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刚要回嘴,却被陆明悦伸手拦下,她和颜悦色地解释:“阿桑老,在被关进水牢前,圣女殿下就已将我身上的蛊王取走,明悦现在两袖只有清风,您大可放心。”
阿桑老听闻她这席话,脸上倒是由阴转晴,她放缓语气说:“我劝你收了不该有的心,再过不久,南疆王便会册封成璟将军为大驸马。”
陆明悦神色未变,只是清澈的明眸略有暗淡,脸上挂着温顺的笑容回答:“大公主与成将军实乃天作之合。”
阿桑老最是讨厌陆明悦这副故作谦卑的模样,在她担任南疆圣女期间,大公主数次放下姿态,礼贤下士,试图拉拢陆明悦,但此女却总以圣殿不易插手南疆王庭政事的借口袖手旁观。
大公主仁慈,就算陆明悦后来被人揭发血统不纯,玷污了圣殿。都没忍心对这个寡恩薄义的女子痛下杀手,想到如此,阿桑老厌恶地甩下幽帘。
马车在天黑前终于抵达了驿站,陆明悦重新戴上了帷帽,在阿蛮的搀扶中下了马车。
“圣...小姐”阿蛮担忧的望向陆明悦,从南疆到京城的路上,阿桑老他们忌惮陆明悦的能力,不但收走了她身上的蛊虫,还在每日定时给她灌下大量的曼陀罗汁。
亏得小姐她体质异常,常人若喝上这么多曼陀罗汁,早就昏死过去,小姐却只是手脚发软使不上力。
“无事,只是方才有点腿麻,一会用完晚膳你陪我走动走。” 陆明悦望向四周,今日驿站内停放的车马还真不少。
第二日,因陆明悦要入宫排练,阿桑老并未给她灌下曼陀罗汁。
在侧殿中,陆明悦未施粉黛,只是换上舞服,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伴着丝竹声曼舞,她妩媚的大眼不时地瞟过魏太傅空落落的蛟座。
大内总管马承恩看向场内轻歌曼舞的美人,不由地倒吸一口气,乖乖,他好歹也算是伺候过大周最荒.淫皇帝三十多年的老人了,什么瑶池仙女,牡丹精怪没见过啊,可都不及眼前这池中美人半分。
文轩帝即位已有三年,今年刚过十五,还未纳后封妃,新帝在欣赏美色上的天赋上毫无半点先帝的传承。整日沉迷倒弄花草,对于这等上不了台面的爱好,魏太傅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马承恩低头看向手中名册,看来陆明悦这朵娇花定要栽进魏太傅府邸中了。
陆明悦舞完一曲退下,唤阿蛮去给她送水。话音刚落,就见马总管面带笑容缓缓走来,手中还端着一盏香茶。
“陆美人辛苦,不妨歇上片刻,尝尝咱家手中的雨后龙井。”
陆明悦不知马总管为何对自己大献殷勤,不过这送上门的机会,确是要好好把握,于是她含笑接过茶盏,浅尝一口后,连连称赞此茶香如兰桂,味若甘霖。
“咱家看流程上的安排,陆美人舞完此曲,还要进献给皇上一副亲手所绘的《南疆山水图》,美人多才多艺!...不知咱家可否有幸先饱一饱眼福?”
陆明悦微笑颔首,唤阿蛮展开《南疆山水图》,此图在出行前就已完成,被南疆王和边防将军反复审查,并无疑处。
马承恩不懂画作,但观图上惟妙惟肖的山水,仿佛自己都置身其中,他正想再美言几句,突然感觉持画的右手使不上劲。
“嘭”的一声,画轴从他手中脱落,好巧不巧,正好打翻了桌上的茶盏,溅出的茶水瞬间浸湿了山水图的一角。
“哎呀....这...这,谁放的茶?”
