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空青:“父亲,今日大朝会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傅广摸了摸下巴:“只不过你要多一个同僚了,而且这个同僚还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傅白蔹插嘴问道:“历届新科状元不都是从翰林院做起吗?”
傅空青给妹妹解释:“前段时间我们户部的白大人告老还乡了,恰好让新科状元补了这个空缺,也算便宜。”
傅白蔹咽下一个小巧精致的酒酿圆子,用帕子擦了擦嘴:“哥哥,新科状元可是俊逸非凡?”
傅空青仔细想了想:“中人之姿,但是人不可貌相,我曾有幸观得新科状元的文章,针砭时弊,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对了,妹妹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
林氏笑着说道:“为娘却是晓得,历朝历届都是探花郎最俊逸非凡。”
上届探花郎傅空青红了脸。
“姐姐,为什么探花郎最好看啊?”
傅白薇停下筷子,给妹妹解释探花郎的由来。
“对了,”傅广给傅空青夹了一筷子菜:“今日你上峰夸你了,说你做事勤勉认真,儿子不错啊,真给你老子长脸!”
傅白薇拍手:“哥哥就是最棒的!”
傅白薇今日梳着双丫髻,两个小发髻上一边插着一支小兔子步摇,一晃一晃的煞是可爱。
傅白蔹伸手摸了摸小妹头顶上的发包包,微笑道:“咱们家的墨水就靠大哥拯救了。”
傅空青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早膳结束,林氏照例陪着傅广去睡回笼觉,傅空青去户部上值,傅白薇也去书院读书了。傅白蔹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父亲上个月买给她的白玉棋子。
坐了一会儿,管家忽然进来通报:“大小姐,曜王府来人了。”
曜王府?
傅白蔹想了一下,吩咐管家:“你先把人迎到前厅,上好茶;流云,你去叫老爷夫人。”
她自己则在拢雾的伺候下换了一件樱草色的纱雾百褶裙,裙摆处用银白色丝线绣着一朵朵花,花蕊处缀着同色系的珍珠。傅白蔹又亲自动手,将风情妩媚的凤眼描圆了一点。
李管家跟着伯府的下人一路走进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傅府的格局布置。忠义伯府是当年圣上亲自赐给忠义伯的,由前朝一位王爷的府邸改制而来,只是这傅府虽然大,却也没有超过伯爵府邸的规制。
可见这傅伯爷心里是拎得清的。
整个傅府很是古朴大方,细看的话更是处处清雅。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小池塘周围种着一片桃林,花园的门廊上也缠绕着各色蔷薇。
傅府管家将他迎到前厅上了茶,李管家客气地坐下。
过了一会儿,傅广带着妻女出来了。李管家禀明来意,又让侍女呈上了王府送来的首饰。
傅白蔹察觉到这个穿着不俗的管家的目光,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再配上傅白蔹刻意描得圆溜溜的杏仁眼,整个人乖巧又可爱。
李管家捂了捂心口。
他膝下只有一个调皮捣蛋不成器的孙子,而傅白蔹的模样,就是他和他老伴梦寐以求了许多年的小孙女。如果能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孙女承欢膝下该有多好啊。
察觉到李管家热切的目光,傅白蔹笑得更加乖巧了。
送走李管家,傅广转过头看了看那些精美贵重的首饰:“肯送东西过来,说明曜王对咱家闺女还是看中的嘛!”
傅白蔹随手拿起一支粉晶桃花缠枝钗,敛下神色。
—
今日傅空青休沐,林氏给他塞了一个大荷包,命令他带着妹妹上街置办衣裳首饰胭脂水粉。
东祁民风开放,女子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傅白蔹掀开帘子,扶着拢雾的手走下马车。
两个穿着书生袍的公子远远瞧见傅白蔹的容颜,神散魂飞,隔着街道面红耳赤地对着她作揖。
傅白蔹屈膝回了个礼,傅空青打趣她:“妹妹风采依旧。”
沧海月明的二楼雅间,一名穿着鹅黄齐腰襦裙的少女关上窗子,气愤道:“傅白蔹那个狐媚子又出来了。”
旁边粉色裙装的少女不赞同道:“阿锦,怎好这样讲傅小姐?”
身着鹅黄裙衫的少女撅着嘴:“可是她明明就是个狐媚子,你没看到吗?方才又有两个呆书生被她迷了心窍。”她招招手唤来自己的侍女:“你去,把那个姓傅的给我带上来。”
她旁边的女子纠正她:“是‘请上来’。”
傅白蔹正思考着是先去胭脂铺子还是点心铺子,一个小丫鬟走过来对她行礼:“傅大小姐,我家小姐邀您上楼一叙。”
傅空青侧身挡住妹妹:“请问你家小姐是?”
