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最后一个月,我又一次回到了东京。
这次比以往都更加没有实感,对我来说不过是换了一个陈设不同的密闭空间,窗户外的景色倒是新鲜了一些,可口鼻间萦绕的难闻味道不管身在何处都毫无起色。
还有一点不同,我搬进了宽敞舒适的独立病房。说来有趣,这还是迹部景吾帮忙打点的。
我充其量就是他朋友的朋友而已,就算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我也没想到迹部会关心到我身上。或许是我一直以来误会了他,这位少爷本就表里如一人美心善,不然就是有纪在他面前的面子真的就有这么大。
后一点十分值得推敲,至少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有纪这个网球部经理当的有够风生水起。
迹部财团的大少爷不光替我安排好了住院事宜,甚至还跟有纪一起出现在了我的病房里。在迹部本人光辉万丈的气场衬托下原本宽敞的病房都显得狭窄起来,搞得我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总之还是姑且先对他的帮忙表达了感谢。
大少爷抱着手臂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本大爷的另一位朋友也恰巧在这里治疗罢了。果然,只有这一层的病房还算华丽。」
嗯嗯,所以就是举手之劳,不用客气的意思对吧。
我在脑内默默地将迹部的华丽语录转换为平凡人的客套寒暄,毕竟他人的确很不错已经是被我认证的事实,只是钻研他的本意稍微有些费脑子而已。
在东京入院的第一天,本该只住着我一人的病房里依旧热闹得紧。
有纪和迹部前脚刚走,后脚佑树就拎着包闯了进来。
「喂喂,进来前好歹也敲一下门吧,不知道病人的情绪都是很脆弱的吗?」
我无奈地对那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抱怨道。
「我没看出你有哪里脆弱。」
佑树径自走到沙发上坐下,挑了一个苹果拿刀削起来。
「什么时候能出院,医生那边怎么说的?」
「嘛,姑且是查明了病因,来这里就是为了治疗。如果顺利的话,应该不会很久吧。」我抿抿嘴笑了:「想摆脱我可没那么容易,我的命硬着呢。」
「...那倒是。」佑树削苹果的手僵了一下:「你以为我从小到大陪你进了几次医院,靠闻的都能分出消毒水的种类了喂。」
我叹了口气:「还真是麻烦您了。」
「难受吗?」佑树问我。
我愣了下:「...还好。」
他站起身来,把削好皮的苹果塞给我:「快点吃了。」
「瘦成这样,比之前更丑了。」
...所以在他眼里我一直都很丑是吗。
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事实上的兄妹,能从这种毒舌中找到愉悦的家伙恐怕也就只有菅原佑树了。
还有啊...
我拿着那颗苹果满头黑线。
「怎么会有人把自己咬了一口的苹果塞给病人吃啊!」
「就一口而已啊,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小气?」
「问题不在这里好不好!谁要吃你剩下的东西啊!」
佑树躲开我扔过去的靠枕,掏掏口袋丢给我一个布丁。
「真是的,这世界上也没有像你一样精神的病人啊...」他无奈地摆摆手:「这个补偿给你好了。」
「我还有训练,先走了哦。」话音刚落,佑树便干脆利落地拎包走人了。
这家伙,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我拿起那个布丁看了看,不出所料的巧克力味,对我来说催起吐来比药的效果都好。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来探望我,总是自顾自地留下自己喜欢的甜到腻死人的糖果和布丁,把它们放进嘴里简直是对味蕾的处刑。
嘛,因为是那家伙,想办法折腾我已经是家常便饭,如果哪天他体贴起来,我反倒会觉得不适应吧。
我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随手把布丁塞到枕头下面。
「这种东西,谁要吃啊...」
*
因为工作的缘故,爸爸没有回到东京,只有妈妈跟来照顾我。她本来想跟我一起留在医院,不过被我驳回了。
毕竟这次住院的周期应该不会很短,健康的人一直呆在医院里是很耗费精神力的。再说这一层的护士小姐都训练有素随叫随到,就算我一个人待着也很安全。
VIP病房就是有着与价格相应的好处,就算你不迈出病房一步,也会有专人为你进行一天的医疗服务和用药提醒。在感叹金钱的力量的同时我又默默地在心里为迹部戴上充满感激的小红花。
不过设施再怎么齐全,该无聊的时候还是一样无聊。
入院第二天我就忍不住钻出病房,在宽敞的走廊里溜达起来。这一层的病人很少,除了偶尔经过的护士小姐与我点头致意,只能听到我一个人的脚步声。
我正准备坐到椅子上休息一下,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我扭过头,一个矮小的身影在几名护士小姐的追赶下飞快地向着我的方向跑来。
「能追得上我就来啊!」
那家伙回头做了个鬼脸,下一秒就一头撞进了我的怀里。
我躲闪不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呲牙咧嘴地揪住那个罪魁祸首。
