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儿哥哥!!”倾颜刚将新妇送回洞房,没想到只一眼不见的功夫,前厅竟闹成这个样子。
沐吟慢慢直起身,默默地打量着那些围成一圈的充满敌意的目光——那一张张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种姓时代看到贱民的惊恐与反感,就好像他和若依不仅身上是脏了的,心也是脏了的,哪怕多看一眼,都会污染了别人。
他们成为了禁忌。
沐吟一言不发地从桌上拎过一坛酒,兜头浇下,将身上的污秽狼藉“哗哗啦啦”冲了个干干净净,而后,将湿哒哒的披风卸下扔到一旁,残酒一饮而尽。
“好酒!”他淡淡地道,“颜儿,以后好好和宗姑娘过日子——你们一定会幸福的。”说罢拉起若依,大步离去,不再看昔日之人一眼。
他珍视情谊胜过一切,却无法避免将亲朋变成敌人的困局。在这充满无尽怨恨与穷困的土地上,难得有场甜美与康乐的吉礼,不该因为他演变成一场纷乱。
“幸好不是止离姑姑那件,不然还真舍不得。”
“你还笑得出来?!”
这哪里是一件披风的事?!若依心里五味杂陈。
那些风言风语真是精彩,说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说他风流无度失了大义……说什么的都有。这倒也罢了,反正自古无论多少风流,都只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可眼下呢?眼下,声威赫赫的虎豹营统领、羽将之主,难道要因为她从此浪迹?!
她孑然一身,怎么活都是活,可以不要脸面,可以隐姓瞒名,可是他呢?羽将,楚家,百草堂,紫云阁,落梅城……那么多人将他视若珍宝,难道要被自己生生连累成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风流浪子、昏聩懦夫吗?将来别人怎么看他、怎么看沐家?以后到了地底下,她有何脸面去见沐夫人和秦羽翎?
走着走着,沐吟一不留神脚下一个趔趄。
“怎么了你?!”明明走的是平地,竟然差点摔倒?!——“你是不是不舒服?”
离得远时,只闻得他一身的酒香,靠近了这才发现他身上弥漫出的浓重的血腥气。
“没事——哎!馨儿!”
若依也不跟他废话,扶他到路边坐下,直接扯开衣襟,只见里面已破败得一塌糊涂——他怎么可能瞒得过她呢?血雨腥风里蹚过来的,认错了什么也认不错血的味道。沐吟晕头转向实在没了力气,只好任她摆布。
“我找他们去!”若依看着眼前人惨白的脸,不由怒火中烧——沐吟是她自小便喜欢的男孩子。她喜欢的男孩子,她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羡慕、高看还嫌不够,岂能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因为自己而历尽磨难,饱受欺侮……
“别!”沐吟连忙拉住她,抬眸瞧见她眼睛,不由面色一凛。他想遮掩过去,若依却立时便瞧了出来——“我的眼睛又红了?!”她立刻背身过去,不叫他再看,“别管我。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可若依纤纤的身体一直在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便想了一想,咬着牙起身欲走。
沐吟却不容她再躲,一把将人拉进了怀里。
“放手,放手!用不着你管!”若依挣扎着,“你以为我是要去杀人吗?你也跟那些人一样觉得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杀手吗?你们以为,我是那种你们说什么我就是什么的女子么?!”
沐吟身上有伤,受不住她这般挣动,忍不住低低咳了几声。若依心头一凛,竟不敢再动。
沐吟见怀中人平静下来,轻声道:“馨儿,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女孩子,可是我能给你的就只有这一个怀抱而已。”
“沐吟,我没有起杀心,你相信我……”她趴在他的怀里,忍不住委屈地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受辱了。”
“我相信!”沐吟摸着她的头发,不禁皱了眉头,心疼至极,“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不要往别处去,就直接来我怀里。馨儿,记住——就算所有人都误会你、质疑你,你也还有我;就算这世上没一处容得下你,你也可以躲到我的怀里。在我面前,你可以变成任何样子,即便是疯了,也可以疯在我的面前。在我这儿,绝对安全——我想给你安全感,我做得到!”
此言既得,一生无憾。
若依静静地趴在他的怀里,感觉自己被完完全全的包裹住了,很安心、很幸福。他的怀抱总是那么温暖,那么熟悉,总能安抚住她心底的潦草和荒芜。怕只怕以后过一日,少一日,这样的怀抱不知还能否再有。若依想着想着,竟也落下泪来,回抱他的手臂不由紧了紧。
“你这伤多日不见好,反而变的这么重,为什么不说?”
“……”沐吟忽而有些理亏,怯生生地瞄她一眼。
“怕我知道?还是怕倾颜知道?”
“……”
“沐吟,这个依字是我母亲取的——不是小鸟依人的依,是依依不舍的依。据说,她是见我的眼睛太过黑白分明,怕是个无情之人,所以希望我能对什么有所不舍。”
“嗯。”沐吟静静地听着。
“沐吟,你可能不知道,你娘亲虽然洒脱,但面对儿子的性命,没有一个母亲还能洒脱得起来。所以,她曾要求我依照批文,不要再与你有任何牵扯。”
“什么?”
“她本来也以为,自己是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的。可她还是提了——我也答应了,也没想过还有别的可能……”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