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善那小子最看不惯五妹妹跟在大哥屁股后头跑,毫不留情地打击:“你是拉着五妹妹习武吗?分明是打架!”
然而,文榕榕露出白白的贝齿,笑着说:“大哥还教我和狼狗打架呢。”
……
文善大手一拍,捂住了自己的脸,只好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文霜霜求救:“三姐,你可说句公道话吧。”
文霜霜笑了一下以示回应,仪态端庄,盈着笑意:“恐怕我说什么,大哥和五妹也是不会听的。”只是她看向文榕榕的眼中,多了一分复杂。
“那可不是。”文韶嘿嘿一笑,跑到文榕榕的面前,拉起她的手:“走,去你院儿?大哥使拳给你瞧瞧。”
文榕榕点头:“好啊!”
就在两人准备跑的时候,大夫人将他俩给喊住了。
“韶儿,你看看你作为大哥,像是什么样子?都是当上龙武卫的人了,怎么也不稳重一点?你怎么能就这么拉着五妹跑呢?”
“娘,龙武卫只是皇上御赐的虚名,我要的是上战场打仗得来的实名!就像许将军那样。况且,我在家里就不用端着仪态了吧,累人。”
文韶一挑粗眉,一双黑眸明亮生光,着一身单薄的青衫,狂放不羁。
但是,文榕榕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这点分寸,她还是懂的。
大夫人摆了摆手,发话道,“我今天召集大家过来,主要是为了三姑娘和五姑娘的亲事,两人都到年纪了,该早日准备起来。”
她招了招手:“你俩上前来。今日皇后娘娘找我进宫就是谈了这件事情,她给你们安排了亲事。”
文榕榕和文霜霜皆立于大夫人的面前,乖巧地低着头。
大夫人继续说,“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将三姑娘许给太子殿下,将五姑娘许给逍遥王五王爷。”
文榕榕:“啊?”
文霜霜:“不行!”
就连,文韶和文善也高声反对,他们着急地心想:五妹妹怎么可以嫁给那个有脑疾的五王爷呢!
一旁的梅姨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立刻将文善拉了过来,示意他不要多嘴。
堂上的大夫人责备地看了文韶一眼,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接着她屏退了所有人,将文榕榕和文霜霜带去了佛堂。
佛堂内。
大夫人先是开解文榕榕道,“孩子,这桩亲事是皇后娘娘亲自定,由皇上御赐的,虽然皇后娘娘是我的亲妹妹,可我却不能反对。我想,那圣旨恐怕明天一早就到,你若是不同意就是抗旨,是死罪。”
接着道,“凡事都讲个门当户对,大娘也给你看过好多人家,可……愿意来提亲的人,都不是善辈。大娘思来想去,五爷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能背靠皇家。”
“孩子,你……”
“大娘,”文榕榕抬起头,整张脸唯独那一双清澈的杏眼浸染星光,她笑着点头,“是榕儿一时糊涂了,榕儿愿意的,听凭大娘安排。”
大夫人满脸慰藉,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就好。”
再轮到文霜霜。
文榕榕不想打扰她们母女俩说话,十分知趣地退开了:“大娘,三姐,那我先回南苑了,不扰你们。”
等文榕榕走远之后。
两人进到佛堂内的休憩室,大夫人坐在罗汉榻上,无法理解地问道,“霜霜,把你许给太子殿下,成为太子妃,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为什么拒绝,说给娘听听。”
文霜霜跪到娘的身侧,握住她的手,“娘,女儿三天前落水发了热病,当时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很可怕很可怕,女儿不能嫁给太子殿下。”
梦里发生的一切,和醒来的现实一模一样。
她被许给太子殿下,而文榕榕被许给逍遥王。
她以为嫁给了太子殿下,未来会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一定会很幸福。可是,结局并非如此。
她成为太子妃之后,太子对她很冷淡,除了每晚的床笫之事,其他时间太子根本不来见她。后来,她为太子生了孩子之后,身体日渐消瘦,缠绵病榻,最后见不得太子一面,郁郁寡欢而终。
到死,她才知道太子殿下心里一直有个可望不可求的白月光!就是文榕榕!
最可笑的是,文榕榕一直隐藏了自己的美貌,嫁给五爷后被宠到了天上,况且最后登上高位的人并不是太子殿下,而是五爷!文榕榕也一跃成为一国皇后,荣宠无限!
凭什么?
她不能让梦里发生的一切成真,她要想办法逃脱那般的命运!她一定不能嫁给太子殿下!
要嫁,她也该嫁给未来真正君临天下的五爷!不该这么便宜了文榕榕!
