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可是府里的家生丫鬟,怕是闭着眼也能在园子里跑。”
二夫人鲁燕婉把不满挂在脸上,再抬眼环视屋内的家具,随便拿出一件就抵得上她屋里的全部家当,想到太傅这般厚此薄彼,胸内火气更甚。
好个小浪蹄子,定是在凉亭里等着邂逅太傅,日头这么毒,也不怕晒死她。燕婉知道甘棠以前是太傅的近身丫鬟,不敢当面造次,只得在心中狠狠咒骂。
“许是陆妹妹见花园内景色优美,想多赏会景。”三夫人白濯清见众人不搭腔,怕二夫人心生尴尬,好心接茬。
“还不是燕婉姐姐亲自张罗着咱们来探望新妹妹的,怎地自己先不坐不住了。”
四夫人白濯华饮上一口香茶,不急不缓地揶揄道,她就是看不惯鲁燕婉平日那副张狂模样,不过仗着她兄长是太傅眼前的红人罢了。
白濯清与白濯华乃是一对双胞胎,两人一位温婉似水一位热情似火,若此时陆明悦在场,定会赞一句太傅好享受。
“呦!你们一口一个妹妹喊的倒是热络,仿佛已经打过照面似的,没准人家正和太傅在主殿里用午膳呢。”鲁燕婉特意把主殿两字咬的极重。
现下府内谁人不知,那个小浪蹄子昨夜是被太傅抱进主殿的。听说还没让太傅在屋里歇下,愣是把太傅轰到书房去睡,真是好大的脸!
想到太傅清冷如谛仙一般的姿容,怎会做出这等下脸之事,也不知那个南疆舞女给太傅下了什么迷魂蛊,今日她煽动几位小夫人前来,就是想看看这只狐妖的庐山真面目。
大夫人吴氏淡然的看着眼前几位小夫人你一言我一语,依旧沉默不语。
“狐妖”进屋一愣,只见暖阁中的四仙桌边满当当地坐着四位美人,怎么,特地来她屋里打马吊吗?
几位小夫人看到浑身是土的陆明悦也很是差异,这...这光天化日的,跟太傅去那片草地上翻滚了?再抬眼看向陆明悦的面庞,不由地内心一惊,这等妖娆姿色,怕是谛仙也心甘情愿被拉下凡界。
“姑娘...您这是打那去了?南枝你是怎么照顾姑娘的。”甘棠也是吓了一跳。怎的出去一趟回来就变成只泥猴。
南枝也很是纠结,总不好意思当着几个小夫人的面说:今个天气甚好,我们姑娘爬树消食去了。
“在后院树林纳凉的时候看到条青蛇,吓得跌倒了。”陆明悦随口敷衍,又问:“几位夫人是打算在此用午膳吗?”
“那倒不必了,今个过来便是想跟妹妹打声招呼,观妹妹屋里富丽堂皇,锦天绣地。想必是不缺碗筷的,只是府中规矩大,太傅昨夜还未同妹妹一起用过膳,我们几个姐姐也不能坏了规矩。”鲁燕婉的一番话里夹枪带棒,暗指昨夜她对太傅擒故纵,不肯让太傅在屋内歇下。
陆明悦费解地望向二夫人鲁燕婉问:“这位夫人平日里是睡在马厩吗?”
几位小夫人瞠目结舌,似是不敢相信陆明悦方才说了什么,就连如菩萨般一派淡然的吴氏都猛地变了脸色。
“你....你个...小贱人,你说我什么?”二夫人气得胸口跌宕起伏,自打兄长当上将军,还没有人敢对她如此冷嘲热讽。
“小女只是好奇,夫人虽然只是个妾,但观太傅家大业大,应该不至于委屈到夫人,为何要眼馋我屋内的东西呢?”
