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或许有可能，他肯定不会。他现在没那个条件设局，他为自己打算都得拼尽全力。”汪蓁蓁笃定地说，看到哥哥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她猜到他接下来说什么，于是急忙道：“我的意思不是说他家和我们家差距悬殊会影响我们感情。可能对他家来说，我们反倒是暴发户。他现在在为自己奋斗，时间争分夺秒，所以我们现在暂时不适合在一起。”
“你急什么？”汪胤胤笑出声来，“我都还没开口。不过我确实像你说的那么想。既然你自己有把握，我当然相信你。”
“爸爸和姑姑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呦呦气鼓鼓地插口道。
“你长大就会懂了。”汪胤胤轻轻敲了一下儿子的脑袋瓜。
第47章
“你写的这番话，好像并没有让我很惊讶。
我眼中的你，和你眼中的自己，有九成重合。如我所料，你出身不凡，但你并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待人接物。相反，你心思细腻，擅长换位思考，所以很自然地以关怀怜悯的心态去认知世界。你的谦虚、包容、自省，在现在这个社会，尤为难得。知世故而不世故，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的，而你已经掌握这项技能。
你的自卑，也在我的观察之中。比起自卑，我更看中你的傲气。自卑又自傲，看似挺矛盾的，可放在你身上，又是那么合理。因为自身才华而有傲气，也因为看重才华，知道天赋是多么不可逾越，所以很容易看透自己的上限，忍不住自卑。这是很自然的，你再通透，看了再多哲学大家的书，你也还是血肉之躯，没有看破红尘，依然以人的身份生活在复杂的社会当中。我并不认为，自卑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情，知道且承认自己的短板，才是活得清醒。
当然，你已经足够清醒。明明是既得利益者，可你居然能以对立面的角度去看待自己，警醒自己不要做一个社会废人，不要做浑噩度日的无能二代。既然你擅长换位思考，那能否试着从你父母的角度来看待你自己呢？我想这会对你有所帮助。你说你的父亲在钢琴上非常优秀，而你大学选择的专业与音乐无关，也没选择光鲜亮丽的金融，而是遵循你内心的想法，选择了平淡质朴的哲学。无论你父母当初是否同意你读这个专业，你能从中读完学士到硕士，还参加了大多数父母眼里“不正经”的选秀，说明你的父母确实如你在初舞台时说的那样，以你的想法为重。所以他们一定是爱你的。
他们爱你，因为你是他们的孩子。世界人口基数那么大，不乏聪明漂亮的孩子，智商140，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对于你父母来说，没有意义。他们爱你，是得知你存在的那一刻开始的，尽管那时你只有小黄豆那么大。这份爱一旦开始，便没有结束。
你当然是幸运的，哪怕改名换姓，也有长辈在看不见的地方支持你。你无法改变这一点，因为根源在于你的父母。你可以试着接受，当然不是以心安理得的心态。或许这么想，你既然那么幸运能拥有那么多资源，那不如好好利用这些资源，去回馈社会，散发幸运。目前你被困在养狗营，不一定能做到。但你现在已经积累了热度和粉丝，加上你拥有的资源，在合适的时候，你会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我好像说太多了……不过你懂我意思就好。二公还有两天就到了，不要想太多，做最好的自己就够了。
又及，小朋友很喜欢你的草蜢。”
汪蓁蓁的话，被她写在生活版，然后通过叶泛舟交到李令珩的手上。以防万一有人看到，她像李令珩那样写的是德文。
李令珩收到报纸之后，迫不及待地一页页翻开，看她有没有留下只言词组。他没指望她会认真回复自己。他预计有二，一是汪蓁蓁没看旧报纸，所以直接给了新的过来。二是她看了，但觉得太长太罗嗦，只粗略看了，然后回复一些比较笼统的鼓励的话。
可汪蓁蓁认真看了，还用心给了回复。
叶泛舟觉得李令珩今天很不对劲，看报纸看得一脸傻笑。
“今天有什么大新闻吗？”他说着，踏上李令珩床铺楼梯的第一个踏板，想要探过头来看。
他会德语！李令珩警铃大作，迅速收起报纸，努力淡定，“没什么，看了一个小笑话而已。”
“什么笑话？我可以试着看看。”叶泛舟伸出恶魔爪爪。
情急之下，李令珩把自己床上粉丝送的公仔一脚踢下床，然后催促叶泛舟把它捡起来。