想着这,梦里那般心碎立刻传遍全身,文霜霜拉着娘的衣衫,渴求的泪水挂满脸颊,“娘,你听清楚女儿的话了吗?我不能嫁给太子殿下,否则一辈子都不会幸福啊。”
“不如这样,把我和五妹调换一下,由她嫁给太子殿下,而我嫁给五爷,这样就不算欺君,不用砍头了。娘……你答应我好不好?答应我好不好?”
大夫人摸了摸文霜霜的头发,敛眸复又睁开。
她摸着女儿的脸颊和额头,“霜霜,娘知道了,娘知道该怎么做了。你起来,你也累了,先早些歇吧。”
“真的?”
文霜霜抬眸,扶着娘的手站了起来,用手背抹干脸上的泪水,露出感激的笑容。
看到娘再次点头确认,文霜霜才放心,和娘撒了会娇才离开。
她深信,这辈子,一定会不一样的!
只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大夫人忍不住蹙眉,心里暗暗道,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莫不是前几日落水发的热病还没好?
断不能把脑子给烧坏了,看来改日得找个御医瞧瞧。
至于文霜霜说的……
文榕榕有着惊天的美貌?不可能,她亲自找人试探的,假不了。
五爷会夺位称帝?这更不可能了,五爷是傻的,吃饭还流口水,整个祁朝都知道。
大夫人拍了拍心口,觉得是杞人忧天了,接着走出内室,跪到蒲团上,手里拿上佛珠,开始虔诚地诵经念佛。
可这尘世的恶,做就是做了,岂能轻易断干净呢?
*
南苑。
回来之后,文榕榕就一直愁眉苦脸,和文汐一人一个绣墩坐着,一副思考“万物是如何生长”的表情。
文汐:“小姐,你真的要嫁给那个逍遥王?”
她对“那个”的咬字,特别重了一些,明确得意有所指。
文榕榕拉直了两条腿,垂在地上,小脸沮丧,“我文榕榕一心只为求自由,可也不是通过这样的办法啊。”
“况且,我就是要嫁,也得嫁一个和我一样美的吧?”
她弯起双腿,双手插上束腰,挺胸抬背,扬着下巴的样子就是一副“全天下老娘最美”的表情。
不过……
文汐噗嗤笑出声,从绣墩上起身,双手搭在文榕榕的肩膀上,“还是让奴婢先把小姐的妆,洗了吧。”
文榕榕看向铜镜中的土得掉渣的人儿,也笑出了声。
两个人说起刚才在佛堂的事情。
文榕榕撇嘴道,“文汐,你听听大娘的话,她那意思可不就是,一个丑八怪配一个傻子正正好,而且人家还是皇族。我这是高攀了。”
文汐:“就是就是,大娘这话不中听。”
文榕榕:“那五爷有什么好?先皇御赐的逍遥王,可是他几年前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把脑子给摔坏了。”
文汐:“就是就是……”
文榕榕:“我之前在茶馆还听说,逍遥王又老又虚,吃饭还流口水,根本什么都不懂。还有啊,逍遥王府还到处替王爷在外寻重金求子的偏方。”
文汐:“啊?这也太可怕了。”
文榕榕假装抹了一把眼泪,“你说你小姐我命苦不苦啊?”
文汐:“太苦了,小姐。”
文榕榕:“这亲能成吗?我能嫁吗?”
文汐诶了一下,说道:“小姐,可我也听说逍遥王以前是个文武全才的大人物,曾以一人之力可挡千军,是战神英雄。小姐,你可不就喜欢大人物吗?”
文榕榕:“……可如今大人物成了傻子。”
文汐:“坊间有一种说法,说五爷在二十五岁得了一场怪病,虽被救活了,但脑子治不好,所以成了傻子。如今整日泡在戏园子里听戏,连王府也不怎么回去。”
总之,嫁不得!
她就算不幸嫁过去了,也得逃婚!
就算无法逃婚,也得哄骗欺诈骗威胁那逍遥王,给她把和离书签了!
