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服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的腰身,爱丽儿娴熟地将伊莎贝拉柔顺的金色长发盘了起来,然后由一枚淡粉色珍珠贝扣牢牢固定住头发。
伊莎贝拉从没像今天这样讨厌一长串繁冗复杂的礼仪仪式。晚宴宣布开始的时候,爱丽儿一直默默地扶着她,直到公主殿下优雅地出场。伊莎贝拉感觉到自己的肋骨要被束腰带勒得爆炸了,她每说一句话,都得喘半天气。
参加宴会的贵客有传统的王公贵族,也有一些政界的客人,比如首相先生,比如麦考夫福尔摩斯。
格林夫人一倒台后,内阁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就该属麦考夫了,更不要提他的姓氏——福尔摩斯。一个福尔摩斯对政界的含义不言而喻。
麦考夫一年四季都穿着西装三件套,严谨到随时可以参加宴会,只不过他今天在西装外套上还挂了装饰性的怀表链。伊莎贝拉在同某位政客寒暄的时候,透过那位身材不算高大的客人遥遥地看向侧对着她的麦考夫。
她一直保持着双脚并拢的姿势向每一位到访的来宾表示欢迎和祝福,七厘米的金色高跟鞋的鞋跟细得似乎一掰就断,但在她的脚下,连一丝抖动都不曾出现。
“殿下。”
不知不觉,麦考夫来到她面前,伊莎贝拉做好心理准备,含着礼貌的笑意看向那双如深海般睿智而又冷淡的双眸。
她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男人竟然也向其他人那样向她行礼,麦考夫平静地看着伊莎贝拉,本来举止优雅到挑不出一丝过错的公主殿下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慌乱没有逃过他锐利的目光。
麦考夫表现的彬彬有礼而疏离,伊莎贝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两人互相对视着陷入诡异的沉默。身边同行的其他政客忍不住上前替他做引荐,“公主殿下,这位是军丨情处的最高长官,麦考夫福尔摩斯先生。”
“我想……我们彼此很是熟悉了,福尔摩斯先生,感谢您对我的照顾。”伊莎贝拉慢慢找回她的理智,轻轻地笑着说道。
麦考夫也笑了起来,是往日应付同僚的那种假笑,“是的,殿下。您言重了,这都是鄙人的职责。”
伊莎贝拉点点头,在这种场合下简单而冷淡的寒暄是最正常不过的了,但她心里还是因为麦考夫的态度而感觉难过,她宁愿他对自己的调皮行径严厉地说几句,也不愿意他像今天这般微笑有礼却仿佛远在天涯的疏远,就好像冬雪覆盖下的阿尔卑斯山,清冷、淡漠,和触碰不到的一颗真心。
收起自己的小心思,伊莎贝拉挂上最完美无缺的优雅笑容,她的大脑熟记任何一个王公贵族和政客的基本信息,她能在他们还没开口之前就提前说出他们的名字,然后像个老朋友那样体面地说上几句话。
她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就在人群中搜寻那个高大的身影,直到人群攒动,再也不见他。
晚上的欢声笑语逗得那些贵族女眷们笑意盈盈,他们尽情与身边的人攀谈着,这样的愉快气氛持续了很久,直到炉火渐渐微弱,窗外雪松拍打窗棂。
不同于宴会厅的热闹,会客厅安静极了,女王陛下和本该出现在大厅的贵客——麦考夫福尔摩斯坐在沙发上,每个人面前都有一杯伯爵茶。
“陛下,比阿特丽斯公主殿下的消息正如鄙人刚才所说的那些……”
女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还是希望她能够尽快回国。”
“这点鄙人也会跟殿下说清楚的。”
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心里的担忧已经快要满溢了,但面上依旧淡然,她优雅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又道:“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坐在这儿的时候,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勇敢、野心和正直。”
麦考夫想起来了,那是他当上MI6长官的时候,那天他还在路上和伊莎贝拉第一次相遇。他忍不住柔和了唇角,“是就职那天。”
“对,”女王点了点头,“事实证明我并没有看错人,你做的非常好。大英帝国也感激着你的付出,福尔摩斯先生。”
“这都是鄙人应该做的。”
女王满意地微笑,过了一会儿,她换了个话题,谨慎地开口道:“你知道,伊莎贝拉……我以前常常为这个年纪最小的孩子而头疼,她总是那样淘气肆意,每当她调皮的时候,我很想告诫她应该怎么做,而不应该怎么做,但是当我看到她固执倔强又悲伤的眼睛的时候,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也知道吧,当年她做的那些小调皮?”
