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和你一起走。”女孩微微扬起下巴,“我走我的。”
那闹铃声是提醒他们补课时间的。
见她脚步方向不对,他抓住她的手臂,轻说:“门在那。”
与少年镇静白皙的脸孔相反,汤仪略感窘迫的脸红。
“我当然知道。”她没回头看他,在玄关换鞋,赌气般道:“我下次不会来了。”
午后,汪家客厅里,头顶的灯光洒下来,澄黄柔和的光线里,坐着低头写题的高中生们。
老汪坐在书房出题,打印机里吐出几张习题,他喊来独坐小桌的余扬把题发下去。老规矩,先做完的先去书房对答案,错题重做,不会的再问。
高一结束,数学几本重点的必修都学完。老汪让汤仪稳扎稳打,不要心急,跟随最近学校课程,再针对她的薄弱点,有效做题。
汪如海听着何言的解题思路,扫眼其余几位学生,对周峤说:“两个女生的问题你教一下,竞赛题做多了,别忘了普通题型的思路。”
预赛已结束,刷下大批缺乏奥数思维的学生,暑假里还有几场比赛,平时除校内文化课,还要兼顾竞赛课,去掉周末,周峤其他时间安排很紧,学习上他一贯自律,高效专注。
和他同坐一桌的,会感到某种无形压力。
汪敏拉上汤仪,把椅子挪到周峤旁边。意料之外,他给汪敏讲解错题很细致,汤仪坐在一旁,一手托着脑袋边听边记,难怪几个男生总找他问问题,他给人答疑解惑都很有耐心。
过了会,汪敏站起来,跟她交换位子。
两人间气氛很微妙,似乎各自心里都压着什么,挨近他一点,她不禁拿手撑着下巴,视线滑到他手上,短暂地出神,她并不想离他那么近,但没有办法。
周峤先扫一遍她那些错题,他微微皱眉,说:“你错的都是两三个类型题、两道复合题。”又下结论,“函数和数列的基础没打好,考试很容易丢分。”
在往年高考卷里,函数与数列是各种大题小题复合题型容易考到的点,数列则通常作为最后一两道大题出现,两者比重都很大,是重点又是难点。
汤仪几何证明、方程计算这类学得不错,几乎不失分。
“这题的步骤呢?”他指指某道填空题。
“我再做一遍。”她拿铅笔在填空旁写下步骤。
忽地,女孩额头被冰凉的笔盖轻戳了一下,她抬眸茫然地看他。
周峤说:“你凑得太近了,容易近视。”
汤仪抿抿唇,顺手抽走他的笔,“同学,我视力很好。”
她并不买账,男生的黑水笔握在手里有点沉,质感不错,在纸上划了几下,她夹在指间转了转,随口说:“你的笔很好用,送给我吧。”
见她眼眸微弯,藏着狡黠的笑意,他不由说:“你喜欢就拿走,不用问我。”
她微微笑,怪气道:“谢谢,你真是我见过最慷慨的男生。”
男生态度彬彬有礼,“不用谢。”
讲完题,汤仪把卷子放到一边,侧过身写了几道,遇到疑问,她拿他的笔轻敲桌子。
即便看上去,他们在正常讨论题目,两人间氛围暗流涌动,实在磨人。
她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
桌子下,她碰到他的手,轻轻挠他的掌心,汤仪盯着他的眼睛,道:“在我没想清楚你说的事情之前,我不会来找你。”思绪兜转,仍回到这件事上。
还由于两人不知不觉间又靠得太近,她轻轻推了下他胸膛,忍不住拿余光去打量他。
少年侧脸英挺,垂着眼睫,淡淡应了声,对她的话没什么特别反应。
这一瞬,她略有失意地想,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那件令她想不清楚的事,对他而言就如此重要吗?
煎熬上完课,收拾书包,汪敏把汤仪拉到一边,小声探问:“怎么回事?你们讲题吵架了,他说你什么了?”她叹口气,拍拍她肩膀,“算了,大不了下次不问他。”
汤仪摇头,汪敏又说:“越聪明的人,越有点怪脾气。离远点就好。”
回家路上,经过扬州路街角的红帽子咖啡店,门玻璃清透,阳光照亮临街的堂食座椅,反射出女孩纤瘦身影,眯起眼看去,里面客人不多。
上个寒冷冬天,她约他来这里,想做个清算。那天,她自以为话把说得很绝,他的回答却令人难以置信。
或许,从头到尾,她一点也不了解他。
下意识地站定,汤仪注视玻璃反光中来往的人影,暗河般的记忆里,那小黑屋里的少年,仅是她所理解的一部分的周峤。
郁闷之余,忽然生出强烈的好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最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