“好了。”文汐拍了拍手,终于把小姐的脸蛋洗回了白净的模样。
文榕榕朝铜镜看了一眼,明眸皓齿加上红唇,真真娇俏秀美,大气明艳。
然后,她忍不住朝铜镜中的自己,挑眉眨了眨眼。
啊,迷死人了。
端着铜盆出去倒水的文汐,却突然紧急地折了回来,连忙放下铜盆。
“老爷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找出幕离,朝文榕榕甩了过去。
文榕榕立刻腾空接住,将幕离从头上垂落。
好险。
就在文老爷踏入门槛之时,文榕榕刚好将幕离盖在头上。
第3章 出嫁前夕
文华清一袭墨色长衫,进入南苑。一路上他都在酝酿说辞,腹稿到当下,可当他看到女儿在闺中还带着幕离的时候,心里狠狠得一痛。
——是我没用,对不起她娘俩。
文汐靠着文老爷最近,连忙上前行福礼,颔首时微微用余光瞥了文榕榕一眼,才退出去并将门关上。
文老爷的视线在文汐身上逗留了片刻。
文榕榕立刻将戴反了的幕离拨回正,然后步履轻盈地上前。
“爹,宫中议事结束都这么晚了,怎么不早点休息?”文榕榕扶着文华清,落座于三屏风云头花纹罗汉榻上。
文华清的耳门宽大,鼻子端正,话声温和,一看就是个端端正正的读书人。
他看着乖巧落座的文榕榕,原先想讲的话梗在喉咙,终是化成一声长叹,“榕榕,你告诉爹,你是否愿意嫁给逍遥王?”
嫁给一个傻子?
谁愿意?
可文榕榕知道爹对她是真心相待的,她每每都能从爹的眼神中能看出心疼和怜惜。
作为爹的立场上,或许文老爷也觉得大夫人说得没错,以文榕榕这样的相貌能嫁到皇室,是三世修来的福分。
文榕榕:“爹,逍遥王是皇族贵胄,女儿能嫁给王爷,日后成了一代王妃,日子也不会过得差。请爹爹放心。”
文华清却叹了叹气,“你素来听话懂事,爹最怕的就是这一点。你告诉爹,这是你真实的想法吗?你不要害怕爹会担上抗旨不遵的罪名,为了你一辈子的幸福,爹什么都不在乎。”
文榕榕带着撒娇的尾音道,“爹爹放心,女儿真的是心甘情愿,况且女儿这般容貌,若非陛下赐婚,可能也很难嫁得出去。”
文华清怜惜地看着文榕榕。
他伸手,想要拿开那碍事的幕离;他想要告诉女儿,在爹的面前,她才是最美的。
但,文榕榕看着他要伸过来的手,微微躲开了。
文华清以为文榕榕自卑,害怕得连在爹面前也不愿意拉下幕离。
他的心里又是一痛,可他也清楚自己改变不了什么。
文榕榕固然也知道。
八岁那年,她入了文府便知道,府中大大小小事情,其实都是大娘做主。
姬家世代经商,实力雄厚,辅佐先帝登位,更是荣宠不断。姬家的姐妹大部分都入宫为妃,只有姬如梦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文华清,爱上那个温润的才子。
自此,她用家族的力量帮助文华清,从一介穷酸的儒生,坐上太傅的高位。自古权势,官官相护,没有姬如梦的帮助,文华清不可能成为文太傅。
文榕榕不想令爹为难,她想着自己嫁了过去,总算能令爹放心,不被她的任性和追求拖累。就算是最后她被治罪,那也是她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和你娘一样,太懂事太善良,总是令我心疼。”文华清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满满的是爱意和思念。
逝者已矣,只能追忆,只想用自己全部的力量来保护好他们唯一的女儿。
文榕榕握住他的手,轻声说,“爹,你又想娘了吗?”
文华清嗯了一声,“只有你娘,会成为我永远的念想,永远……”
只能在梦里相见了。
此时的文榕榕并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她无法体会爹爹的感受,可她知道,爹爹是真的很爱娘亲。
文榕榕的娘纪芙,与文华清是同乡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便有了婚约。文华清进京赶考,后来得知家乡发了大水,派人寻她却寻得一个“纪芙已死”的结果。他心灰意冷之下,答应娶了姬如梦。
后来,文华清在京中一家酒馆遇到了纪芙,才知道她没死。两人正大光明地来往,被大夫人知道后当时也是闹得很凶。
纪芙虽被当外室养着,却毫无怨言,只道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文榕榕,远离宅斗。
后来纪芙去世了,文华清怕女儿没有人照顾,义无反顾把她接了回来。
大夫人拗不过他,只好应承。她原本对文榕榕态度很冰冷,可后来看文榕榕乖巧懂事,和几个哥哥姐姐都能玩到一块,慢慢就放下了心结。
如今,这一家子也算是和睦。
“爹,娘亲永远在我们的心里。”文榕榕安慰爹爹,终于令他笑了起来。父女俩接着聊了一会,文华清才离开,不断嘱咐女儿定不要将委屈埋在心里,有事便来寻他。
文榕榕皆一一应下,等文华清走后,她哀叹了一口气,拽下头顶的幕离,往身后的罗汉榻上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