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榕榕这才得放空大脑,细想今天的事情,有那么一瞬间,她对五爷生了怜悯之心。
缺胳膊断腿只是物理性伤害,喜怒哀乐都由得自己,而一代天骄的五爷却是脑中生疾,善恶、喜怒、好坏……皆无法分辨。
一个撤去皇室贵族的外衣、曾在双十年华就受人敬仰的战神,曾像是天边耀眼而无人可碰触、凛然不可侵犯的星,是那盛放在天边的高山雪莲,更是冰川深处的雪魄。
却,在几年之后陨落为人间枯草。
文榕榕叹息不已:“一切都是机缘巧合。若五爷不是变成了傻子,这门贵族亲事也到不了我头上。某种程度上说,兴许,五爷真的能救我。”
文汐看向她泛着星光的双眸,忙问道:“小姐,此话怎讲?”
“五爷是个可怜人。我听人说,他相貌、行动和言语一切正常,傻就傻在心智退到了孩提,无法分辨真假和对错,是个痴呆天真的王爷。我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
她朝文汐招手,神秘地一笑:“假如我们最终逃不了,那就先在王府攒钱,以花言巧语诱骗之,让他签下和离书,这不就妥了?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断不可伤害他。”
文汐连忙鼓掌,一番表扬之后说:“小姐,那我们还逃不逃?”
文榕榕点头:“逃,当然还是要逃。”
文汐一脸盲目的崇拜,小姐可真美丽大方性感聪明积极善良热爱生活……
终于卸下这厚重的凤冠霞帔,文榕榕舒服地躺倒在榻上。
为了观察敌情,文汐到门外看了一眼,见着门外的两位姑娘,交谈了一会,让她们早些下去歇息。
一会后,文汐重新返回内室。
“小姐,今夜王府肯定很热闹,而且大夫人可能是不放心,派了人跟来,恐怕我们今夜逃不了。”
文榕榕斜靠在榻上,半眯眼休息,带着一丝疲惫低嗓道:“不急,我们如今并不清楚王府的内部构造,往哪走都不知道呢。今晚好好休息,我猜五爷不会出现的。明儿一早把管事喊来,带我们熟悉一下王府,摸清门路再逃。”
文汐连连点头,崇拜的目光眨巴着:“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文榕榕睨了她一眼,手掌撑住了半张脸:“文汐,明天还有一件最棘手的事,你要去一趟荐才馆……”
一提到荐才馆,就想到风大娘,一想到风大娘,就想到河东狮吼。
文汐和文榕榕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绝望、无助和哀怨。
逃婚前路,着实坎坷渺茫啊!
*
太子迎亲的花轿富贵耀眼,迎亲队伍正行经国道。
一侧是护城河,河水平静流淌,偶尔风吹过,泛起微波,盈盈摇曳,粼粼生辉。
花轿的帷幔被揭开,文霜霜撩开喜帕的一角,探头看去,心里希冀着崭新的未来。
她看着眼前壮丽的护城河,染上夕阳的色泽,与天边一色。
忽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这条路太熟悉了,慢慢与她记忆中的那条合二为一……这是,这是通往皇宫的国道!国道?!
曾象征着荣耀、尊荣和地位的一条路,可在她看来就是通往地狱的道路!是一条命运的死路!是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为什么?娘明明答应会让我和文榕榕调换,为什么我现在还是在嫁去皇宫!
嫁给太子殿下,去感受无数个独守空房的黑夜,感受无数次真心被捏碎,感受无穷无尽的寒冷将自己包围,感受生育后身体一点点被病痛掏空,感受夫君一丁点的爱也不愿意恩赐……吗?
太痛苦,也太辛苦了……这辈子,她不想再经历那样的岁月!
“停轿!快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啊……”
“你们搞错了!我不是……我不是嫁给太子的……”
“快停下!”
