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了。现在正好知道知道。瞒了三个月不说,他们以为,你是为谁?”
路菲咽了口唾沫,发现嗓子异常疼痛。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她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现在这种情况更是,一辈子都别想知道了。
“那现在……”
“你能别操心了,行吗?流产相当于做小月。我跟他们说了。养不好,将来怀下一胎都困难。”
“来凯还没出院呢。”
“他们家里人这不来得正好嘛。等你这边养好了,他也该出院了。你们啊,谁也不用照顾谁。谁也不欠谁的。”
把周围的情况都摸了一圈。路菲才觉得这件事有点可惜,也有点蹊跷。还有一周就满三个月了。不是说怀孕三个月就坐实了吗?
“你一直有点低烧,亲爱的,自己不知道吗?”
“是有点不舒服。但不耽误其他,就没当回事。”
“你去医院检查,医生没告诉你吗?”
“建档以后,满三个月才需要规律产检。这都没开始呢,怎么就结束了。”哽咽着,不免黯然神伤。
“那昨天晚上呢?你们高层招待酒会,我提前回家了。有发生什么事了吗?”
路菲此时头疼剧烈,搜肠刮肚地回想,也没觉有何不妥。
“昨晚,很好的。葡萄酒换成葡萄汁。史密斯先生特别高兴。”逻辑完全混乱,但是辛迪听懂了。
“餐后,也给你们上解酒的柠檬汁了吗?”
“哦,是的,好像,哦对,有喝柠檬汁。”
“什么?你喝了芦荟柠檬汁?”
问题终于找到了。昨晚被大家众口一辞夸赞的柠檬汁。原来是这家酒店的特色饮品,秘方调制而成的芦荟柠檬汁。味道酸甜,口感惊艳。
彼之蜜糖,我之□□。
夏平顾着交代后厨,用葡萄汁代替葡萄酒,但是他也不方便盯着,跟人家说是因为怀孕的缘故。
帮路菲躲过酒精这一关,人家以为,这是对女性不胜酒力的爱护。其余的,当然继续按正常流程了。
意外的探视
到底还是年轻底子厚。留院观察24小时,路菲就接到了出院通知。在这煎熬的24小时里,寸步不离的是辛迪。互相发过一个短信的,是夏平。其他人怪不得。因为谁都不知道实情。
心里觉得不爽的,也是对夏平。为了路菲,展会他不是没逃过。陪重要人物游故宫,这种琐碎的事情,更是可以交给高兰去做。偏偏他都要亲力亲为。
当工作成为借口,只能说明,因此被撂在一边的人,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人。
让路菲略感意外的,是午饭时间前来探视的叶医生。心脑外科主任医生跑妇产科,这一趟,显然专门为路菲而来。
一听说,她姓叶。路菲立刻明白了,昨天那个混乱不堪的夜晚,她又被夏平送到了他前妻的医院。而且顺便明白了,夏小叶绝对是他们“爱的结晶”。
“叶大夫,谢谢你哦,这么忙还来看我。今天我就能出院了。”路菲忽然犹豫,是要拜托她,谢谢夏平。还是把这个感谢留给自己说。
正犹豫着,对方开了口。女医生热情不在字里行间。果不其然,开口凝冰:“自己的身体要自己当心才好。可惜了,要是能给夏平添个一儿半女。现在你大概不会一个人躺在这儿。”
“叶医生,您这是……”路菲不太明白她是什么立场。可怜自己?还是看笑话?或者根本就是一个意思。
“没什么,你大概看得出来,夏平很喜欢孩子吧?”
“是的,他很疼小叶子。”
“可那毕竟不是儿子。”
“他应该不会重男轻女吧?”路菲想起夏平跟她讲过,当年在产房门口,别人都围着医生问男问女的时候,他是追着产车跑回病房,守在老婆身边的人。
“年纪大了,未必这么想。现在跟你说说,也无妨。我一直好奇,你是怎样的女孩儿。上一段结束,不到一个月,就成为他的现任。栾洋,你应该知道的吧?”
路菲当然知道洋洋,但这是她第一次知道,洋洋的大名,叫栾洋。
不等她开口。女医生接着说:“疯狂播种了五年,爱的老本儿都丢光了。每次死去活来的时候,把我们周围这些人,折腾的够呛。他们最后是怎么断的,你应该也知道吧?”
这一段,路菲还真的知道。当然也可能是,她以为自己知道。可是叶医生又怎么知道的?