马承恩饶是经过大风大浪,也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刚刚想找人背锅,却听陆明悦轻声轻语道:“马总管不必忧虑,所幸茶水溅上的地方不多,可否腾出一间安静的屋子,再送来笔墨让小女补救此画。”
马承恩这才发现陆美人不但人美,声音也如幽谷小溪般清澈,悠扬婉转,似水如歌。在美人娓娓动听的声音里,他慌乱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如此甚好,马承恩立刻安排小太监腾出一间屋子,送来笔墨。
“马总管...”陆明悦似是有点羞怯,“小女昨夜刚刚抵达京城,今晨起的略晚,因怕赶不上入宫排练,一直...未曾饮食,刚刚舞完一曲....。”
“哎呀,是咱家思虑不周,这就亲自去为美人拿几碟点心垫垫肚子。”
马承恩看到陆明悦纤弱的身姿,生怕她饿得手抖,再给手下的山河图甩上几滴墨点子,那可真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了。说完,他便速速带着身边的小太监朝御膳房走去。
屋内只剩下陆明悦和阿蛮两人,陆明悦立刻提笔调色。
还好一切顺利,昨夜她借着和阿蛮消食的功夫,寻得一种蛊虫,喂其饮下自己充满曼陀罗的血液,就变成最方便的麻蛊。
方才她接过马总管递来的茶时,悄悄放出了蛊虫,才会如此顺利。
陆明悦低头凝望山河图,这是一幅南疆和北朝接壤的山峦,名叫黄金山,此山并不产金,不过每到盛夏,山中开满了向阳花,金灿灿的一片,从远望去,仿佛一座座金山连绵起伏。
陆明悦在图上作画。与此同时,阿蛮也很有眼色的在门口张望,以防有人突然来访。
马承恩在御膳房选了几样可口的点心,速速装进食盒内,盼望着赶紧填饱了美人,好修复画作。
隔着老远,他就看到了陆美人身边的丫鬟在门口张望,肯定是饿坏了,想到这,他加快了脚步,走进了屋内。
“马总管您看,已经修补好。”
陆明悦似是刚刚停手,手中还握着画笔。“小女想到今日马总管定会忙得不可开交,便想着尽快修补完。”
“瞧这姑娘着话说的,本是咱家弄巧成拙,还需美人帮忙善后。”马承恩仔细端详桌上的画,果然修复得完好如初,不由松下一口气,赶忙让身边的小太监把桌子移到窗边,待墨迹干了再收檀木画盒。
临近黄昏,陆明悦才回到驿馆中,她让阿蛮取来今日皇宫内统一发配的首饰,从中挑出一串珊瑚吊坠。
陆明悦走到窗边,举起血红的珊瑚坠迎着夕阳端详,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有女妖且丽,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百花待羞涩。”窗下突然传来爽朗的男声。
陆明悦低头看去,一位男子身形高大挺拔,剑眉星目,可惜俊美中却带有一丝侵略性,墨兰衣袍被皮制鞶带勒出健硕的腰身,仿佛荒漠中的野狼。
忽拓野,胡王的四儿子,八年前,他曾跟随胡地赫赫有名的天威将军连攻北朝十城,年少成名,深得胡王喜爱。
陆明悦和古长老在胡地寻蛊时,曾在胡城中远远观望过这位王子。想不到他居然来京城了,看其装扮低调,身边只有一位随从,不像是跟着胡地使臣而来。
况且,今日她听马总管提及这次来北朝和谈的是二王子忽拓蛮,并非忽拓野。
既然如此,四王子为何会现身驿馆?
“敢问姑娘芳名?”
