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路菲的心提了起来。
“一个8岁的小姑娘。说来话长了,之前我爸不是给泰然小学捐款吗?春雨还在他们那里当音乐老师。这个叫栾雨的孩子跟她很有缘份相处也不错。她想领养可惜条件不符,必须要已婚夫妇才行。”
“他们要结婚了吗?”路菲像是自言自语。
“是,哦不是。”夏小叶纠正,“我爸不同意。”
“那怎么办?”
“后来呢,我跟兰姐想了个办法,就说让栾雨到成都来一趟。小姑娘蛮大方的,我们跟她讲,之前见过的叔叔生病了,但是一直都很关心她,如果他跟春雨阿姨组成家庭,问她愿不愿意喊他爸爸?人家小姑娘真的答应了。当然,我爸还不知道,他只知道栾雨来看他。”
“春雨也一起来吗?”
“我们想了好久,觉得先不要来吧,万一她控制不住哭哭啼啼的,我爸肯定认为在给他施加压力……”
“嗯,叶子,你做的对!”
“说真的,小路阿姨,我有时候也在想,这样替我爸安排,是不是太自私了?”
“怎么会?每个人都情愿就不叫自私。”
“可是,我爸他不愿意。”
“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如果春雨之前没有心理隐患,也许不结婚就是放她一条生路,可她经历了那么多,每一样握在手心的东西都会失去,现在你爸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如果一个选择能救命,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呢?”
“明白了,我再劝一劝。”
“嗯,大家都要坚强。我想办法从春雨这个方向努力。只有她才是打开这个心锁唯一的钥匙!”
“谢谢你,小路阿姨!还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他们,你全知道了吗?这秘密搞得我快憋死了……”
妥善安放的地方
夏小叶挂了电话,廖红连忙凑上前:“怎么说?”只见她旋绕着手腕,一副手机举累的模样,故作神秘地邀功:“请我当伴娘,伴娘费只多不少。”
“行行行!快点,她怎么说?”廖红催促。
“她说,春雨独自在镇上,明天过去一趟。”
“兰兰来成都,她还是要去?”
“应该是这样吧……看样子不怎么记恨当年你们合伙骗她,反而热心撮合春雨和我爸呢……”
“这傻丫头……早知道把春雨一起接来了……”
“叔叔,千万别自乱阵脚哈,咱不叫春雨过来,不就是怕她看见这求婚的场面,再刺激她吗?”
“现在,怎么办?”
“原地待命呗。换礼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给你们记录一个感人肺腑的场面,保管终生难忘。这个也一分不能少哈。”夏小叶趁热打趣顺势安抚。
“财迷!”廖红想了会儿说,“调整一下细节……”
白换礼这次回国,是专门为了泰然小学的公益助学项目,廖红亲自领着他和团队来到当地,蹲点十天,只为拍一支时长三小时的全真纪录片。
凭借这支纪录片,白换礼的终极目标锁定国内市场。夏小叶不是不了解他对杜若兰的承诺,一旦他决定回国发展,这个看似无害的小师妹,即将成为首批加入团队的成员,直接变身她的情敌。
这些年夏小叶成熟不少,她深知要将一个人留在身边,唯有靠势均力敌的资源。作为夏平最亲密的合作伙伴,廖红如今正不知用什么办法安抚他的后顾之忧。听说白换礼需要一个有影响力的作品,他立即推荐了川西小镇。
夏小叶领他的情,自然为他的事不遗余力。
先是鼓动廖红戳破路菲谎言,未果后转头又去做路菲的工作。在她心目中两个成熟的前辈,因为爱情而幼稚的不行,都以为自己能憋大招给对方惊喜。
尤其是路菲,沉浸式地描摹她的独家计划,连日琢磨怎么说服春雨,勇敢迈出关键一步不再被动等待。她当然不能同意夏小叶的提议。
李重是沉不住气的。一早知道高兰随廖红去成都,他的电话就追了过去。求婚的事没必要对他保密。
“真的?还算老板有良心!知道我妹不容易。”说完,照顾到兰兰的感情,毫无转折地绕回自己身上,“要不是我妹拦着,我肯定飞过去接你。咱们分开太久了,一趟都不让我去,至于那么保守吗?”