今天的对话,简直太省力气了。路菲只要递来一个疑惑的眼神,对方就开始自顾自地接着说,而且全是她想要的答案。
“别以为,离了婚都是仇人。当年他出轨在先。我主动离开,孩子留给他。他又不跟人家结婚了,反而找了洋洋。不就是因为,年轻更有生养的资本吗?”
想来,叶医生如果和夏平是同代人。五年前离婚时,她也就不到40岁。
路菲暗自发抖,战战兢兢地说:“如果只是为了孩子。以您的年龄,也是可以再生一个的呀。”
“妹妹,男人恐怕不会和那些,只能生孩子的女人生孩子。他们只会和有激情,有爱的女人生孩子。这样的孩子,才是他们想要的。”
路菲想想,这半年,她的确得到了爱的滋润。每一次都不设防。每一次都欣然接纳。从没查过黄道吉日,也没计算过排卵期,完全随遇而安。
正不知道如何结束这场尴尬的对话。门口一位高大帅气的男医生,轻轻地唤了一声,把叶医生叫了出去。再回来时,叶医生满面春风。
“那你好好休息吧。复查,不想排队挂号,可以找我。”还是那么干脆。说完不等回答,婀娜多姿地转身离开。此时的她,一定活得比路菲轻松洒脱吧。
钮祜禄.菲
借用一天轮休,又借用两天周末。路菲只额外请了两天假,就回来上班了。造势要趁早。
“嘴够严的。你小产这事,我还是从妹夫那里听说的。怎么着,不信任啊?”
小表哥开着公司的车过来接她,一见面就质询。路菲不接招。他们之间,这样子说话习惯了。并不是真埋怨,反而是不见外。
“他现在怎么样了?”
“周末出院,用我去接吗?”
“可以,你帮我接一下吧,就说我在忙。”
“不是。这出院还不到一个星期。你行不行啊?”
“这件事,没跟Zoe他们说吧?”
“要说也是你自己说,哪轮得到我。公司的规矩我懂。甭说女朋友,就算是老婆,也没必要事事报备。”
“接下来你要挺住。”
“怎么着,你还有更劲爆的?可别吓唬我。妹夫原来那傲气样儿,我还真瞧不上,这段时间见你出事了,又谁也不理,吓得急吼吼出院。听说这次就是他跟医生主动要求提前出院的。”
“是吗?哥,那你费心,帮他安顿一下吧。下周正好去郑州总部述职,周末我就出发了。”
这一声“哥”,把小表哥的心彻底叫软了。可不是嘛,一转眼已经快到五月底了。
“别别,接着你刚才的话说。你要干嘛?让我做什么思想准备,趁早透个底哈。别到时候,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再给你惹麻烦。”
“时间过得快吗?”路菲忽然文艺起来。
“说快也快,说不快嘛,也不快。春节过完到现在,好像也没多久似的。公司搞了两次活动。忙前忙后,一眨眼就过完了。可是你这一个星期闭不出户。我倒觉得,时间有点长。”
路菲听小哥说话永远觉得舒坦。幸好有这样一个人,可远可近,可亲可疏。允许你走,也允许你回来。
“是的呢。我也觉得,时间这东西,弹性蛮大的。想长就能长,想短也很短。”
“你别,别净说这些,我们听不懂的。公司的事听你的,家里的事也听你的。你就尽管吩咐,让我干什么,照办就是了。”
“你和Zoe现在怎么样了?”
“就还那样儿呗。她黏人的不得了。我巴不得你多派点儿出车任务。让我自个儿出去逛逛。不然都在一个公司里,成天缠在一处,让人看见别扭死了!”
“这个不难办。但是你要答应我,别和她离得太远。”这都是什么道理?小表哥完全被绕糊涂了。
说着说着,车子开到公司楼下。
复工第一天,路菲披挂上阵,亲手撰写了“纽约百货业监理史密斯先生亲临秋冬新品发布会”的现场述评及花絮。
随后交由,广西女同学琴琴所在的公关公司,分发给配合此次活动的各主要媒体。规定,一周见报,一天见网。
在这方面,张副总完全不是路菲的对手。敏感的新闻时效意识,绝对拜祖上基因所赐。
早在三月博览会期间,就曾打响一炮。当时,大师兄主持论坛的噱头,远远盖过场上嘉宾的风头。让路菲团队在集团总公司,被狠狠的记了一功。
相同的招数,再使一次,对手居然没有摸清套路。也实在是缺乏悟性了。
这个操作的直接代价,是拉下了张副总团队递给公关公司的另一个新闻脚本。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那个脚本里,Zoe负责企划的采购商阵容,是大吹特吹的对象。
“路总,这是什么意思啊?您生病几天没露面,就可以无视我们的劳动成果吗?”Zoe冲进来。
“交给公关公司的脚本,有提前给我审吗?