可无论文霜霜在花轿内如何折腾和挣扎,队伍始终坚定不移地行进。
她撕心裂肺的喊声,淹没在喜庆的乐声中,继而投进深不见底的护城河,连一丝波澜也未可见。
更无人听见。
终于消停下来的文霜霜,虚脱痛苦地倚靠在花轿内,在这段国道的路程中,她知道了,此刻乃至未来,她必须依靠自己,改变命运。
因为上辈子的痛苦,只有她切身感受过。她漫无目的地说给娘亲听,连娘亲也不相信自己,那么其他人也不会相信,更没有人会帮助她。
可,上苍既然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便定要把握好!牢牢抓住!她一定……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谁伤害谁更深》:
几天之后,
“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断不可伤害他。”文榕榕咬牙切齿地想要收回这句话。
第5章 王妃逃跑
翌日,皓天晨曦,白露朝霜,阳光破云,洒落人间一地温暖。
淡薄气暖,内室中的阳光缱绻,文榕榕刚梳妆完毕,驼色如土的脸庞,唯独那双眼眸透澈明亮。
可她偏生穿了一袭白衣裳,硬生生夺去双眸的光彩,令人只能注意到一张土脸和白色仙气的违和碰撞。
居室正殿外,孙管事领着两名侍婢早已等候许久。
文榕榕出了内室,来到外殿,着文汐将外头候着的人喊进来。片刻后,孙管事领着人进入殿内。
他看向文榕榕,面色巍然不动,拱手行礼:“老奴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安好。”
“王妃娘娘,昨夜拜堂成亲之礼实属无奈,五爷一向身患顽疾,昨夜正巧病重无法前来,还望娘娘多担待一些。”
话语诚惶诚恐,态度端正诚恳。
连他身后的两名侍婢,皆是态度端正地问安,莫敢将一丝不该有的神情显露在外,特别是看到文榕榕的相貌,及发生了昨夜那般闹剧。
这逍遥王府培养出来的人,竟是不凡。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文榕榕的嘴角抿笑:“无妨。噢,孙管事,你是王府的大管事,也是五爷信任不二的人。那孙管事可知五爷在何处养病?”
孙管事颔首低眉回话:“王爷不想打扰娘娘休息,在别馆养病,娘娘无需挂怀。王爷病好了,自然就回府了。”
人话还是鬼话,她自是听得出,左右面子上得关心一下自家“相公”。
见王妃没有执着地问下去,孙管事接着道:“王妃,这两人代荷、灵竹是拨给您的,随时听候您差遣。”
他指着身后的两名侍婢。
两人皆着鹅黄色的侍婢服,扎着双平髻,代荷年长稳重些,发髻上戴着淡绿色的小花发簪,而灵竹活泼一些,发髻上戴着淡粉色的小花发簪。
“见过王妃娘娘。”代荷和灵竹上前,行了福礼,文榕榕笑着应声。
接着,孙管事又拿出一块玉牌,递给了文榕榕。
她接过后,听孙管事说道:“这是王妃娘娘您的玉牌,和五爷是一对的,象征您五王妃的身份,请王妃娘娘小心收好。”
玉牌是象牙色通体晶莹,正面左侧镌刻一支镂空的梅花花纹,背面玉璧刻着“逍遥”两个字。
“好。”她点头,将玉牌好生收入怀中。
之后,孙管事带文榕榕前往膳厅用早膳,顺带将王府构造详细说了一番。
王府占地广阔,正中分别为会客大殿、居所大殿及神殿;左路为花园楼阁,主要是观景处;右路有膳厅、筵客厅,最后是下人们居所。
了解清楚王府构造后,主仆两人急忙开始计划她们的逃跑大计。
首先是解决代荷和灵竹。
文榕榕将她们喊来:“我刚入王府,携带的衣物并不多,你们去玲珑绸缎庄帮我做几套衣裳。直接报我的名号即可,那里有我的尺寸。”
代荷点头,问道:“娘娘,您可有中意的颜色、布料和款式?”
没等她说话,灵竹立刻插嘴:“娘娘,不如试试琥珀色?我觉得您应该适合。”其实她很想建议,白色真的不适合……
文榕榕勾唇笑,看了灵竹一眼:“未尝不可。”
“文汐,”她唤了一声,指着灵竹和代荷:“你知道我的喜好,你随她们一道去。”
文汐点头应是,便和代荷、灵竹一起出门采办,三个小姑娘起初还有些隔阂,但一上街轻松就聊到了一块。
只不过,文汐刚到绸缎庄就以肚痛为由逃遁,把采办的重任交给了另两人。为了小姐交代的任务,她换上紫衫男袍,从绸缎庄后门离开,赶去荐书馆。
不到一会,她从荐书馆出来,又急忙赶回绸缎庄,仿佛和人干架了数回合,累得急喘气。
灵竹正在清点绸缎,抬眼看去:“文汐姐姐,你肚子痛得这么厉害吗?怎么满脸是汗?”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从荐才馆活着出来的。
文汐连忙捂着肚子,痛苦地眨眼,装着样子:“可能昨天吃坏肚子,哎哟……还痛……”
就差倒在地上打滚了。
和绸缎庄老板交谈完的代荷走了出来,关切地问道:“文汐,你痛得这么厉害,要不要看大夫?”
