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台上的乞尔塔双眼通红,粗壮的胳膊上青筋曝气,仿佛冒着热气,看上去甚是可怕。不愧是胡地第一勇士。
“哈哈哈”忽拓蛮起身打破沉静。
“北朝猛将果然名不虚传,居然能在乞尔塔手下周旋这么久,皇上说的不错,魏太傅确乃精兵们的良将。”
任谁都能听出忽拓蛮的嘲讽之言,文轩帝亦不例外。
哎,他仿佛看到西番的花种已经在热锅里翻炒,而灶膛内的奇花烧的正旺。
“把鲁将军抬去一旁休息。”魏宁候边说边退下官服,露出内里的短褐,包裹着他矫健的身姿。
“让本候也见识下胡地第一勇士的风姿。”魏宁侯漫不经心地卷起袖口的玉石纽扣。
“乞尔塔刚赛完一场,魏太傅你此时上场,岂不是趁虚而入,这就是北朝的待客之道吗?”忽拓蛮没想到太傅大人要亲自下场,下意识地想要阻拦。
魏宁候轻笑一声道:“乞尔塔此刻乃是盅性最猛,更是体魄最强之时,不过本候也与其不计较,毕竟北朝需待客有道。”
话毕,魏宁候一个箭步跃上台。乞尔塔仿佛失了智一般,见有人上台便似发狂的野兽一般,顶着赤红的双眼进攻。
魏宁候也不硬上,只是如鬼魅般闪躲。
台下的官员们不由紧张地抓起衣角...这...太傅大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蛟龙虽恶,但也能吓退邻国豺狼啊!
王含钰更是脸色灰白,恨不得立刻让父亲派出金吾卫给太傅助阵,当下坐立难安。
魏宁候见乞尔塔攻势虽猛,但脚下漂浮凌乱,在硬接了对方几拳后,他借了巧劲纵身把乞尔塔绊倒,闪电般出掌劈向他的后颈,又抬腿猛击其腹部。
“哇....”乞尔塔跪在地上,张开口吐出大滩秽物。一只似蟾蜍的活物从污秽中蹦出来,直直向忽拓蛮的方向跃而去。而吐完的乞尔塔似被抽走了浑身力气,如烂肉一般瘫在地上,但眼中却是清明了许多。
“果然是激血蟾。”可是胡人怎么会有南疆的激血蟾呢?南疆什么时候和胡人联手了?陆明悦喃喃自语。
二皇子忽拓蛮可没这么淡定,他脸色煞白,哆哆嗦嗦道:“快!快砍死那个怪蟾!”
大殿内不许携带兵器,忽拓蛮身边的侍卫只能脱下靴去拍打怪蟾,却见怪蟾灵活躲闪,偶尔喷出的汁液溅到侍卫身上,即可腐肉见骨。
“砍死激血蟾,快给本王砍死!!!”忽拓蛮喊得声音都变了腔调,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激血蟾一路畅通无阻,眼见着要从忽拓蛮的裆前跳至脸上。
众人正要捂眼,却听嗖地一声,一只箭似闪电般劈过,稳稳地把激血蟾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一股腥臊的黄汤倾泻而下,淹了升天的激血蟾。
众人扭头望去,见魏太傅仍站在场上,身形笔直如松,手中正握着精良的霸王弓,他嘲弄一笑:“快扶二王子下去更衣。”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不过也大概也看出个因果,胡人狡诈,居然为了取胜弄了什么鬼怪玩意,还好魏太傅及时发现,灭了胡人的威风。
“马总管,众卿家也看累了,安排南疆的舞姬来解解乏吧。”
“...是...是,奴才这就去安排”马总管回过神,朝着舞姬的方向跑去。
陆明悦眼见着马总管脚下倒腾得飞快,一路小跑朝她而来。“陆...陆美人...请你带舞女..女们入场献..献舞吧。”