叶泛舟果然乖乖地跳下楼梯，捡起公仔，还很好心地顺手拿到外面阳台洗了洗。等他回来喜滋滋地举着公仔向李令珩邀功时，他已经忘了报纸的事情。
这天晚上，李令珩睡着时，嘴角都还带着笑。
第二天排练，李令珩特别有干劲，仿佛喝了红牛，体力值爆表。他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汪蓁蓁的话，他单纯因为汪蓁蓁的用心而快乐。
排练间隙，累得不行的张凡逸拉上李令珩上洗手间。平日的休息时间，李令珩都会在外面晃悠，看能不能偶遇汪蓁蓁。既然张凡逸给他搭了梯子，他当然要顺着往上爬。
在洗手台洗手的时候，李令珩正想着怎么找借口去叶泛舟的排练室溜达一圈，张凡逸提着裤子从厕间走出来，在李令珩旁边洗手。
“我跟你说，”张凡逸左右看了一圈，小声道，“天使姐姐上新闻了。”
“为什么？”李令珩眉头一蹙。
虽然厕所没别的人，但张凡逸还是很谨慎。他趴在李令珩耳边道：“有个已婚总裁被拍到带着孩子和另外的年轻女子吃饭，狗仔没说那女的是谁，可我一眼就看出那是天使姐姐。狗仔的嘴巴好毒啊，说天使姐姐是不要脸的小三。”
“我能看看吗？”李令珩瞄了瞄他的裤袋。
张凡逸再次打量四周，然后把李令珩拉到其中一个厕间，啪嗒一声锁上门。
“我这手机是指纹解锁。”张凡逸说着把大拇指放在手机侧面，然后找到刚刚看的页面，“你先看着，我不打扰你。”
“不用，我很快看完。”李令珩一边拦住他一边开始往下看。好几个月没摸到手机，这会儿居然有生疏感。
张凡逸点点头，又愤愤不平道：“天使姐姐天天上班，哪有时间做小三啊。人家就不能和朋友吃个饭吗？”
李令珩乍一听，完全没相信这段八卦的每一个字。待他看到小编写的第一段话，他更加确定狗仔在胡说八道。
远华集团总裁汪胤胤。
这一看就是汪蓁蓁家人的名字，不是亲哥也是堂哥。人家和家里人吃个饭，就这样被造谣了。李令珩特意找张凡逸借手机把前因后果全看一遍，只想着万一汪蓁蓁不开心，他也能及时安慰她，她就像安慰自己一样。
“你知道Angelika的名字吗？”看完之后，李令珩果断把手机还给张凡逸。
“不就是Angelika吗？”张凡逸天真地回答。
“她中文名叫汪蓁蓁。”
“所以？”
“你看看那段八卦的男主角叫什么名字？”
张凡逸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重新解锁了手机。“叫什么……汪胤胤……他们是亲戚？”
“很明显是的。”李令珩无奈地说。
“瞧我这脑子。平常大家都叫她天使姐姐，我都不知道她真名。”张凡逸恍然大悟，“远华集团，国内科技通讯行业的top，天使姐姐真是深藏不漏啊。”
“远华是职业经理人模式的上市集团，汪胤胤应该是高薪聘请、有一定股份的职业经理人，和汪蓁蓁没什么关系。她家人是谁都影响不了她是她自己。”李令珩笃定极了。
“这孩子是她侄子？”张凡逸放大照片，凑近屏幕眯起眼睛细看。
李令珩没回答，因为他摸不准汪蓁蓁到底介不介意被其他人知道自己是单亲妈妈。那孩子虽然被打了码，但李令珩认出他就是那天在施坦威琴行被汪蓁蓁抱着的男孩。汪蓁蓁带孩子和哥哥见面，也是常理中的事。
既然已经了解事情经过，也相信远华集团的公关部不是废物点心，李令珩便拉着张凡逸打开厕间的门。
一开门，就看到了傅寻。
“Hi！”张凡逸一手捂住裤袋。
“看来‘舟毓’是假，‘逸珩’才是真。”傅寻抬了抬山根处的镜框。
“我们当然真。”张凡逸一把搂住李令珩的肩膀，把他带出厕间，直接往门口走。
傅寻忍不住了，朝他们背影喊道：“你们还没洗手！”
回练习室的路上，李令珩没有看到汪蓁蓁的身影。实际上除了正式的录制，他每一天都摸不准汪蓁蓁的行程，不知道她来不来，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逗留多久。一句话，全凭运气。
今天他就没什么好运。
他虽然知道八卦是假的，但按耐不住想follow后续。一个半小时后的休息间隙，他立刻拉着张凡逸上厕所，熟练地关门、锁门。
“你怎么这么八卦啊？你不是说那个总裁是天使姐姐的哥哥吗？还有什么好看的？”张凡逸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交出来。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李令珩敷衍道。
他在微博搜索“汪胤胤”的名字，出来就是远华集团的官方微博发的声明。
声明否认汪胤胤出轨，承认汪蓁蓁是他亲妹妹，照片中的男孩是他儿子，并且将起诉一派胡言的狗仔。
“远华集团的动作还挺快的。”张凡逸在一旁点点头。他抬头看了一眼李令珩的脸色，惊讶道：“毓珩，你受什么刺激了？”
李令珩说不出话来。
那男孩是汪胤胤的儿子，也就是说，他是汪蓁蓁的侄子。