“这是张副总负责的项目,为什么要您过目?”
“此言差矣!项目是公司的,大家分工不同而已。”
“所以,我们负责新闻通稿啊!”
“这次是面向全球范围的新品发布。目标直指秋冬米兰国际时装周。国内采购商,不过是陪衬。”
“最起码要两稿并发。撤一个,换一个,未免也太过厚此薄彼了吧?”
“公司的整体计划是,年内打通海外市场。同一时期,两个目标,你不觉得摊薄力量相互削弱吗?”
路菲的预感不错,这个Zoe,从头到脚不是自己的人。以前她也知道。但是遇到具体事情,得过且过,按下不提,是她的一贯风格。
眼下以女王姿态复工,里外感觉都像是换血。小表哥提前打过招呼,只好一旁默默注视。想着,流掉孩子的女人,心里一定在流血吧。
拎包就走
说是怕见人吧,上班就没问题。现在唯一能让路菲自在呼吸的地方就是公司。
来凯不见,推给自投罗网的二哥和大姑姐。老爸不见,委托给旅游公司跟团逛三峡去了。
没事,她就一个人望天发呆。有事,她就雷厉风行的处理。把日子过得,像流水线一样平淡。
来凯知道,前段日子自己脾气不好,没脸要求路菲回家。也不敢问她去了哪里。想必她身体正在恢复阶段,也干不出什么自己不愿看到的事情。
车子和房子,没有被剥夺。下班后,路菲躲进南城小别墅。事情过去两周了,没有给夏平主动打过电话,当然也没有接到过他打来的电话。
她想夏平一定生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娇宠公主一般对待,孩子还是让她给嘚瑟没了。
如今什么都没了。离婚的想法,格外清晰。手中有资本的时候,什么都想要。不留神,弄丢了其中的一个,然后就什么都不想要了。彻底破罐破摔的意思。
这种情况找谁商量,恐怕都会被阻止。
老爸的岁数颐养天年,见不得这阵仗。
路茜自己的感情生活,未必泰然处之。
辛迪和老公婚内分居,照旧合养孩子。
剩下没结婚的,哪个晓得已婚的难处。
离婚以后怎么办?路菲更想不清楚。她不确定来凯,一定放行。也不确定夏平,一定接受。自己过,则是不能忍的。
倒不是说,哪个具体环节,离不开男人。而是形式上的相依为命,能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孤独即是可耻。成长阴影,挥之不去。小女生时候,上个厕所都要呼朋引伴。大学以后,约不着人都不好意思去食堂吃饭。早早的恋爱结婚,也是为了一步到位,上下铺直接跨到双人床。
独自行走的日子,都是没有颜色,没有味道的回忆。现在的路菲,仍然有这个心理障碍。
只有工作的时候,可以独来独往。或者说,那种独来独往,只是表象。实际上,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看客和访客。
除了静心撰写策划案,其他工作环节没有一个不需要与外界联络。在办公室里,坐不到10分钟,就会有人敲门进来。不是谈心,就是告状。
这是让路菲欢喜的热闹。且繁琐,且充实。足以填满此时内心的空虚,屏蔽所有的胡思乱想。
小表哥的话,显然是提前带到了。周三一大早,路菲接到了来凯的电话。说是周五就能出院,稍事休整,周日陪她一起去郑州。
早干嘛去了?路菲心想。第一次跟Laurance郑州出差,为了避嫌,求他帮忙都不肯。现在献殷勤,顶个毛线啊!
“不好意思,真的不太方便。这边一忙,怕是照顾不周。而且,也不止我一个人。人多眼杂,没处安置。”路菲心里,全是离婚的主意,态度自然不耐烦些。但她说的是实话。
集团总部放话。新品发布会庆功,北京分公司方面,除了路菲和张副总,这两位主要负责人参加。奔前忙活的工作人员,见者有份。辛迪,高兰,Zoe,此行也将一同前往。
趁着月底,高层述职的机会,扩大庆功宴。活动创意部的提案也是绝了。居然想到,正赶上六一儿童节,搞个“红领巾主题派对”,让年轻人疯狂一把。这不是往路菲的伤口上撒盐吗?
当然也怪不得别人。公司上下,除了辛迪,还有小表哥,没人知道她请假的真实原因。
临行前,路菲找了一家律所,简单咨询了一下。没孩子,没存款,没房产。典型的“三无婚姻”。其实还有更多的“无”,没办法摊到明面上讲。像这种情况,离婚特别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