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这样的事?
那些东西放在门外到底扎眼,也不合适,早已被下人们抬到了院子中央,母子三人去的时候便见不大的院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下人,连厨房帮佣刷碗的王妈李妈都挤在一旁指指点点。
钟夫人就有些生气,
“怎么回事儿呀都不去干活?在这儿看白戏?都没见过木箱子是怎么着?”
众人听见主家来了,还发了火,连忙人挤人的让开,生生在院子里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端午他们这才瞧见原委:原来是院子本来就不大,偏这十几个木箱子都是做得极大的尺寸,堆在院子里将路都给堵住了大半,来来往往的下人一个不注意竟将擂在最上面的箱子撞翻了。
这倒好,珠光宝气,璀璨华丽的金银宝珠尽倾而下,哗啦啦的碧玺玛瑙珠子“哗啦啦”掉了一地,滴溜溜的打着转儿,宝光耀目,一时映得人眼睛也睁不开,满院子的下人都惊呆了。
钟夫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她下意识便觉得是仙人跳,或是哪里来的骗子碰上了,可一瞧地上的东西,只随便看看便晓得不像是假货,一时之间,拾也不是,不拾也不是,竟活活僵住了。
毕竟哪个少女不爱珠宝首饰呢?
那些翡翠玛瑙,皆是极珍贵的宝石,这样摔一摔,不少都摔得粉屑四溅,瞧着十分让人心痛惋惜。
只是瞧着瞧着,端午却注意上了一旁倒扣在地上的木箱来——樟木箱子,新漆的红油漆,上面绑着大大的红绸花叫人摸不着头脑暂且不提,怎么那亮晃晃的锁扣之上雕着一根粉管分明的羽毛呢?
她无意识的拿手轻轻一抚,似金非金,鎏光暗闪,竟不知怎么耳边响起这么一句话来,
“没见识的丫头,这哪里是金簪子,你瞧好了。这上面嵌得是金翅鸟的羽毛,有威慑小妖的功用。”
说这话的姑娘极为骄矜,仿佛还能瞧见她明艳的笑容,犹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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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捌拾捌]
钟夫人还想往少阳送信。
她本是有打算着先缓一缓,等过个一两年再替女儿坐山招夫,毕竟偌大的家业在这儿,自家姑娘又青春年少,不怕找不到好人家。
那叫元朗的她也见过。仿佛记得是一副极好的身姿,容貌气度大概也是上乘,可有些人之前做人太失败,导致被未来丈母娘回忆的时候,只记起对方是如何的阴恻危险,说话间便要取了宝贝女儿性命。
“实在不行你去高氏山躲个一两天,避一避风头。”钟夫人转眼间便奔到端午的房间里,一块儿青锦料子铺在床上,细软和用具不要钱的往里放,怎么看也不像是
“一两天”的用度。
只这死丫头不知轻重!火烧眉毛的时候也不帮忙,抱着大狸猫坐在一边只瞧热闹,瞧着瞧着竟还叫了丫头去厨房烧水,说她要沐浴休息。
钟夫人恨不得拧掉女儿圆滚滚的脸蛋。
“不要紧的,”端午摸摸手底下母猫油光水滑的皮毛笑得漫不经心,“娘别忘了我好歹也是修仙人士,手里总有些对付妖怪的好东西呢。”
端午大小姐确实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一丝不慌的用完晚饭喝完茶,凝神闭目片刻,双手结出一个十分繁复的印记来。
——旋即一道极淡却又肉眼可见的绿色光芒亮起,结印中心极快得弥漫出一阵雾气来,如烟似网,很快扩散出去,将整个钟府笼罩在其中。
“这是我少阳守境的结界,一旦开启,纵使是数百妖物来袭也不惧。”
她挥挥手,仿佛方才神异怪离得施法动作只是一套五禽戏,摇摇摆摆的往房里走。
大小姐这样笃定,定是没什么大事的!于是钟府上上下下几十颗心扑通通轮番落地,只瞧了会儿头顶上的稀奇,一个个便神色倦怠,打着哈欠回房钻入梦乡去了。