“我是妾,难道你就不是?还未曾侍寝便如此张狂,怕是脑子不清醒把自己当成正妃了?”鲁燕婉的芙蓉脸蛋都气成了猪肝色,她确是眼馋陆明悦屋内的家具,但是这点上不了台面的心思被陆明悦大剌剌地指出来,让她羞愤交加。
陆明悦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她目光坦然地扫视过几位夫人。虽然身上泥点斑斑,但在场的人却觉得她此刻气势磅礴。
“谁说我是妾?宫宴当日太傅大人金口玉言,是以画师身份把我聘入府中作画。皇上也亲口说了,若是得空,便让我入宫去翰林画图院和画师们切磋。”
“你...你...我...” 鲁燕婉语不成句,但却是被陆明悦的一身浩然正气唬住,毕竟宫宴里太傅和皇帝到底说了什么,她们也未亲眼所见。
“陆妹妹消消气,二夫人向来心直口快,可能是被下人们的闲言碎语所惑,才误会妹妹你的。”白濯华有心亲近这位美人,打起了圆场。
陆明悦笑了笑,“夫人客气了,既然今日把话说清楚了,以后便唤在下陆姑娘或是陆画师,妹妹这个词,实在不敢当。”
说罢对几位夫人行了个见礼“小女子不知几位夫人来访,未曾准备,不知夫人们可是要在此用午膳?”
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鲁燕婉翻了个白眼,抬腿便走。既然她硬说自己是画师,那便是府里的奴才,还跟她客气什么。
其他三位夫人也讪讪地跟陆明悦告别离去。
终于送走了四位夫人,陆明悦松了一口气,回头对南枝一笑:“快去厨房拿佛跳墙,多说了会话,现在感觉肚子更饿了。”
南枝此刻很想对陆明悦说:姑娘,您真想清楚了吗?府内的画师可吃不上佛跳墙的啊!
进了里屋,甘棠在替陆明悦更衣的时轻轻说:“姑娘,方才您委实不必和燕婉夫人如此争锋相对。”
陆明悦换上了干净的衣裳,靠在窗边思索了一会,叹了一口气:“本想清者自清,奈何孤莲无所依。”
甘棠不明所以,刚想退下,却见陆明悦目光凛冽直视向自己。语气含带着上位者的威严:“甘棠,太傅何时会见我?”
一瞬间,甘棠觉得陆明悦什么都知道。知道太傅故意不见她,知道自己是太傅的眼线。
“奴婢不知。”甘棠情不自禁跪在地上,不敢去看陆明悦的双眼。
下一刻,陆明悦又恢复到平日的含娇细语:“无妨,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去看看南枝布好菜没。”
窗外,骄阳似火,可甘棠却觉得方才被陆明悦扫视过的后背有种刺骨的寒冷。
书房内,魏宁侯听完甘棠的汇报,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地敲打在檀木桌面。
宫廷画师,她倒是挺会为自己沽名卖直。
“请太傅明示,奴婢和南枝是该把陆姑娘当画师侍奉还是...还是当王爷的妾室侍奉?”
“无论是画师还是本候的女人,皆是你们的主子。”
“是,奴婢清楚了。”
甘棠从书房退下,先去小厨房取来几叠点心,缓缓步入藏娇阁,还未入屋,便听到南枝在问陆明悦:“姑娘,奴婢委实好奇,您真不不想侍寝吗?”
甘棠不由驻足倾听。
“小丫头,想什么呢,姑娘我又不是画春宫图的。”
“可...姑娘您这么貌美,万一太傅大人想要您侍寝,那该当...”