马总管气喘呼呼说完,又小声地提点她一句“太傅大人说让美人好好表现,把文武百官的气氛带动回来。”
陆明悦隐在面罩下的脸泛起一丝苦笑,这个尿溅当场的气氛让她如何带得动。
事已至此,无路可退,陆明悦领起舞女们缓缓入殿。
大殿内的气氛十分压抑,官眷们面色凝重,还未从方才的突发事件中缓过神来。
“请南疆第一美人献舞《瑶姬弄花》”马总管卖力的吆喝,企图拉回官眷们的注意。
丝竹声幽幽响起,陆明悦摘下面纱随手拂去。场内响起了一阵阵抽气声。
美人恍若未闻,她梳着高高地朝云近香鬓,浓密的黑发分为两股交替拧起,堆叠盘在头顶,发鬓上简单装饰一枚牡丹花簪,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纤细的脖颈下垂挂着血红色珊瑚坠,映得美人肤色愈加白皙光洁,坠端滑入她丰盈的双丘,令人极想随着那串红珊一探秘丘。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成。
魏宁侯墨瞳微醺,眼前的美人如牡丹精魂,一袭红裙翩翩若仙,不堪一握的腰肢随着丝竹声缓缓扭动,修长的双腿伴着节奏步步生莲,仿若踩到人他的心尖上。
美人勾魂的水眸火热而又大胆的朝自己望来。空气中漾起若有似无的清甜果香,倘若西王母寿宴上的蟠桃落入凡间,就应该是这股子香气。
魏宁侯饮下一杯烈酒浇灭心中欲.火,还真不能小瞧无根之人的眼光。
第4章 .入府、陆美人可是在邀本候与你共浴山泉
官眷席中,王含钰眼中烧起熊熊妒,若是眼神能够化形,她恨不得化作两把利剑戳烂了场中妖精的脸。
舞曲到了收尾的之际,舞女们不知从哪变出一簇簇枯藤,层层罗列在美人身侧,陆明悦伸出纤纤玉指从光秃秃的藤蔓上缓缓滑过,霎那间,枯藤上绽放出鲜艳的花朵。
大殿内的众人顿觉芳香扑鼻。
“此花在南疆唤做龙藤花,喜在人杰地灵处生长,但极少开花,南疆曾有个传说,龙之七子赑屃授命建造神殿,背驼巨碑从南洋出发,在途径南疆时巨碑不慎滑落,赑屃正感孤立无助,突然发现当地的一种草藤甚是强韧,于是赑屃用其捆绑巨碑继续前行。”
陆明悦的声音悠扬婉转,不禁把众人都吸引到此故事中。
“赑屃感念草藤相助,观其外形普通不被人喜,于是分出一股龙气相渡,从不开花的草藤瞬间鲜花怒放。南疆百姓们感念龙子恩泽,故唤其龙藤花。此行北朝,南疆王特地献上神花,可惜路途遥远,行至未半花骨便已尽数掉落,没想今日在此被北朝的龙泽福佑,获得新生。”
马总管此刻在内心为陆明悦竖起根大拇指,高!陆美人这马屁拍得润物细无声。
“赑屃乃长寿,吉祥,走鸿运之意,北朝得此龙泽福佑,必会国运昌盛。”
马总管已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百姓都道太傅大人是蛟龙转世,但蛟龙并非真龙,不如真龙之子来的名正言顺。陆明悦虽然并未明指龙气来自何处,但明眼人都知道当今圣上不过是一个傀儡,真龙之气必然来自魏太傅。
众臣在陆明悦奉承完后,接连起身相赞,称这几年北朝在太傅大人的治理下,百姓富足,国泰民安。霎时,溢美之词如春日柳絮般纷纷飘向太傅。
陆明悦恭谨地跪在地上,内心悄悄感叹,多亏此时阿蛮不在,不然她肯定会脱口而出,什么龙藤花,不就是南疆人人家门口随处可见的爬山虎嘛。
文轩帝似是被陆明悦所谈的故事提起了兴致,激动得在龙椅上坐立不安,他努力按耐住自己的好奇,但委实想知道眼前的美人是如何让枯藤开花。
“陆美人真是让朕大开眼界,这枯藤开花,闻所未闻,不知你是...”