钟夫人总觉得心头有异,奈何她睡意最重,跟在女儿身后走得是眼皮渐渐发沉,脚也沉甸甸的,不由自主便转了弯,竟一径回自个儿卧房里睡觉去了。
一盏茶间,整个钟府连人带猫,就连后院子里养着的六七只走地鸡也沉沉睡去,鼾声四起。
结界自归家第一日,踏进家门之际便已经设好,绿色的雾气是旭阳峰中迷踪竹林中炼化的青瘴,旧时昊辰偶尔采来吩咐她夜里布在璇玑房门处,防止她无端夜游的。
一间一间房门清点人数,再十分悠闲的一路走到大门口,果然有一个人已经在那里等待许久。
“让你久等了。”
来者回头冷冷一笑,挑高了眉毛
“你倒是防我得紧。”这人自然是元朗。
一段时间不见,这人也不知道练了什么妖法邪功,原本邪肆俊美的容貌身姿竟是瘦得有些脱了相,颊骨微凸,眉间笼着黑气,执墨羽扇的手上也是青筋暴起的吓人模样,倒是真的越发接近妖怪的形象了。
“我让画眉雀鸟给你传信,你皆不印,寻了手下正正经经上门提亲,你又全部打碎倾倒在城外乱葬岗,实在·····”元朗顿了顿,“实在是伤了我俩的情分。”
纵使万种恨意压在心头,少女还是“噗嗤”一声喷了出来,连忙拿袖间绣着五瓣竹叶的手巾遮掩喷薄而出的笑意。
“我真是就指着你这句话笑了。”
元朗不解,
“怎么,你莫不是因着少阳山上那群人还在怨怪于我?”想了想又觉得十分荒谬,不自觉微微摇头,“那不过是些蝼蚁,凡尘中的一缕烟尘,如何比得上咱们千年的缘法?你便是生我的气,也要有些度。”
所以大多数时候以阴狠恶毒来揣度元朗其实是非常片面的,端午与他几次相处,总觉得他时好时歹,摸不清态度,如今想来,也许便是他的性子里还有着一种十分残忍的天真。
一身青裙的姑娘摇摇头,轻声道,
“并非怨你,而是恨。”
元朗不解,随即勃然大怒,十分激动的大声叫道,
“明明是你不对!九天之上仙宫里的神君也就罢了,一个区区凡人,非要与我抢,叫我如何气平?”
“什么大道无情匡扶正义,你瞧瞧他,都无需我动手,自己便将自己断送在禹司凤的手上了。”
“更何况,少阳派的那些人是修道者,而我们是妖,我们见了他们要杀,他们见了我们也不会放过,弱肉强食,天理循环,自有因果,结局只是谁活到了最后而已!”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越来越惊慌,却觉得自己心中空虚不断下坠,坠得头晕目眩,头昏脑涨。
是自己救了她,一次,两次。
可那没良心的小仙娥明明记起了一切,却能装作什么也不顾的模样,只是站在门廊之下,夜风猎猎,吹得她面上白冷冷,叫人心碎。
她脸上挂着说不出的怜悯,摇摇头,
“我原本想象着见到你的时候,会与你说些什么。想的最多的,还是和你同归于尽,或是狠狠的扑上来,化作豺狼,咬烂你的皮肉骨髓,也许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可是刚刚听你说了这么些话,如今却连抬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你修炼多年,修炼成妖,化身成人,曾差点就成了九重天的上仙,也作了离泽宫的副宫主,更妄想着要得到三界,成为天上至尊。可到底,你不过是披着一张人皮罢了。”
终究是不通人形的鸟兽,不值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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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捌拾玖]
[捌拾玖]
还记得盛夏蝉鸣吵扰,她和璇玑窝在书房里听师兄讲课。璇玑贪睡,听了一会儿早已抱着湖笔昏昏然,她因着夜里还要做社畜加班,也晕乎乎的,强撑着脑袋听着他讲少阳祖师割肉引出沉香湖妖蛇的典故,被昊辰拿竹尺在额上敲了两记,漫不情愿的参与课内互动,
论点是是否应该相信禽兽有恻隐之心?