她犹豫了一下,抬头殷切道:“那采办还有很多东西,怎么弄?”
代荷笑着说:“交给我和灵竹就行。”
“这样不太好……”
“可你身体不适,留在这里也帮不到我们什么,不如尽快养好身体。”
“确实。”文汐上前,弯腰一把握住代荷的手,感激涕零:“那真是太谢谢了。”
……
从绸缎庄离开的文汐,直接回了王府。
此时,文榕榕正在内室收拾包袱,终于等到她回来,期待的眼神望了过去。文汐小碎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慎重地递过去:“小姐,不辱使命。”
文榕榕慎重地接过书,打开之后抽出夹页的银票,满脸激动的红光,听文汐一边说:“小姐,里头一共三百两。我身上还有些碎银,可以作为逃跑的盘缠。”
三……三百两?
“怎么才三百两?”文榕榕蓦地睁大双眸,颤抖地捏着银票,却不敢用力。
适才激动的满脸红光,一下变成了惨烈苍白。
文汐遗憾地点头:“风大娘说最多就是三百两,说……说对你已经仁至义尽,要不是你这张小白脸惹人爱,脑子灵活,她早就把你赶走了。”
文榕榕气得撅嘴:“风大娘还骂我什么了?”
文汐的眼神上下飘忽:“倒也没其他,左右就那两句……没心肝没良心,喏,除了小姐你听腻了的那几句话,还说,下次你再来,她肯定打你一顿。”
文榕榕:“……”她是屁股痒了,才会再去!
下意识地,她从床上坐起,摸了摸屁股。
然后,她将银票收好,哀叹一声老天无情:“在荐才馆辛苦这些年,就赚了三百两,距离我的人生目标——买下西郊马场,还差……”
文汐哀痛地接话:“……四千两。”
主仆两人顿时抱头痛哭,哀鸿遍野。
“不过,”文汐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之前和灵竹的对话,抬头似是兴奋道:“小姐,我听说逍遥王妃一年的俸禄是五百两耶。”
文榕榕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继续收拾包袱:“废话,王妃都逃跑了,难道还能一年回来领一次俸禄吗?”
“……”文汐赶紧上手收拾包袱。
主仆两人瞬间换上王府厮役的衣服,偷偷摸摸绕了点路,然后从后门逃了出来。可这一路,几乎不见侍卫和侍婢,出奇意料得顺利,顺利得令文榕榕起了疑心。
文汐同样觉得不可思议:“万万没料到,我们逃得这么顺利?”
文榕榕摸了摸下巴:“兴许有诈。”
文汐:“啊?如何是好?小姐,我们还逃不逃?”
看着文汐瞬间凝重的小脸,文榕榕狡黠地一笑,点了下她的肩膀:“说不定有陷阱,还是刀山火海那种,不过我们也得闯一闯,对不?大不了,牺牲一下你的美色咯……”
一阵戏虐的笑声,她已大步向前走去。
“小姐,你又戏弄我了。”文汐反应过来后,赶紧跟了上去,揶揄道:“就算是牺牲一下,那也是牺牲小姐的美色……”
主仆两人说笑着,淹没在燕雀大道的人群中。
*
紫微宫。
背靠护城河畔而建,位于璇玑大道和燕雀大道交界点的东南方向。紫微宫内的神殿,专为皇帝祭天而用,神殿后有一处高耸的紫薇阁,建有二十层高,是国师清煊的驻所。
站于紫薇阁的顶楼,能俯视整个燕京都城。
高阁顶楼,一轮弯月将男子的身影映衬出来。
鸭卵青丝长袍随风翩飞,淡色纱笠被风吹起,一下,一下,吹起来又落下去。
看的人心尖痒痒,想要一窥容貌。
风突然停了,长袍纱笠也消停了,人心也落定了。
身后一名白色长袍的男子,恭顺地说道:“主子,明天的行动都安排好了,山庄所有人也都换成了我们的人了。”
清煊站在他的身前,没回头淡然地说:“嗯,要确保山庄内外安全,别伤到人。”
焦溪点头,早已吩咐下去。
他常年跟在国师身侧,知国师办事行远自迩,臻于至善,每次行动都必确保各方安全,为百姓着想,又神机妙算,总能巧妙地化解意外。
这样的人,能带给千万百姓安心和信任,是人间烟火举世无双,绝对堪得陛下赐封为“尊神”。
两人聊完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