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人一起亲亲热热的用了一顿膳,昭明帝捂着肚子指挥宗政泓:“去,替朕取来还未批阅过的折子。”
宗政泓依言走过去,发现龙案上摆着一幅女子画像,他抬头问昭明帝:“父皇,这是?”
“这是你未来王妃的画像,傅爱卿的女儿有倾城之色,你瞧一眼便知道了。”
宗政泓轻嗤:“美有什么用?”然后他拿起画像,仔细端详了一番。
昭明帝:……
皇儿,你口是心非的样子真的很有趣。
宗政泓放下画像:“李管家成日在我耳边念叨傅小姐,所以我才看一看她到底是什么模样。”
昭明帝笑眯眯:“不用解释,钦天监已经在推算吉日了,听说傅爱卿之女先天体弱,所以朕打算让你们在阳春三月择吉日成婚。”
宗政泓撇了撇嘴:“忠义伯若是知晓了,定会感激涕零。”
昭明帝突然正色问他:“你确实没有中意的女子吧?”
宗政泓点头。
“那便好,傅爱卿帮朕甚多,如若你有中意的女子,朕总不好让他女儿嫁进王府受苦。”昭明帝拉过宗政泓的手:“你的王妃同你是天定的姻缘,也是父皇思虑很久帮你选出来的。百年之后九泉之下,父皇见了你母后,也不至于太过惭愧无颜。朕对不起她啊……”
昭明帝眼眶湿润了。
“父皇,那不是你的错。”
昭明帝拍了拍他的手,转过头吩咐道:“赵如泰,将京云锦呈上来。”
“这几匹贡缎,你明日亲自送到忠义伯府,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
宗政泓失笑,他想起了每日撺掇着他去傅府送首饰的李管家,跟他父皇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天色已晚,昭明帝以“出宫不安全”的借口将宗政泓留在宫中。宗政泓拒绝了他父皇同寝太极殿的要求,慢悠悠地踱步到了昭凤宫,盯着那一块“有凤来仪”的牌匾看了半天。
昭凤宫洒扫的小宫女过来向他行礼,宗政泓摆了摆手让她下去。
曾经这座宫殿热闹得很,母后抱着他教他认字,母后身边的大宫女惠心姐姐就坐在矮凳上绣花,林嬷嬷在院子里严厉又心软地教导小宫女。
后来,惠心姐姐年龄够了出宫嫁人,林嬷嬷悲痛过度,随着母后一同去了,整个昭凤宫也彻底空了下来。
宗政泓垂下眼睫,皎皎月光,洒在他的脸上。
—
次日,宗政泓带着那几匹贡缎,敲开了傅府大门。
傅府众人正在陪傅白薇玩躲猫猫游戏,听说曜王来了,一大家子都开始整理仪容。
林氏抱怨了一句:“如果女婿是寻常显贵,我们何必如此。”
傅广哄道:“夫人,换个角度想,曜王殿下到访也是看中咱闺女嘛!”
宗政泓坐在厅里喝茶,等了没多久,傅广就带着妻女出来给他见礼:“臣/臣妇/臣女见过王爷。”
宗政泓面带微笑:“各位不必多礼。”
傅广又拱手行了一个礼:“不知王爷光临寒舍有何要事?”
宗政泓命随从抬上两口大箱子,刚想说这是皇上赐给傅小姐的京云锦。突然他暼见了站在傅广身后,一身丁香色裙衫的傅白蔹。
雪肤红唇的女子正一脸期待地望着他,眸子亮晶晶的。
宗政泓静了一瞬,改口道:“昨日本王进宫,恰巧遇到宫人将贡缎入库。本王想着傅小姐可能会喜欢,便向父皇求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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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傅白蔹(淡笑):哥哥,原来你是个海王。
傅空青(挑眉):妹妹,你也不差呀。
宗政泓(觍着脸):媳妇,你啥时候来海一海我呀?在线等,挺急的。
第4章 升爵
随从拿眼睛瞄他家王爷。这贡缎不是皇上赐给您的吗?怎么这话在您嘴里转了一圈就变成您求来的了?
宗政泓气定神闲地站在那,脸不红心不跳。
傅白蔹屈身福了一礼:“臣女叩谢皇上圣恩。”她又抬起头,冲宗政泓漾起一抹笑,唇角沁了蜜似的甜:“多谢王爷,我很喜欢。”
这还是除了他母后外,第一次有一个女子对他笑的这么真诚,宗政泓挺直了腰板,转开眼不对上傅白蔹的目光。
傅白蔹却定定地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
傅广就算再大老粗,也察觉到现在这个气氛很不对劲,于是他不高兴了。
傅广咳了一声:“待我下午进宫亲自向陛下谢恩。”
宗政泓从善如流道:“那本王便告辞了。”
傅广亲自把宗政泓送出大门。
林氏瞧了女儿一眼,发现她面色平静,看不出些什么,便问她:“蔹儿,你觉得曜王怎么样?”