忽拓野见窗后的美人正眉眼含春地看向自己,顿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胡地女子多为粗犷,不似中原女子温婉动人。此女子却又比中原女子多了几份妖娆,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陆明悦没有回答,这位四王子平日在胡地横行霸道惯了,还是少招惹为妙。她关上窗户,不再向窗外看去,碰上如此孟浪的男子,这种反应也是合情合理。
忽拓野吃了个闭门羹,却也不恼,回想刚刚美人盯着坠子的娇媚笑脸,他真想把全天下的珠宝都堆在这位美人面前,旦换绛唇一笑也是值得。
他叮嘱随从私下打听此女来历,如有机会,在中原干完差事后携美人归胡,日日在帐内销魂,岂不乐哉。
屋内,陆明悦取出包袱里的贴身内衣,用剪刀把内衣上的绣花拆掉,拆下的银线都泡在水杯中,再燃起油灯将其煮沸,待杯子内的水彻底蒸发了,杯底便留下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
“小姐...这点‘柳下惠’够吗?”阿蛮担忧的问。
从南疆出发前,阿蛮把浸染过‘柳下惠’药粉的针线秀在了她的单衣上,以备不时之需。
此药粉具有宁神降欲之效,稍微用上一点,哪怕是正在兴头儿上的男子也会瞬间偃旗息鼓,垂头丧气。故名‘柳下惠’。
“是有点少了,不过吓唬人倒是够了。”陆明悦满意地倒出药粉,小心翼翼地用银针将其填入珊瑚坠的密孔中,再用透明的蜜蜡封上。
第3章 .宫宴、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成
御书房内,魏宁候正在审阅文书。在他平定西番的一年中,白家果然忙得厉害,没少在朝中安插人员。而他一手提拔的左相门竹青因年轻气盛,明里暗里间,没少吃白克鹏的亏。
只是西番之乱不得不平,东有胡人虎视眈眈,南有不安分的闽南王,西番不平,三面受敌,北朝好不易稳定三年,不能再乱了。
“请太傅降罪”
此时书房内已无外人,左相门竹青跪地不起。“罪臣辜负了太傅的重托,让白家钻了漕运的空子”
魏宁候放下文书,深邃的凤眼望向跪地不起的门左相,久久未言。
就在门竹青羞愧得将要撞墙之际,魏宁侯才缓缓开口道:“竹青不必太过自责,白克鹏为相二十年,背后势力盘中错杂,本候在西番期间,尔等既需在转运司栽培新人,还要为西番周转粮草,实属不易,这次功过相抵,本候便不予追究了。”
门左相闻得那声“竹青”已是泪流满面。
他自幼家中生变,被族中抛弃,是魏太傅给予自己重生的机会,无视当年叱咤京城的状元郎,反而栽培他这个不起眼的进士,从而一路高升,年过三十便已位至左相。
如此殊荣,历朝历代都是少见,是以,他毕生的梦想就是辅佐太傅登上帝位,以报太傅的伯乐之恩
“太傅大人,宫宴的时间快到了,咱家伺候您更衣吧” 殿外传来马总管的声音。
魏宁候起身,从热泪纵横的门竹青身旁走过,蹙眉嫌弃道:“快点收拾干净,跟本候一起去赴宴。”
“是”门竹青擦干面上的眼泪,跟随在魏宁候身后走出御书房。
魏太傅刚回宫就把门左相训哭了,马总管不动声色。
真道是伴君如伴虎,他常在为太傅身边伺候,何尝又不是倍感心惊肉跳。
替魏宁侯更衣时,马总管看到太傅身上又多了几道新伤,都说太傅是武星下凡,可这凡人也是肉身啊!
魏太傅出身武将世家,祖父是定国侯,父亲是战功累累的骠骑大将军。只可惜骠骑将军在与西番一役中因粮草不足被番人围困致死。将军夫人也因思念夫君,郁郁寡欢,不久后撒手人世。
年少的太傅是被祖父母一手拉扯大的,可当年武德帝依旧忌惮定魏家军的势力,企图赶尽杀绝。
恰逢此时,胡人连攻北朝十城,武德帝趁机调遣年仅十八岁的魏宁侯去前线送死,却没想到魏家军如此强悍,在魏宁侯的带领下以少胜多,夺回被抢的城池并斩胡人天威大帅于马下......
“今晚的宫宴准备的如何?”