麦考夫想起档案里写着的什么“把继母和父亲的婚礼搅黄”“差点剪碎了亲王最喜欢的羊毛毯”以及“在水池里通电把所有的观赏鱼都电得翻了白眼的同时也把前来挽救可怜的鱼的管家先生电晕了”这种大大小小的顽劣事迹,点头道:“略有耳闻。”
“是她十二岁的时候……”女王叹了口气,像是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她回忆着,“所有王室成员都要学习马术,那年她获得了一匹马,一匹叫露琪亚的马。伊莎贝拉非常珍爱它,亲自为它梳洗,同样,那匹马也很通人性。但是四月八日,你知道的,查尔斯和卡米拉大婚那天伊莎贝拉做了一些非常失礼的事情,然后她被勒令禁足。那次禁足是在温莎城堡,除了诺特先生派来的特工,任何人都不可能接触到伊莎贝拉,而唯一陪着她的,就是那匹叫露琪亚的马。”
麦考夫静静地听着老人平静的阐述。
“长时间的禁闭始终关不住伊莎贝拉,她在一个夜晚,趁特工们不休息,从墙上翻了出去。像一个真正的骑士那样……她轻声唤着她的马。然后突然黑夜里谁的一声惊呼,马受了惊,长嘶一声,马蹄高高扬起,伊莎贝拉预感不好,她连忙跑去,却看见查尔斯扶着受到惊吓的卡米拉,在黑暗中大声喊叫他的护卫,然后一枪打死了那匹受惊的马。”
“谁也预料不到为什么查尔斯他们要那天连夜回温莎城堡,事后卡米拉解释是因为想参加第二天当地一个朋友的婚礼。天太黑了,她也不知道出现在城堡里的庞然大物是什么,还以为是猛兽,吓得尖叫。而伊莎贝拉没有哭,她沉默着紧紧抱着露琪亚的尸体,直到第二天清晨查尔斯勃然大怒,不仅仅是因为卡米拉受到惊吓,更是因为还在禁足期的伊莎贝拉违背命令。于是这次她被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活动范围也只有那间屋子。”
麦考夫觉得此刻的女王陛下不再是一个国家的君主,她更像是一个为了小辈的事情而担心的老人。
“那匹马是她非常重要的伙伴,我不能够去猜测什么……但是当初我将她的监护权交给诺特,后来又交给你,都是希望你们能够多包容她。”
“鄙人明白,您之前叮嘱过的。”
麦考夫紧抿着唇角,他从女王只言片语的含蓄表达中推测,卡米拉可能是因为报复伊莎贝拉对她婚礼的捣乱才故意惊了马,而后续又把只有十二岁、刚刚失去了最亲近的伙伴的小女孩独自关在屋子里除了让她自由的发酵心中的恨以外没有任何益处。怪不得伊莎贝拉如此厌恶她的王室身份,这不单是青春期的叛逆。
茶水冷了,女王最后说道:“福尔摩斯先生,我非常信任你,小时候,伊莎贝拉在城堡内部淘气,长大了,她早晚要走入社会,那个时候希望你能多帮助她一下。这不是作为大英帝国的君主……而且作为一个孙女的奶奶、一个长辈的恳求。”
麦考夫垂下眼帘,轻声说:“我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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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夜之钢琴曲
生着炉火的温暖室内总是容易让人的眉宇之间爬上丝丝倦意,侍女提起银制方口小壶,轻手轻脚地将纯白的鲜奶缓缓倒入伯爵茶中,在这样的夜晚喝一杯顶级的英式奶茶是再舒服不过的了。
尽管如此,麦考夫还是礼貌地起身,向女王陛下再次做出承诺,然后从容地从会客厅走了出去。
而背后,那位老人端坐在正中央的红色天鹅丝绒沙发上,保养得当的手背也难免布满如蜘蛛网纹一样的皱纹,她双手交握,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会客厅沉默思考着事情。
麦考夫讨厌宴会上那种酒水熏陶的气味,尽管那些藏酒都是质量绝佳、年份久远的精品。但品种多样的葡萄酒散发出来的丹宁气息杂糅在一起,让他的西装也沾染上甜丝丝的葡萄酒香。
他沿着长长的回廊慢慢走着,耳边偶尔能听到宴会厅交响乐团奏起的欢乐舞曲,麦考夫没有兴趣再去参加宴会,于他而言,这种聒噪的场合除了彰显出金鱼社交的愚蠢和浪费时间和生命以外没有丝毫用处。
远处宴会厅传来的大提琴声音低沉醇厚,它静静地诉说着沉淀在历史长河里的故事,而与它配合的小提琴则声音明亮又缠绵,很快,竖琴、长笛、单簧管也加入进乐曲中,麦考夫能精准地分辨出乐器的音色,在很小的时候,他和夏洛克兄弟俩在马斯格雷夫庄园无师自通地把庄园里收藏的乐器玩了个遍,但就像后来偏爱细腻华丽的小提琴的夏洛克,麦考夫最拿手的乐器要数大提琴和钢琴。
大提琴和钢琴,在某些方面和他本人也非常相似,一样的含蓄典雅。
在和谐的交响乐中,突然冒出的一阵单独演奏的钢琴声让麦考夫脚步微顿,这不是属于交响乐团的演奏,声音从拐角处传来,琴声慵懒随性,好像只是随便弹一弹,能在白金汉宫里随便弹琴的人又该是怎样尊贵的身份呢?