自然不该。
可师兄,它时时窥伺在侧,总是趁着不注意扑出来咬下我一块儿肉,又施施然退去;我杀不了它,亦逃不脱,何解呢?
以身为饵者,不仅仅是要豁得出去,骗得过敌人,也要骗得过自己。当真敢拼死一搏,说不定能破个一线生机。
“你胆子太小了,总是过分谨慎,有时反而容易误事。”
不知为什么在生死要命的关头突然想起已经上天的前夫对她说起的这句话,面前黑袍滚滚,人影憧憧,她说出那句话时,由于太过紧张手指尖窜起的酸麻一拥而上,新绣鞋里生涩坚硬的底子磨坏了脚,现在才疼得越发厉害起来。
可没办法,她不能逃。
天涯海角,就算真的藏到什么无影无踪的地方去,总有逃脱不得的家人还在钟离城,按她对元朗的了解,若是一时找不到她翻了脸,只怕是大婚之夜的噩梦又要重演,倒不如自己回家守着。
总归拼了这条命,死在家里人前头罢了。
墨紫色滚滚的袍袖之下是不是已经凝聚起了狠辣的法力,是不是要像对付端清师姐,对付师父那样一击必杀还是会像从前他轻慢威胁她时说得那样,会折断她的手脚,一日一日,慢慢煎熬?
钟府门匾下的两只大灯笼极亮,照的底下那人没有影子,只得见高高的墨冠下俊朗的面容被照得生光,或是烛火炎热,催得他目下眼尾恍有红色的蝴蝶振翅,向两鬓高飞。
——像是捕猎归来的幼兽回到巢穴,满怀欣喜的献宝却被母兽恶狠狠地咬烂手爪的模样。
既困惑,还有些委屈的表情像极了一个人。谁呢?
啊,是司凤。
“分明是你误我太深。”他惨败着喃喃,“我这般为你,甚至冒着多年大计暴露的危险一再来寻你,若非爱慕于你,何苦这样大的牺牲?”
瞧着他神容萧瑟的可怜模样,端午不由冷笑,禹司凤或许是只淋湿的狗狗,东施效颦,她怎么看也觉得别扭,
“你很不必做出这幅样子来,毕竟我不是毫无感情不识情爱的璇玑,副宫主,也不是司凤。”
“是,你救过我的命,救命大恩我始终记得。可我也记得今生初见,你因为一枚金钗便差点要了我的命,后更是时时为难,一时好,一时歹,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如今你杀了我的师父师兄,却要我摈弃一切嫁给你,你有把我当做一个人吗?你有真正询问过我到底想要什么吗?”
元朗猛地一甩袖子,将腰间别着的一枚五彩琉璃佩拂在地上,鸳鸯的纹饰摔个叮当粉碎,在静谧无人处听得实在唬人,
“那你到底要什么?你倒是说!”
你的命。
果然狼再怎么也装不了狗,她打定了主意,便道,
“你的情意,我受不起。如今你既诚心来问我要什么,便请你离我和我的家人朋友都远远的,别沾染我分毫,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心怀感激了。”
元朗咬着牙哼笑几声,点点头,忽得变换脸色,一掌眨眼间猛地送了过来,却在端午额前停驻,微微施法,竟见一只紫色的幼雀幻影从额前被拖了出来,他一个握紧拳头再张开,那挣扎啾啾的幼雀眨眼间便消散了。
“你做什么?”
元朗不答,抿紧嘴唇死死的盯了她几眼,
“你会改变主意的,而等到你想见我的时候,你知道怎么找我。”
霎时间那人影便散了,变换之间只余三四根金色羽翼在空中缓缓下落,她茫然摸摸额间,又觉得头皮涨痛,便顺着摸了过去,果然发鬓之间,珠花隙处,挂了一支金色的羽翼钗。
元朗果然守信离开了钟离城,那些“聘礼”第二日家里人再去瞧之时早已消失不见,连地上的宝石粉尘也难再寻得一丝齑粉,一切似乎都还没来得及发生,就简简单单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