马总管收回神游,恭谨地回答:“禀太傅,胡国二王子带来他们部落的勇士,想和您手下的魏家军切磋一二。南疆也送来了美人为皇上献舞,南洋的使臣最后会奉上奇珍异宝供百官鉴赏。”
“好,本候知晓了。”
“太傅大人,彩排的时候...咱家远观了那位南疆第一美人,甚美啊!”
马总管脸上露出赞叹的表情,凭借陆美人的姿色,一定会博得太傅垂爱,既然如此。他还不如早点顺水推舟,日后太傅登基,美人入宫,也算是给自己结点善缘。
太傅没有搭腔,看了一眼马总管一副信誓旦旦的神色,心中好奇,无根之人也爱看美人?
梳妆完毕后,陆明悦带起面纱随着身边的舞娘等候在殿外一角,远远望去,殿内灯火阑珊,觥筹交错。
此刻在大殿内,胡人二王子忽拓蛮正向皇上举杯:“听闻太傅手下的黑旗军所向披靡,个个武艺不俗,不知可否与小王带来的胡内勇士切磋一二。”
闻得忽拓蛮的问话,文轩帝立马提起精神,这厢可要好好应对,若让太傅大人不满意,那些好不容易从西番带回来的奇花异种怕是要被扔进御膳房的灶膛内。
“良将出精兵,魏太傅手下的良将自然都是骁勇善战的好男儿,不知太傅有意让哪位将军和胡人勇士切磋一二。?”
魏宁侯今晚身着紫朱冕服,领口袖口具用金线绣有蛟龙,显得整个人清冷又高贵,还未开口,台下的女眷们便都看痴了。
尤其是枢密使王谨言家的大姑娘王含钰。
为了能在此次宫宴上博得太傅注目,王含钰特地请来以前侍奉过贵妃娘娘的嬷嬷协助自己梳妆,走得乃是端庄大方的路线,大袖霞帔上袖着四季繁华,头戴珠翠冠,妆容精致。
白郡甯得了风疹不能前来,今日可是属于她大放异彩的时刻。想到这里,王含钰毫不掩饰自己倾慕的目光,频频向太傅望去。
“鲁能。”魏宁侯薄唇轻启,率冲锋大将鲁能上场。
“请鲁将军和胡人勇士乞尔塔上台比试。”马总管抖一抖手中拂子,请上两位勇士。
陆明悦好奇地望向台中,二位勇士都是高大威猛类型,远远望去,仿若两只野熊在对持。
鲁能不善言谈,行了一礼,便放开手进攻,他肉拳带风,柳树般粗的大腿频频向对方扫去,乞尔塔也不落下风,面对着气势汹汹的鲁能依旧防守得严实,偶尔还能反拆几招,二人你来我往,斗的好不精彩。
台下观望的官眷们纷纷叫好,右相白克鹏似是无意的扫过左相门竹青一眼,虽然对方尽力遮掩,还是能看出门左相眼圈红肿。
看来密探回报的不假,因漕运之事,魏宁候狠狠地迁怒了门左相。白克鹏心满意足地抬手饮下杯中佳酿。
一阵清凉的夜风卷过,铺面而来携着桂花的清香,但又隐隐夹杂着一股子鱼腥味,陆明悦皱紧眉头,这是...不好,看来鲁将军这场要败了。
魏宁候黑眸一闪,冷眼望去正在喝彩的忽拓蛮。
台上的鲁能内心大惊,对面乞尔塔的拳脚越来越密集,且一次比一次大力量大。
二人已经打斗了半柱香的时间,这次切磋讲得是速攻,彼此上来都拿出了十分的气势,没想到对方还能有如此后力,鲁能虽在咬牙坚持,却已是强弩之末,他脚下略顿,就被乞尔塔一拳击飞下台。
台下鸦雀无声,围观的官眷们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鲁能顿顿地挡了几下对方的进攻,下一秒,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