甘棠赶忙进去打断了南枝,这些话她可不敢传给太傅大人。“姑娘,奴婢瞧您晚上肉食的有些多,刚刚从小厨房拿了千层桂花膏和雪融山楂球。您且尝尝。”
“还是甘棠会伺候人。”陆明悦娇笑着把山楂球塞进南枝嘴里笑道:“看我不堵住你的嘴。”
甘棠微笑地看向嬉闹的二人, 怀疑她中午是不是对陆姑娘那抹凌厉的眼神出现了幻觉。
深夜,陆明悦睁开眼,起身探听耳房的动静,待确认南枝已经熟睡,她悄悄地从荷包里掏出早上摘到的蚕茧,拿珠钗扎破自己指尖,滴落的鲜血很快就把蚕茧浸湿。仔细看去,血红的蚕茧似是在轻微的蠕动。
快吃吧快吃吧,不枉你主人强塞下去的这些肥肉。陆明悦在内心低语。
太傅府的日子单调而又规律。
陆明悦用完早膳便去花园里瞎逛,偶尔带回点花草回房内捣鼓,到了下午便会让甘棠和南枝准备好笔墨,认认真真做好画师的本职,争取不吃太傅府闲饭,到了半夜,再爬起来喂食蚕蛹。
一晃眼,半个月便过去了。天气逐渐炎热起来,与南疆的潮热不同,北朝的夏天也略似它的主人的脾气,热得蛮横霸道。
陆明悦唤南枝她们把竹编床榻移至庭院内的葡萄架下,这竹榻是张忠昨日才送来的。
据他所言,此竹榻需从近郊有名的百年竹林里特选出雨后新竹,当场砍下编织而成。编织好的竹榻光滑柔软。躺在上面即舒适又清凉,还带有一丝沁人心脾的竹香。
陆明悦侧身躺在竹榻上,脱掉鞋袜,捻起一颗冰镇葡萄放入口中,冰爽酸甜的葡萄肉滑入口腔,燥热瞬间离体,舒爽得很。
正当享受,突闻“喵”的一声,陆明悦低头看到一个雪白绒团在竹榻下轻叫。
这应是太傅养的猫,名叫元宵。平日里它最喜爱在园子里乱窜,还和同样爱乱窜的陆明悦打过几次照面。
“这么热的天,你也难受得紧吧?”陆明悦笑着把元宵抱起来,放在竹榻上。却没想到这只猫还挺粘人,非要趴在她的胸口。
陆明悦拿起没冰过的葡萄喂给元宵吃,看它眯眼满足地吐出粉嫩的舌头,不由地感叹:“你的主人若是也像你一般好伺候就好喽。”
已然过了大半月,太傅还没打算召见她。陆明悦纤纤玉手捋着元宵的毛,望向院内的景致发呆。
美人观景亦成景。
魏宁侯站在主殿的阁楼上,楼外枝繁叶茂的桂树很巧妙的挡在窗前,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观赏眼前的美人。他的手中正握有常隐此行南行来带的线报。
第7章 .暖床、美人近身,暗香袭人
陆明悦今日穿了件浅粉色抹胸,因天气炎热,外面只套了薄纱广袖罩衫。头上则是简简单单扎两个双螺发髻,毫无珠宝点缀,却更显其姿色天然。美人侧身而卧,玉腿修长,莹白的脚丫搭在葡藤架上,随着藤蔓的晃动摆来摆去。
粉嫩简洁的装扮使她褪去了几分妖娆,略显娇俏可人。
魏宁侯望向青绿竹榻上的娇嫩美人,仿若翡翠玉盘上等待人品尝的蟠桃。平日生人勿近的元宵此时正趴在她的胸前,放肆的小爪子在美人饱满的山丘上一压一弹。
魏宁海顿觉口干舌燥,就着眼前的美景饮下一盏茶。今夜他就要亲手剥开这只蟠桃精的外皮,尝尝她内里的汁水,是否如想象中般甘甜。
日落黄昏,陆明悦泡在木桶里眯着眼,南枝正在用皂角为她细细涂抹。姑娘的皮肤真好,细滑到水珠都挂不住,滋溜一下便顺着她玲珑有致都玉体滑落到水中。
“姑娘,奴婢真佩服您,能认识出这么多花草的种类,而且还会学以致用。”
陆明悦依旧闭着眼,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好南枝,再接着夸夸,姑娘我耳根子浅,就喜欢听溢美之词。没准再听上两句,今晚都会做个美梦。”