马总管眼见文轩帝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赶紧接上:“皇上,陆美人多才多艺,还亲手所绘《南疆山水图》,请圣上一观。”
文轩帝在马总管的提点下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清咳一声,收起好奇捡起龙威道:“那便让太傅和众卿家与朕一同欣赏吧。”
陆明悦在马总管的协助下展开山水图,她面向魏太傅,淡然开口道:“此山唤做黄金山,每到盛夏,山中开满向阳花,金灿灿的一片,从远望去,仿佛一座座金山连绵起伏。”话落,陆明悦似是有意无意的伸出手指在画上几处向阳花的位置轻点。
魏宁侯在陆明悦侃侃而谈赑屃驼碑的故事时,只觉兴趣寥寥,不过美人声音悦耳倒是一番享受。
可当他的目光顺着陆明悦纤纤玉指落在那幅画上时,眼中不由精光大盛,他探身向前,看向陆明悦的目光晦涩不明。问道:“陆美人所画的黄金山可是位于闽南和南疆的交界处?”
陆明悦清眸流盼,面对气势逼人的魏太傅嫣然一笑道:“太傅大人果然目光如炬,此山确是接壤于北朝闽南。”
“本候年少时也曾到闽南拜访高人,可惜未能观得此景,不知美人是在何处作画?”
魏宁侯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美人,担得上是艳色绝世,然而他不喜女子太过聪明,若是心思太多,反倒让人厌恶。
美人所绘的山水图从画工上看并非绝品,但魏宁侯一眼就看出画中有几簇向阳花的墨迹斑驳,数道略显浓重的比划似是勾勒出一个“米”字,数个“米”字在山中的位置和闽南军用沙盘内标记的粮仓位置如出一辙。
“南疆天泉山多产温泉眼,即便山顶白雪皑皑,温泉内也是水汽氤氲,清澈见底。山顶景色优美,此画便是小女在天泉山山顶所作。太傅大人若有机会,可以去南疆一试。”
陆明悦暗暗赞魏太傅目光如炬,本以为她还需再提示对方几句,却没想一眼就被太傅看出画中蹊跷,并询问她作画位置。
“陆美人可是在邀本候与你共浴山泉?”魏宁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甚是满意,忍不住调侃一句。
陆美人看似赢弱,面对他的施压却不见半分惊慌,对答起来更是神闲气静,比朝中那些畏畏缩缩的老臣都强上百分。
到底是心机深沉?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陆明悦闻言微怔,当下以为自己会错意,妩媚的大眼呆呆地盯向太傅,待想明白太傅就是那个意思,嫩颊上的红晕一路燎至耳根。
席上的官员们不由地向太傅投去艳羡的目光,大丈夫即当如此,拳打胡地最凶狠的勇士,调戏南疆最娇艳的女人。
“魏太傅若肯大驾光临,自有南疆王热情款待,小女身份低微,不敢有越畔之思。”陆明悦后退一步,惶恐跪地,表情一派诚恳。
害怕吗?未必见得。倘若真是如此胆小,怎敢在大殿上明晃晃的指出闽南军粮所在,若不是被自己一眼识破,怕是要把画贴在他脸上。
小小女子,怎会有如此胆识,背后是谁人在指示?
魏宁侯思量问题的时候惯会冷着张脸,众人却以为太傅大人被南疆美人的婉言拒绝所激怒,不由地为殿中美人捏上把汗。
“魏太傅,朕观此画觉得陆美人工笔结构严谨,设色高雅秀逸,若是能入宫指导廷内画师,岂不是为翰林画图院添砖加瓦。”
文轩帝平日极少当着百官的面对魏太傅出言,但他不忍心见陆美人今夜便要被黑白无常拷走,更何况他还不知那些藤蔓是如何瞬间开花的呢?