「疼疼疼...小子,你没有听到护士小姐说不要在走廊上奔跑吗!」
「切,谁让你反应这么慢的。」那小子一脸不屑地别过头。
「住院的人怎么会有像运动员一样的反射神经啊!」
我气得七窍生烟,从地上站起来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小男孩。他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样子,但由于身材消瘦,也不排除发育不良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苍白的肤色和毛线帽下面光秃秃的脑袋,很难想象这样活蹦乱跳的孩子居然是个病人。
「拓也君——」
护士小姐喘着气赶过来,对着我深深的鞠了一躬。
「给您添麻烦了,十分抱歉!」
「到打针的时间了,快跟姐姐一起回病房好不好?」
「不好!我不想打针!」被叫做拓也的小男孩大声嚷嚷道。
「喂,不打针怎么治得好病啊?乖乖听话才像个男子汉吧!」我在一边劝说。
「烦死了,不要你管!」
这个臭小子...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
「发生什么了?」
我身前的护士小姐们纷纷浮现出看到救世主一样的神情。
我抬起头,跟穿着病号服的幸村精市大眼瞪小眼地陷入了僵直。
幸村先反应过来,弯下腰对着拓也竖起手指:「不是说好了吗?再这样的话下午就不能来我的病房了哦。」
小男孩瘪了瘪嘴,刚刚还像炮仗一样难搞的家伙居然就这么乖乖由着护士小姐带走了。
我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等走廊上只剩下我们两个后,幸村和我一起坐在了长椅上。
「好巧啊,菅原同学。」
幸村笑了一下。
我突然回想起来迹部的话,他说的在这里治疗的朋友,难道是指的幸村吗?
我一时百感交集,如果可以的话,我是绝对不想在这里看见幸村的,但现在看来,他好像比我还要早些时间住进这里。
所以果然,就像我所决定的那样,他也没有把在东京入院的消息透露给我。
然而命运作弄,我们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了。
我有些尴尬地跟幸村聊着天。这次我终于问清了幸村的病情,据说是一种叫做格林巴利综合征的神经炎症,治愈率并不高,如果情况不佳,他就再也无法回到球场上了。
我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但也不是全然不可能。」幸村看着我无奈地笑笑:「所以可以不用那么凝重的,菅原同学。」
「啊啊...抱歉。」
我咬住下唇,把手放在大腿上攥了起来。
我怎么可能不感到担忧。没想到幸村身上的病跟我居然是一丘之貉,只不过他的症状位于肢体,而我的则压迫着大脑,也就是所谓的脑神经炎。
正因如此,我十分清楚这类病症有多么难缠。一向体弱的我也就罢了,居然降祸到幸村身上,我头一次如此痛恨上天对我的不公。
「学长方便来一趟我的病房吗?」我勉强摆出一个笑容:「作为上次的回礼,有个东西想给你。」
在我病房门口停住时幸村的表情有些诧异,然后我才得知幸村的病房居然就在我的隔壁。
巧合多到我已经不想去吐槽什么了。我把浅蓝色的御守递给幸村:
「虽然没有学长的礼物珍贵,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希望以后我们都可以无病无灾,平安健康。」我说。
「...好。」幸村顿了顿,接过我的礼物。
「本来是想祝福菅原同学的,谁知道自己也出了这样的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真是有点丢人啊。」
「学长一定会很快就痊愈的。」我坚定地看着他:「一定。」
不幸的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至少我想把我的运气分给自己喜欢的人,请保佑他今后的路都顺顺利利,永远不要再有病痛纷扰。
幸村的眉眼舒展开来,对我说道:
「今天下午我要在病房给小孩子们讲故事,菅原同学要一起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必须有这么多巧合
巧合不多的话你们怎么谈恋爱啊(摔)
现实中不管是哪种神经炎都需要卧床静养,接下来的种种情节纯属剧情需要,大家不要被误导
毕竟网王的世界里术后都没有恢复期的ww
以上,如有疑问,本人就是霓虹医学奇迹缔造者(够了)
第32章 今様
*
幸村带我走进病房的时候里面已经有许多孩子翘首以盼地等在里面,一见到他便纷纷涌了上来。
幸村耐心地对他们微笑着,一边回应着孩子们七嘴八舌的童言童语。
老实说我很不擅长应付小孩子,看着一张张无邪的笑脸一时局促起来。
幸村对孩子们介绍了我:「大家,这是隔壁病房的真央姐姐哦。」
虽然知道他这么说只是为了方便孩子们称呼,但在从幸村嘴里听到我的名字的一瞬间心跳还是忍不住错了一拍。
我努力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余光瞥见拓也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荡着腿,偷偷对着我做了个鬼脸。
这个没礼貌的小子...