“春雨情况不稳定,一点都刺激不得。据我观察她呀,也就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最松弛。你要是再一过来,把前面的治疗效果全抵消了……”
听说高兰只在成都短暂停留,5月13日上午即可回京也便不再纠缠。自打知道了核心秘密,他一心想着路菲放弃去川西小镇的计划直接奔赴成都。如此,他在意的人皆可全身而退。
“兰兰,这次等你回来,我们要个孩子吧……”他使劲压抑着才没告诉她路菲怀孕的消息。
“嗯,好!”高兰声音轻柔,但是语气坚定。这一趟在川西小镇陪春雨,与天真活泼的孩子朝夕相处,从他们的笑声中孕育自己的快乐是一件无比享受的事情,当妈妈的愿望也渐渐植入内心。
得知路菲去四川找廖叔叔,小早特意亮出幼儿园新学的手艺,提前一天制作了12块小熊猫姜饼。颤颤巍巍地用油纸包好,码在精致的小匣子里,外面系上自己绑头发的粉红色缎带。
她来来回回地绑了好几次才满意,最后见缝插针塞进路菲满满当当的行李箱内,这才欢快地拍着小手说:“好啦,妈妈,终于可以完美出发啦……”
路菲捧着她可爱的小脸,左左右右猛亲好几口,脑海中浮现一家四口的景象,幸福得有些不真实。
时至今日,她似乎才真正地开始理解,当初Tracy Wong把“海洋之心”副本留她身边的原因。
她和夏平真心爱过。那一段无可奈何的遥远相望,前人与后人都无法将其夺走。除非她自己放下,愿意将信物交付,否则它将是永恒的凭证。
入夜,小早环抱心爱的熊猫玩偶睡下,梦中偶露一丝甜笑。路菲独自将偌大的小别墅重新环视一遍,泰坦尼克的痕迹尽数褪去,只留下她和廖红的味道。
她缓缓地用温水吞服了一粒叶酸。而后将这只沉甸甸的副本重新握入掌心。许久没有将它拿出来仔细检阅了,通身典雅古朴的气质愈发摄人。
旋开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扣袢,形如“海洋之心”的小巧钻戒已然不在。此刻,也许仍旧被夏平收藏着,也许已经套入春雨的无名指上,这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它需要一个妥善安放的地方……
今日有贵客!
来长途汽车站接路菲的,正是镇长的孙女吕文文。水汪汪的大眼睛,配上黝黑清秀的面容,令她透着几分俊朗的干练。问过才知,她是泰然小学六年级的中队干部,今年9月份就要升入初中了。
小姑娘差不多快蹿到一米七的个头,和路菲走在一处已是肩并肩的高度。所以当她主动抢着拎行李,路菲欣然同意,俨然看成大姑娘了。
“今天周一,不用上学吗?”路菲好奇询问。长途汽车站距镇长家不远,两个人散着步往回走。
“爷爷说,今天有贵客,准我一天假。”说着,侧脸看一眼路菲,脸色有些羞红,“阿姨,你真好看……”
“你长得也很好看啊!”路菲由衷的回赞,然后接着问她,“文文,你应该认识栾雨的吧?她好像比你低几届,是你们学校的三年级学生。”
“当然认识了,栾雨很厉害的,她是我们的文艺骨干呢。自从春雨老师来了学校,更是重点培养对象。”吕文文性格明媚很是健谈。
“羡慕她?”
“嗯……”吕文文认真想了想,“说实话,起初觉得她身世蛮可怜的,周末节假日什么的,大家都把她往自己家领,但每次总觉得她有点不自在……自从春雨老师来了我们学校,情况不一样了,她谁家也不去了,就像找到失散多年的妈妈一样,比以前活泼开朗爱笑,我们都开始羡慕她了呢……阿姨,你知道吗,春雨妈妈对她实在太好了,给她排练的哈达舞特别棒,明年还要到省里参加比赛呐……”
“确实让人羡慕!不过你也很棒啊,听你爷爷说,每学期都是年级前三名,考入重点中学肯定没问题!”
吕文文挠挠头,不好意思笑了:“原来我数学还行,语文差一丢丢。六年级以后,读了好多春雨老师捐给学校的课外书,成绩才慢慢提起来。”
“哦,对了,这次我也带来三箱课外书呢,一个人实在拿不动了,应该会比我迟三天快递到镇上,到时候别忘了查收,记得分给同学们哈。”
“谢谢阿姨!”不过片刻之后,吕文文的语气晴转阴,“可惜,今天很不巧,阿姨你要有个思想准备,春雨老师好像不太开心哦……”
“因为,栾雨去了成都吗?”