魏宁侯凤眼微眯,他还不了解皇上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念想,今夜便把他从西番带来的花草全部丢进御膳房的灶膛里烧了。
文轩帝被魏太傅犀利的目光看得一个哆嗦,却见太傅大人森然一笑道:“陛下和微臣果然是君臣一心,近日御医和微臣提及皇上的龙体愈发稳健,想来骑射课程也是时候安排上。只是如此一来,皇上只怕无暇分心,还好微臣的府邸够大,足够陆美人歇下,皇上那日要是动了赏画的心,臣再带美人入宫。”
宴席上的众臣未曾料到今日居然有幸看到傀儡皇帝“冲冠一怒为红颜”。更叹魏太傅果然喜爱夺周氏皇族所好。江山美人一个不落。
刚刚太傅的话什么意思?翻译过来便是:好巧!皇上居然和微臣看上了同一盘菜,那微臣便替你吃了把,你若还想吃,我下次入宫吃给你看。
今夜的宫宴可谓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让大殿内的官员们看得大呼过瘾,就连那些平日里端庄稳重的诰命夫人们也忍不住想速速抬起屁股走人,好赶快回府,好关上房门与妯娌们展开热烈讨论。
众人都心不在焉,以至于对南洋使臣压轴奉上的奇珍异宝都觉得索然无味。
南洋使臣深觉惶恐不安,北朝果然地大物博,他这次返回南洋后,定当告知南洋王在下次朝贡时必要搜刮出更好的珍宝,不然他实在是无颜再踏入北朝疆土。
宴毕,陆明悦随小太监回到偏殿休息,阿蛮看到小姐全须全尾归来,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刚凑上前想询问两句,却见一位宫女带着魏宁侯的侍女进来。
“陆美人,奴婢是太傅府内的大丫鬟甘棠,奉太傅之命带美人入府,美人也不必收拾,太傅府衣饰俱全,现下便随奴婢出宫吧。”自称甘棠的大丫鬟衣着精致,妆容清丽,语气也未见讨好之意。
阿蛮吃惊的长大嘴巴,太傅大人莫不是色鬼转世,如此迫不及待,吃相真是难看至极。
“这位...这位甘棠姐姐,我打小就跟在小姐身边侍奉,可否让我同小姐一起入府。”阿蛮急急说道。在她眼里,荣华富贵的太傅府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火坑,她要陪小姐一起同生共死。
甘棠看了一看陆美人身旁的丫鬟,身高马大,皮肤虽然不白但是却有小麦色特有的光泽,浓眉大眼也算俊俏,就是不知为何,此刻她的脸上却是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
甘棠婉然一笑,语调却不带一丝人情,“望妹妹不要让奴婢为难,太傅大人只让奴婢带陆美人一人入府。”
“可是...”阿蛮还欲再言,却被陆明悦拉起手打断。
“阿蛮,你可愿跟阿桑老回南疆,到了南疆,我会写信让表哥在泰城给你找...”
“小姐,阿蛮定要跟在您身边。”阿蛮不容陆明悦说完,便急急说道,眼中更是掉出了豆大的眼泪。
“我的好蛮儿,休要再掉金豆子了。”陆明悦指了指身边皇上赏赐的物品说:“既然你决定跟着我,就不必再理会阿桑老,一会带着这些赏赐出宫,在驿馆等我接你。”
阿蛮连连点头,说一定会等着小姐接她。
甘棠在旁看了暗暗咂舌,这陆美人心也真大,成堆的珠宝瞧也未瞧就这样赏给了身边的丫鬟,她怎能确保太傅会准阿蛮入府。
陆明悦换下舞裙,穿上自己的素裙,随甘棠上了太傅府的马车,车外天色已黑,车内,陆明悦慵懒地侧身而卧。
刚刚停服曼陀罗汁,身体本就容易困乏,今日与太傅大人一番周旋真是耗尽了她的精力。不过太傅府的马车果然制作精良,车内带有安神香的靠垫柔软舒适,车轮也不知被什么加固,行驶起来如履平地,一点都不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