佩服。”又补一句,“可恨许人境那厮,竟敢同伏青氏眉来眼去,万幸叔叔早早发现处置了,没叫他酿成大祸。”
崔沪腆着脸受了,半点不觉尴尬。提一杯酒,同穆遥一仰而尽。
田世铭在旁冷笑——眼前两个人,一个铁了心要让许人境背下同伏青氏往来的黑锅,一个要遮盖擅杀大将的罪过,不谋而合。
倒是匹配得正正好。
两个人各自满意,你来我往喝酒,不多时酒酣耳热。崔沪借着酒劲来一句,“阿遥,叔叔倚老卖老说你一句。如今你军功也有,王爵也有,休同不三不四的人往来,耽误前程。”
穆遥道,“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那个齐聿。”崔沪道,“你把他养在府里,朱相必定不高兴。谁不知道齐聿把朱相得罪到骨子里头,你同齐聿裹在一处,老祖想帮你都不好开口。”
这是在公然替老祖宗拉拢穆王府了。田世铭不动声色看她一眼。
穆遥道,“叔叔放心,我家同齐聿仇深似海,朱相什么都知道,不会冤枉我。”
崔沪皱眉,“那你还留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