一直以来，李令珩都搞错了。
第48章
直到二公结束，李令珩都不敢和汪蓁蓁说话。
当然，他们是见过面的。李令珩和叶泛舟虽然不是一组，但也是经常待一块的，所以一天当中，或者两天之内，他至少能见汪蓁蓁一面。
往常有叶泛舟或者其他人在，他和汪蓁蓁也说不了很多话。但那是被动的，而现在是主动的。
和汪蓁蓁无关，单纯是李令珩觉得自己蠢到不能见人。
重新回想，他对汪蓁蓁有孩子这事起源于他们在施坦威琴行的初见。因为那孩子非常黏她，而她那时又是那么认真地了解钢琴知识，像极了一个认真负责的母亲。他自然而然地以为那是一对母子。
他的父母都是独生子女，从血缘上讲，和他关系最亲的non nuclear家庭成员是父母亲的堂表兄弟姐妹。所以在他的认知里，是没有姑姑这个角色的，至少在他让李令颐当姑姑前没有这个意识。一时想岔，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接着叶泛舟上场。他显然非常了解汪蓁蓁的家庭情况。也正因为他说话一半一半的，在初见面的原基础上加深了李令珩对汪蓁蓁的误解。
可是那天在杂物间，汪蓁蓁察觉他心意之后，为什么没否认她有一个孩子？
甚至在他说明草蜢是送给她孩子之后，她也顺势答应了？
不对，她是没否认她有孩子，但好像从来也没承认过。为什么啊？几乎没有未婚无孩女性愿意被人误认为单亲妈妈吧？
女人的心思太复杂，李令珩搞不明白。
但无论如何，李令珩相信她有她的考虑，所以并没有怪她。他怪的是自己，白读那么多书，一点眼见力都没有。
养狗营说是不让带手机，不少人还是偷偷带了，千方百计藏起来，塞衣柜和墙之间缝隙的、粘在洗漱台下方的、藏在纸巾盒里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藏不到的地方。
而汪蓁蓁本来就是选手们的“天使姐姐”，狗仔拍的照片又清晰得很，所以养狗营很多选手都知道了这件事。那时大家都在排练室，八卦消息流动局限在各自组内。等排练完，远华集团的声明也来了，大家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更多是同情天使姐姐遭遇无妄之灾，以及感慨天使姐姐真是真人不露相，居然有这么牛的一棵大腿可以抱，还兢兢业业地熬夜翻译。
尽管如此，养狗营这几天还时不时能从选手或者工作人员的嘴里听到和这件事有关的闲言碎语。
二公和一公一样，从白天录到深夜。《空·天》这一组走荒诞喜剧风，看似搞笑，但配上歌词，形成强烈反差，特别能启发思考。李令珩和其他组员一样，都穿上了滑稽的小丑衣服，鼻尖戴了一只红色小球，头发也被烫卷了。
这么说好像不太准确。父母都有卷发基因，李令珩天生一头微卷的头发，平时任由它卷，到了养狗营才有了别的发型。这会儿是由之前拉的直发卷成造型师满意的卷发。
这还是李令珩自幼儿园毕业以来，第一次穿这么有……“舞台感”的衣服。
他家一直推崇斯文正经的着装风格。特别是母亲，非常抗拒“抓马”的衣服，包括但不限于街头风、嘻哈风、工业风、颓废风。她接受新的服装理念，也明白服装自由，但不代表能容忍身边人和她自己穿上。
从小到大，李令珩和李令颐兄妹俩的衣服不局限牌子，从zara到Bonpoint，再到Dior都有。但都是一个风格类型，精致，漂亮、不出格，走出去给人的第一印象永远是——“这两孩子真听话。”
母亲尤其喜欢打扮孩子。在她难得空闲的时候，亲子活动除了逛博物馆和读故事书，便是打扮兄妹俩，玩“奇迹珩珩”和“奇迹颐颐”。父亲也热衷于参与，但他的注意力更多在妹妹身上。女孩好打扮，加上各路亲戚朋友送的，妹妹的衣服从来都是李令珩的三倍。
等李令颐到了六岁，自我意识觉醒并强力生根发芽，便再也不让父母插手她的穿衣打扮，不过大致都在父母的审美范围，几乎不怎么出格。
而李令珩，对穿衣打扮这种事情没什么所谓，一直任由母亲打理。发型、衣服、鞋子、配饰，凡是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几乎都是母亲买的。母亲在妹妹身上实现不了的愿望，全部放在性格更为软捻的李令珩身上。他乐得不用费心痒痒考穿什么，也乐得享受这种难得的——如“独生子”一样的、获得母亲全部注意力的感觉。
所以对他来说，二公的小丑打扮，是一次颠覆。不是美化过的精致的小丑，而是普通的、笑容虽然灿烂但细看很瘆人的小丑。小丑的衣服比正常的大了一码，鞋子也奇奇怪怪的，不方便行走。但李令珩还是觉得很有意思，钻进一个和平常自己不同的套子里，如同被坚硬的盔甲藏起来，有一种瞬间在纷扰世界消失的畅快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