傅白蔹眯起眼睛:“无妨,她家小姐我认识。哥哥你去对面的书坊等我吧。”
傅白蔹跟着小丫鬟上楼,弱柳扶风地福了福身:“林小姐安,魏小姐安。”
穿着鹅黄色裙装的圆脸少女是右相林远吉的嫡次女林锦;而旁边身着粉色裙衫,端庄秀丽的少女则是魏大学士的小孙女魏初沅。
这两个人都是她的闺中密友。
林锦看到傅白蔹就来气,草草回了个礼:“傅白蔹你几个月不出现,怎的一出现就勾引良家少年郎?”
魏初沅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傅小姐请坐。”
傅白蔹坐下饮了一口茶,一脸迷茫地仰起头:“什么几个月?”
林锦翻了个白眼:“我是说,你整整三月未出现,一出现就勾引那两个书生,我可都看见了,你别想抵赖。”
傅白蔹笑眯眯的,伸出手拉林锦的衣袖:“记得这么清楚,看来阿锦这些日子很是想我,我心甚慰。”
林锦缩回手,忙不迭拍了拍衣袖上被傅白蔹碰过的地方,气急败坏道:“谁想你了?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林锦又拍了拍袖子,这才反应过来:“谁准许你叫本小姐‘阿锦’的?”
魏初沅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被傅白蔹忽悠的忘记了“勾引少年郎”这一茬的林锦。
阿锦明明每次都讲不过傅小姐,却总有一种屡败屡战的顽强精神,值得学习。
沧海月明作为京城数一数二的珠宝坊,掌柜自然是认得这些贵人小姐的。她命人给傅白蔹她们的雅间上了一份精致的茶点,又引着她们去瞧最新款的珠钗环佩。
林锦早忘记了之前那一茬,兴致勃勃地拉着魏初沅挑选首饰。
各色首饰摆放在上好的珍珠白釉菱纹莲花方盘里,傅白蔹执起一支躺在最边上的红宝镶金缠枝钗,问那掌柜:“掌柜的,你瞧这个怎么样?”
女掌柜满脸堆笑:“贵人您许是不清楚,这缠枝钗是之前的旧款式了,这个月时兴的是这些,请您往这边来。”
傅白蔹心道,果然。
林锦拿着一支永日停云金步摇,别别扭扭地问傅白蔹:“那个,傅小姐,你觉得这支步摇怎么样?”
傅白蔹捂嘴一笑:“用得着人家的时候叫人家‘傅小姐’,用不着人家的时候人家就变成了‘狐媚子’。”
林锦憋气,她瞥了一眼傅白蔹身上柔美又大气的衣裳首饰,心道:要不是看你审美还不错,谁稀得搭理你。
傅白蔹认真打量了一番金步摇:“这支步摇搭配殷红、绯红或者墨色的衣裳都好。不过,阿锦不在乎我是未来的曜王妃吗?”
林锦气红了一张俏脸:“怎的?傅大小姐如今飞上枝头变凤凰,就瞧不起我们了?正正好,本小姐还不愿与狐狸精为伍呢!”
魏初沅知道傅白蔹的意思,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开始掉书袋:“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
傅白蔹心里无奈,魏初沅哪里都好,就是被魏大学士教成了一个书呆子。
她娇娇弱弱地靠着拢雾,捂着心口:“魏小姐,你忘了我没念过学堂吗?可否说得直白一点?”
魏初沅张了张嘴,脸慢慢地红了。
傅白蔹嫣然一笑,果然逗弄林锦和逼疯魏初沅是人间一大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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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魏初沅的话来自于欧阳修的《朋党论》
第3章 贡缎
书坊。
傅空青挑了几本书,准备带回去给小妹看。
结账的时候,书坊掌柜为难地拿起一本《隐林游记》道:“公子,实在对不住,这本书已经被人预订了。您看,我另外给您找几本内容相似的其他游记?”
掌柜的心里暗暗叫苦,京城之中处处皇亲遍地显贵,单看这位公子的衣裳面料和腰带上佩的玉珏,就知道这位一定非富即贵。
上上个月,三个纨绔贵族不由分说地打砸了他的店让他有苦都说不出。
“这位公子,这本书是在下预订的,不过在下可以把书转让给您。”
傅空青转过头,稍稍打量了一番跟他搭话的书生。面前这个书生服饰朴素,面容清俊,可以看得出门第寒微。
怪不得书店掌柜一脸为难,这位掌柜的倒是有几分不畏强权的文人气。傅空青拱手作揖:“谢足下成人之美,只是店家做生意讲究个先来后到,在下不好坏了规矩。”
这名书生一下子对他添了许多好感,忍不住问道:“请问公子贵姓?家住何处?”
傅空青微笑道:“鄙人姓傅,名空青,居西街半月巷傅府。”
书生肃然起敬:“原来是傅小爵爷,失敬失敬。”他自小就听父亲给他讲傅将军随君出征的英勇事迹,每次听时都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上战场为国效力。只是他身体不好,只能读书考取功名。
“哟,这不是探花郎傅空青吗?”