我咬着牙按捺住心头的怒气,突然感到自己的衣摆被人轻轻拽了拽。
我有些惊讶的低下头,一个抱着兔子玩偶的小女孩仰着头,怯生生地看着我。看起来是因为幸村被孩子们团团围住,挤不进他身边才来到我这里的。
见我没什么反应,小女孩试探着抓住了我的手。
接触到那份柔软的同时我的心一下子变得暖洋洋的,我蹲下身子把她抱了起来。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我:「姐姐今天要讲什么故事啊?」
我看着她抱着玩偶的手背上青紫色的针孔,声音情不自禁地柔和下来。
「姐姐给你讲一个叫做/爱丽丝的小女孩的故事好不好?」我笑了:「一个跟兔子先生一起探险的故事。」
她有些惊奇地低头看看怀里的玩偶,冲我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好!」
于是惯例的故事会开始了。
幸村坐在床边,沙发上和板凳上都是捧着脸聚精会神的小孩子。我也融进了孩子堆里,跟他们一起听着幸村悦耳的讲述声。
窗外的光线渐渐暗下来,暖色的光晕描绘着他的轮廓。幸村披着一件外衣,手捧故事书认真朗读着。虽然这样的感受或许并不太合时宜,但此刻坐在孩子们中央的幸村看起来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加柔软,病房里单调灰暗的陈设与他眼底的潋滟笑意形成了突兀的对比,反倒为他勾勒出一层圣洁的光辉。
这就是幸村精市,不论处在何时何地,他都能够成为别人眼中的美好。
等到幸村有些讲累了,我便给我周围的孩子们讲了爱丽丝和几个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
温馨的时间很快流逝,护士小姐敲响了病房的门。
「幸村君,该休息了哦。」
「好了,你们也快回去吧。」她哄着恋恋不舍的小孩子们走出门外,然后又对幸村笑笑:「真的是麻烦你了,有幸村君在,孩子们都比原先听话不少呢。」
「不用,有他们陪伴我也不会感到无聊。」幸村温和地回答道。
然后他叫住了即将跨出屋门的拓也。
「拓也君,你今天早上撞到这个姐姐了不是吗?」幸村指了指我的方向:「道歉呢?」
我下意识地去看他,对上了拓也不情不愿的眼神。
最终他别扭地扔下一句「对不起啦!」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这家伙啊...我头疼地叹了口气。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刚刚的道歉我就好好地收下吧。
「别介意,那孩子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幸村无奈地笑笑。
「不要紧啦,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摇摇头,想起拓也那天的举动,又说道:「但是不好好配合治疗的话,父母会很担心的吧。」
「谁知道呢。」幸村说:「也许拓也变成这样也跟他的父母有关。」
看到我略显诧异的样子,幸村又添上一句:
「刚刚的那些孩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一层的独立病房,可是我还从来没见到他的父母来过。」
孩子住院也不来探望的父母...吗。
我不禁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衣角又被扯了扯,我游离的思绪被唤回眼前。小女孩离开前凑到我耳边问我:「姐姐明天还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