麦考夫缓缓往前走着,转弯,映入眼帘的是宽敞辉煌的五边形大厅,高耸的穹顶上缀满了如星辰般闪烁的蓝宝石,三面全透明的玻璃落地窗外月光如水,窗内窗外的星辰仿佛连接在一起,而这样美的夜色下,穿着天鹅湖蓝色丝绸礼服的女孩闭着眼睛坐在琴凳上弹着一架纯白的三角钢琴。
琴边随意地放着一双浅蓝碎钻高跟鞋,在月辉下它也发出淡淡的光晕,像极了童话书里灰姑娘的水晶鞋。而女孩纤细柔嫩的双足半藏在层叠的礼服外纱里,半遮半掩,只露出半个圆润的大拇指。
《Main Title》,她弹的曲子。
麦考夫的记忆宫殿并未收录这样一首算得上古早的电影配乐钢琴曲谱,在他的印象里,伊莎贝拉作为英国王室贵女,弹的最多的应该是巴赫、肖邦这类的名家名作。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倾听着伊莎贝拉随意弹奏的陌生钢琴曲。
整首曲子平淡如水,却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哀伤。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女孩缓缓睁开双眼,她一回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男人。
伊莎贝拉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她张张嘴巴,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在今天贵客云集的王室宴会上,她是优雅端坐的大英帝国公主,而他是大英政府里举足轻重的政客。
“殿下,是我失礼了。”未等她先开口,麦考夫好像看出了她内心的纠结,先一步替她选择了今晚相遇时彼此的身份关系。
伊莎贝拉怔忪地看着他,直到麦考夫礼貌地垂下眼睛,他的话虽然说得客气,但语气可丝毫没有“失礼”的意思,这个男人一贯的傲慢,不管什么样的客气话,到他嘴里永远是理所应当。
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思绪,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他的唐突,伊莎贝拉若无其事地把脚缩回裙底,随意开口说道:“福尔摩斯先生……您没有去跳舞吗?”
“您知道我一向对这种热火朝天的场合……不怎么擅长。”麦考夫笑得很假,而他也从伊莎贝拉漂亮的绿眼睛里看到了“哦得了吧”这样的意思,他的笑意更深了。
是懒得应付金鱼才对吧,伊莎贝拉忍不住在心底吐槽。不过面上她还是保持着公主的高贵典雅,她双手轻轻抚着裙摆站了起来,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搭着钢琴盖,低头说道:“不管怎么说……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尽快回到宴会上去。”
麦考夫十分绅士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古朴的怀表,他那锃亮的金色怀表链竟然不是装饰品。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慢悠悠地说:“恐怕已经要结束了。”
“什么?”伊莎贝拉只是跑出来透透气,单独碰见麦考夫不是一个明智之举,不论是她还在因为他疏离的态度而闹别扭还是因为在王宫里晚上和异性单独相处,这都于礼不合。她随口一问,注意力全在她那双高跟鞋上。
“宴会,殿下,已经结束了,”麦考夫没有看漏她那小心思,伊莎贝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则凭借拖地的大裙摆礼服的优势,她悄悄把高跟鞋拢进裙底,麦考夫接着补充,“美好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不是吗?”
“唔……”伊莎贝拉敷衍道,她靠着裙摆掩盖,偷偷在裙底下穿着高跟鞋,还好她的鞋子没有系带,不然这也太尴尬了。
麦考夫耐心地等着,直到眼前娇小的公主殿下忽然长高了几厘米,脊背也挺得笔直,他才侧侧身,绅士地说:“殿下,请。”
伊莎贝拉昂着头,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台面上,清脆好听,她经过麦考夫身边的时候闻到了雪松和鲜奶的甜味,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低声说:“Main Title。”
“抱歉,什么?”麦考夫下意识反问。
她没有回答,只留给麦考夫一个孤寂的背影,月光撒在她纯金的头发上,那枚固定住头发的贝壳扣发出柔和的光芒。高高盘起的头发刚好露出羊脂玉一样细腻的后脖颈和一小块脊背,呈现漂亮的“V”形,清幽的月辉轻轻笼上去,像是为她披上一层月光薄纱长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