“姑娘你又调侃奴婢了,南枝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奴婢从小在府邸长大,却认不出这薄荷草,更不知它的汁液还能防虫去痒。昨日睡前用姑娘调配的薄荷皂角净身,耳房的蚊子全都绕着奴婢走。”
陆明悦睁开眼,透过雾蒙蒙的水汽看到南枝一脸钦佩之色。忍不住打趣道:“你姑娘的本身可不止于此呢,这段日子闲来无事,还调弄了几个色的胭脂,明天就拿你和甘棠挨个试试色。”
“姑娘调配的胭脂水粉定比凝脂阁的好。”南枝信心满满地说道。
陆明悦虽然嘴上和南枝逗贫,但心中却有思量,等南疆之事了结,她也不想再回去,现如今北朝稳定,大有欣欣向荣之势。百姓日渐富足,开始着重起衣食打扮。
她六岁就随古长老开始周游各国,北至胡地,南至南洋,认百虫,识百草。何不利用自己的本事在北朝开一家水粉店。赚得银钱后再带着阿蛮一路游山玩水,优哉游哉。
只是不晓得圣殿的长老们若知道她拿着圣殿流传千年的密术去做生意,会不会气得要升天。
可惜太傅还不肯见她。
许是菩萨听到了陆明悦诚心的召唤,在她洗漱完毕后,甘棠走进屋在她耳边低语:“太傅唤姑娘前去主殿。”
陆明悦看看窗外的满月,也不知道太傅大人此刻是人是狼。
她打开首饰匣子,翻出宫宴那晚佩戴的珊瑚坠子戴上,在甘棠的服侍下梳妆完毕,从画盒内拿出这半个月的杰作。再次踏入几位小夫人们念羡的主殿。
太傅大人看上去也像刚刚梳洗完毕,如墨般长发随意披在肩上,身上只是穿了件舒适的内袍,煞气内敛。
陆明悦跪在他身前,闻到了一股清新的皂香。
“本候是该唤你陆美人,或是南疆圣女,还是成璟大将军的表妹陆明悦呢?”魏宁侯坐在书桌上,背后就是屠虎图。乍然看去,太傅大人仿若和身后猛虎化为一体,正张开血盆大口,只待吞下眼前秀色可餐的女子。
陆明悦垂眸,看来这半个月,太傅大人已经把她的祖宗十八代都翻腾出来晾晒个透彻。她不卑不亢回答:“太傅大人博览群芳,小女这美人之称怕是名不符实,南疆圣女也已有其人,小女还是更喜陆明悦这个名字。”
魏宁侯凝视陆明悦那张娇艳的脸,缓缓开口道:“明悦姑娘可知,你住在府上这半个月,本候接连收到两封加急书信,信内直言:愿用万两黄金换取姑娘,若是万两黄金不够,本候可任意开口索取。”
陆明悦面露惑色。
“一封来自南疆新驸马成璟将军,一封来自北朝闽南王周珀忠。”魏宁侯目不转睛看向陆明悦,在提及新驸马时她仿若未闻,但闻得周珀忠名字的时候,美人脸上浮现出一抹厌色。
“小女年幼时脾性顽劣,随长老游历至闽南。与当时还是闽南世子的周珀忠有过一些矛盾,想是周珀忠睚眦必报,欲寻回小女子折辱。”陆明悦坦然回答。
陆明悦所言属实,当年她与古长老游历至闽南,亲眼看到周珀忠当街策马,撞死一个年仅三岁的孩童,那名孩童前日还眨着灵动的大眼用亲手挖来的蜈蚣和她换取蜜糖,再遇时,已仰面朝天,七扭八歪地躺在凌乱的大街上,他空洞的大眼望着天空,再无灵动的生色。
陆明悦当时愤怒至极,放出毒蚣把周珀忠折磨的痛不欲生,正待痛下杀手之际,却遭到了古长老厉声呵斥,若是她亲手杀了闽南世子,挑起南疆和闽南的战争,那死的又何止是一个三岁的孩童。
自打那日起,陆明悦就对手握皇权的王者带有一丝入骨的厌恶。
这些过往,现今也被魏宁侯所知,他漫不经心道:“可本候观闽南王诚意满满,他在信内承诺,若是本候愿意把明悦姑娘拱手相让,他便作藩王之中表率,交足今年闽南的纳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