傅空青皱眉回头,只见几个锦衣华服,流里流气的贵公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书坊。
宗政鹏看到傅空青就来气。大家都是王公侯府金尊玉贵的世子公子,成天吃喝玩乐招猫逗狗,乐乐呵呵当个纨绔,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可是这傅空青,偏他不随群,就他上进!他父王每日揪着他的耳朵责骂:“不说别人,就连忠义伯那么一个目不识丁的大老粗都能生出那样的儿子,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一个兔崽子!”
当然上进的王公贵族不止傅空青一个,可这傅空青偏偏又长得最俊美。便是红锦楼的紫玉姑娘都心心念念于他,真是气煞人也!
傅空青瞧见来人,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世子,多日未见,可还安好?”
安郡王脾气暴躁,每每对自家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时候,都要请上家法狠狠地抽他一顿。宗政鹏看着傅空青戏谑的表情,狠狠一拍桌子:“要你管!我看你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傅空青垂下眼。
自从宗政鹏他们进来后就乖乖站在一旁的书生,看到傅空青有点委屈的神色,突然就被书呆子意气冲昏了头脑:“傅公子好心好意关心你,你怎可这般诋毁于他?”
宗政鹏心里那个气啊,傅空青哪里是关心他了,他分明是在问自己这段时日耳朵有没有被拧烂,屁股有没有被揍开花。
算了,跟这个不明原委的呆书生说不明白。宗政鹏干脆转过头:“店家,给我找几本讲驻颜之道的书来!”
跟着宗政鹏的另一个纨绔犹豫着说了一句:“我依稀记得,紫玉姑娘是想要诗集吧?”
宗政鹏拍了拍他的肩:“傻小子你懂什么,哥哥告诉你,女子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容颜,诗集只是个幌子。”
傅空青扶额:“这位紫玉姑娘……?”
宗政鹏红着脸嚷嚷道:“你可别瞧不起她,她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而且她卖艺不卖身的!”
傅空青挑眉:“哦,这样啊。那你不妨依了这位姑娘的话,找一些诗集给她。我猜这位紫玉姑娘定然通晓诗文。”
宗政鹏刚准备反驳,突然他转念一想,既然紫玉姑娘倾慕傅空青,那么傅空青推荐的诗集紫玉姑娘也一定会喜欢。
于是他开开心心地挑了几本诗集,结账的时候还打赏了掌柜好大一块银子。
宗政鹏一行人离开后,书生走上前对着傅空青再次作揖:“傅公子对青楼女子都尊重有加,真乃全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傅空青回礼:“万万不敢当。恕在下冒昧,请问公子贵庚?”
“鄙人年十八。”
傅空青拍了拍书生的肩膀:“我痴长你两岁,不介意的话今后我们兄弟相称便是。”
书生更激动了,忙向傅空青介绍自己姓名为何,家住何方。傅空青的随从站在后边掰着手指数,这已经是少爷认的第七个弟弟了。
两人出了书坊,书坊隔间打开,宗政泓慢悠悠踱步出来。他刚刚听了一场热闹,那个二十岁的书生有点本事,三言两语就降伏了宗政鹏那个混不吝的。
“他是哪家的?”
暗卫低头恭敬道:“上届探花郎,傅空青。”
宗政泓点头,原来是他那未来王妃的哥哥。管家天天在他耳边念叨,说那傅家嫡长女是如何的秀雅清灵,观之可亲。于是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这傅空青相貌如何?”
暗卫大惊失色:“探花郎相貌自然是极好的,可就算他相貌再好,他也是个男人啊!”
宗政泓沉下面色,瞪了暗卫一眼。他这暗卫什么都好,就是脑子有问题得很,可惜御医不治脑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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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宗政泓进宫陪昭明帝用晚膳。
他走进太极殿,四处环视了一圈:“父皇,今日怎么没见简贵妃娘娘?”
昭明帝冲他招手:“过来坐。今日没有叫她,她一见你来就跟个乌眼鸡似的,扫兴。”
宗政泓笑着坐在昭明帝旁边:“那我今日便伺候一回父皇用膳。”
昭明帝执箸给他夹了一块炖得烂熟的乳鸽:“尝尝这个,御膳房特地给你做的,朕平日都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赵如泰躬身站在一旁,凑趣道:“膳房那起子人精明着呢,听说陛下最疼爱的曜王殿下要进宫陪陛下用膳了,一个个争着抢着要在殿下面前露一手。”
昭明帝听了这话心里高兴,他的皇儿,就该被全天下人捧着。于是他大手一挥:“赏。”
赵如泰觍着脸:“爷,您看老奴……”
昭明帝笑骂:“少不了你这个老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