“咦,原来你知道这事啊……”吕文文的表情显然轻松一些,话匣子打开了,“可不是嘛,栾雨本来也不想去的。但是听高兰阿姨跟我爷爷说,栾雨这次去成都,是为了救一个叔叔的命,这个叔叔也帮助过我们学校,还让我们大家都保密,不许告诉春雨老师呢……”说完,她沮丧地踢了脚下一颗石子。
路菲浅笑了一下,温柔地抚摸吕文文的头,贴耳轻声告诉她:“放心,阿姨有办法让春雨老师开心!”
“嗯!”吕文文开心地笑了,侧头迎着清晨刺眼的阳光眯弯了眼,生动的五官悉数划出优美的弧线。
愉快的对话让路程大大缩短。
起初,她们各走各的。后来行至一段石子铺就路面崎岖的地方,吕文文见路菲明显小心翼翼起来,便改成左手牵行李,右手挽住她的臂弯。不到一小时的功夫,她们迅速贴近了彼此。
这会儿,天色也变得神速,刚刚还艳阳高照,此刻才踏进家门,后脚竟然阴天了,看样子快要下雨。
这个突然的变化似乎只有路菲注意到。
她怀孕两个多月了,时常出现腰疼腿酸的迹象,潮湿变天尤其明显。她以为也可能走路多了,便没有十分在意,热情地投向老镇长的厚实拥抱。
老镇长拉着她左看右看,笑眯眯地说:“相由心生,相由心生啊,我闭着眼睛猜了无数遍,你长什么样子?原来啊,真的就是长这个样子……”
“爷爷,看您说的什么呀?小路阿姨走了一路肯定累了,快让人家坐下歇歇吧……”吕文文说着递上一大碗奶茶,路菲接过来仰脖而尽甘之如饴。
香喷喷的饭菜陆续上桌,吕文文勤快地奔走于厨房,帮妈妈和奶奶往院子里的小餐桌上布菜。眼瞅着人和菜都齐了,迟迟不见春雨的身影。路菲一面聊天,一面四下张望。
老镇长看出了她的心事,主动提及:“你找春雨吧?唉,这孩子心地善良人品极好,就是脾气性格有点古怪,不合群不爱说话,因为昨天把栾雨带去成都,一直跟我们闹别扭,到现在躲屋里不肯出来……”
“没事儿,我去看看……”说着,路菲站起身来。老镇长点点头没拦着她,指了指左手靠里的一间屋子。
立刻动身
门框低矮,需俯身而入。路菲扶着微酸的腰钻进屋内,抬眼直直地瞅见春雨坐在炕沿上,手里正捏着一本书。
发现路菲进来,她连忙把书藏到身后。随即又缓缓地拿出来,似乎也没什么怕人看见,躲闪不过是下意识的举动。
“路菲姐……”春雨怯怯地唤了一声,显然对于她的到来早已知晓。倔强地半昂起瘦削的小脸,半明半暗的眼神替代剩下的语言,她在等路菲主动开口。
“看什么书呢?”路菲也坐上炕沿,想要翻看封面。春雨微挣一下,很快松了劲儿,摊开正在看的那一页:“没什么,一张照片而已。”
“我可以看看吗?”
“嗯……”说着,春雨把照片调了一个方向。
这是一张她和夏平的合影。背景是“Dear fly”酒吧。这个地方,路菲太熟悉了。
“你真幸运。”
“……”春雨侧了侧头,依然没有说话。
“我认识他那么久,一张照片都没有。”说完,路菲感觉腰疼钻心,忍不住“滋”了一声。
“怎么了,路菲姐?”
“没事,坐长途汽车来的,路上有点颠簸,岁数大了还是不行。”转而又问春雨,“你今年多大了?”
“25。”
“好年轻啊!五年一个时代,咱们都有代沟了呢……”
“哪有,路菲姐。从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好美,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有变。”
一番对话下来,春雨的警觉降了不少。
俩人在小屋里低声叙了很久。外面的人等得有些焦急。老镇长几次按下家属:“不急,让她们慢慢聊,我看得出来,这两个孩子肯定投脾气……”于是,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人打扰她们。
天阴得渐渐低下来。路菲和春雨终于手牵着手,从小屋里一起猫腰出来,脸上分别漾着不同的笑。老镇长见状一拍大腿,痛快地张罗:“开饭!”
她们刚要落座,吕文文忽然从厨房奔出来,顺手拣了一件雨披就往门外冲。老镇长想喊住她:“快吃饭了,你往哪儿跑?”
“爷爷,你们先吃吧……小山,小川找不见了,我去寻回来……”逐渐跑远了还能听到她的声音,“没见饭点儿往外跑的,今天这两只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