傅白蔹略加思索,冲她母亲露出一个晦暗不明的笑:“公子只应见画。”
林氏命人打开宗政泓带来的那两口雕花梨木箱子,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匹京云锦。纵使见惯了好东西,林氏也忍不住发出赞叹:“这得多少名绣娘耗费多少时日,才能做出如此高雅华贵、柔软细腻的布帛!”
傅白薇也伸出手,慎而重之地摸了一下。傅广走过来伸出手,也想摸一把夫人手中的布料,却被林氏一巴掌拍开了:“别用你那粗糙不堪的手来玷污如此精美的布料!”
傅广甚是委屈:“哪家打仗的将军穷,夫人,咱家如此富贵,你怎么跟没见过好东西似的,为了一匹布料责打于我?”
林氏简直要被他的厚颜无耻气笑了:“责打于你?你忠义伯莫非娶了一个悍妇为妻?”
……
傅白蔹不理会一言不合就开始打情骂俏的爹娘,她吩咐下人道:“将这些布料好生入库,御赐之物你们须得当心,不得损毁。”
拢雾走上前,觑着她的神色:“小姐,如此好的锦缎,您不用它来制衣吗?”
“先不用。”
傅白蔹扶着拢雾的手回到卧房,她饶有兴致地摊开一幅空白的画轴,开始作画。她喜灼灼桃花,皎皎梨花,馥郁桂花,因此父亲特意命人在她卧房的窗外种了一片花树。
此时她正开着窗,对着窗外的各色花树作画。
拢雾站在一旁,时间流逝飞快,当花叶的清香顺着风传进屋子里的时候,傅白蔹的画也完成了。
她执起画卷,端详片刻,提笔在旁边写了一行字:公子只应见画。
傅白蔹又找出一个精致的长匣子,把画卷装了进去,拢雾忍不住问出了她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小姐,‘公子只应见画’的意思是曜王殿下很好看?”
傅白蔹盯着她,但笑不语。
拢雾告饶道:“我的好小姐,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吧!”
傅白蔹伸出白皙的手指,敲了敲装画的长匣子:“人在画中,自是俊美出尘,可若是这画中人入了凡世,则必被被这凡世所染。因此我说,公子只应见画。”
拢雾还是一头雾水,明明她自小跟着小姐读书认字,为何她跟小姐的学识差距这么大!
傅白蔹冲着门口招手:“薇儿,过来。”
听到姐姐的召唤,小丫头乐颠颠地跑过来,扑到姐姐怀里撒娇。傅白蔹摸着小姑娘头上柔软的发辫:“薇儿给拢雾姐姐指点一下迷津。”
傅白薇笑眯眯道:“他模样生得好看,可他肚皮是黑的呀!拢雾姐姐笨笨,我姐姐胸无点墨都比你厉害哦!”
傅白蔹扶额,这丫头。
—
下午,傅广进宫谢恩。
同往常一样,赵如泰亲自到宫门口迎接傅广:“伯爷您来了!咱们皇上已经猜到您要进宫谢恩了!”
傅广立刻朝着太极殿的方向抱拳行礼:“陛下圣明,高瞻远瞩,料事如神。”
赵如泰抽了抽嘴角,看来忠义伯肚子里为数不多的墨水全用来拍陛下的马屁了。
赵如泰有心想跟这位有着从龙之功的大将军亲近,可是这位大将军永远都是一副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样子。赵如泰无奈,只好一路无话地引着傅广进了太极殿。
昭明帝看到傅广进来,眼睛一亮:“子荆来了。”
傅广眼皮一跳,陛下每次直呼他字的时候都准没好事,他连忙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臣进宫替小女谢恩,叩谢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明帝揉了揉额角,若他没记错,他只是赏了傅家女儿几匹贡缎,而不是一座金山吧?也值当如此大礼?
“爱卿请起,朕与你是亲家,不必多礼。令媛可还满意?”
傅广又跪下行礼:“天恩浩荡,臣一家俱感激涕零。”
昭明帝瞧了赵如泰一眼:“赐座。”
赵如泰很快搬来一把椅子,傅广谢恩坐下,屁股勉强沾了一点椅子边。
昭明帝:“……昨日老大进宫陪朕用膳,恰巧遇到宫人正在将贡缎入库。老大便求我将这些贡缎赏给他,言他要用此物讨令媛欢心。”
傅广沉默,昭明帝急了,心道你怎么突然间又不拍马屁了?你不顺着我的话往下说让我很难办啊!
于是昭明帝又瞧了赵如泰一眼,赵如泰赶忙开口道:“老奴也是第一次见曜王殿下如此迫切地跟陛下求一样东西呢!”
昭明帝满意地点点头:“别说你这老货,朕也是第一次见。”
昭明帝和赵如泰又一唱一和说了半天,把宗政泓和傅白蔹夸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金童玉女,就连两人的姻缘都仿佛是命中注定似的。
昭明帝眼见铺垫的差不多了,开口道:“钦天监已择吉日,明年三月十八,曜王大婚。你这爵位也应当提一提了。”
话音未落,傅广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昭明帝正色道:“忠义伯傅广,赤胆忠心,定国安邦,当赐二等爵,封忠义侯,世袭三代始降。”
“立忠义侯嫡长子傅空青为忠义侯世子。”
“封林氏为一品惠慈夫人。”
“封忠义侯嫡次女傅白薇为安阳乡君。”
傅广整个人都呆了,他伏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陛下,这万万使不得!请您收回成命,陛下!”
昭明帝的思绪飘回许多年前,尸横遍野,浑身浴血的傅广,奄奄一息的他。他走上前,亲自扶起傅广,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我从未忘。”
—
傅广精神恍惚地回到傅府,一进门,林氏看到他的样子,眼泪就掉了下来:“怎么了,你说话呀!”
傅广这才着急地替夫人拭泪:“我没事,你莫哭。”
傅白蔹:“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傅广拍了拍胸脯:“爹升爵了!从此以后,爹就是忠义侯了!”
“你哥哥成了忠义侯世子!”
“你妹妹成了安阳乡君!”
“你母亲成了一品惠慈夫人!”
瞧着妻女脸上震惊的神色,傅广心里诡异地找回了一点平衡感。刚刚陛下用这几份圣旨砸他的时候,他可比她们现在还要震惊呢!
傅白蔹软绵绵地蹭林氏,委屈巴巴道:“只我没升官。”
傅白薇踮起脚摸姐姐的脸:“乡君给姐姐,薇儿不要。”
傅广被自己的小女儿逗乐了,他抱起傅白薇,故意用胡子扎她娇嫩的小脸蛋:“你姐姐可是要做王妃的,还不比你这个小乡君强?况且做了乡君,薇儿就可以在马车顶上装饰自己喜欢的宝石了。”
傅白薇拍手欢呼。
“少爷回来了!”
傅空青急匆匆走进家门:“圣旨晓谕六部,上峰命我提前散值回府。”
他屏退一众丫鬟婆子,只剩傅家四口人坐在一起。
傅空青思量片刻,开口道:“父亲可知,上一位一品诰命夫人,还是先皇后的母亲,曜王殿下的外祖母。”
傅广点头。
林氏忧心忡忡道:“空儿是说,你妹妹将来要做——”她压低声音:“皇后?”
傅空青点头:“如若没有意外,此事恐板上定钉了。”
傅白蔹支颐道:“我还以为简贵妃娘娘会被立为继后呢,毕竟她这个封号……”
帝臣不蔽,简在帝心。
林氏皱眉道:“简贵妃若为继后,景王便也是中宫嫡子了。只是这曜王纨绔,景王懦弱,还真是难分高下。”
傅白蔹瞥了一眼她单纯温柔的母亲。
“只是今日圣旨一下……”傅空青皱眉:“妹妹怕是要不得安生了。”
林氏道:“京城无人不知你妹妹天生体弱,有宴会推了便是。”
傅白蔹坐正身子,神色淡然:“名门贵女的宴会可以推,但公主郡主们的宴会却推不得。你们别担心,我能应付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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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连下四道圣旨,在京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清贵世家都红了眼。
他们屡世公侯,传承百年,不曾想今日竟被一个平头百姓越了过去,就连那忠义侯夫人,都被封了一品诰命。她也配?
遑论这一品诰命夫人背后的意义。
只是皇上并未下旨立曜王为太子,因此王公大臣们也都按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表面一片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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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昭明帝(瞧着名为坐椅子,实为蹲马步的傅广):爱卿好功夫!
傅广(翻白眼):这功夫给你要不要?
第5章 舌战群贵女
如此又是半月过去。
近日京中盛传,曜王同一条狗结拜了。富贵人家养狗、养狸奴的并不罕见,可这认狗做兄弟的还是头一遭,简直荒唐。偏生曜王还极看重他这一位“兄弟”,出入皆不离身。
这日,昭明帝将宗政泓召进宫:“皇儿近来都在忙些什么?”
宗政泓举起怀中的小狗:“儿臣还能做些什么事,无非每日带着我的狗兄弟吃喝玩乐罢了。对了父皇,儿臣这狗兄弟现在也算皇亲了,要不您下旨封它个‘犬王’当当?”
昭明帝心里默念“勿生气”,默念了好几遍才克制住自己想打死亲生儿子的冲动:“近日你有没有去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