暐暐没接,只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之前你说待你出关,定来寻我,今日为何迟迟不来?”
“是我想得不周全,没料到夫人们会针对于你。”翼云天回答。
“是你想不到,还是你本就没把我放心上。不过是因为父亲压迫与你,你才勉强与我成亲,自然做不周全。”暐暐的脑子很混乱,这样的话,若放在平常,断不会说出口。
翼云天也是恼了:“出了这样的事,她们固然不对,但你也应好好反思自己的行为处事,是否平日里的故作清高,让人看不惯了!”
(他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之前母亲说“她为人清高,该好好管教”之时,他虽然点头应承,但不放心上;可看她今晚的举动,确实要“管教”了)
他接着说:“你一个人时,我行我素,自然是可以。但现在已嫁为人妻,府中老人们的作息也需理会。凡事若要讨得人好,就要以那人的标准作衡量。我也知你的个性品德、行事作风,你的家人、朋友,甚至很多陌生人都欣赏你,羡慕你,甚至折服于你。但这绝不表示,所有人都要买你的账!”
这话很粗暴,一点都不中听,但道理实实在在;只是现在这样说不行,暐暐的精神已经够差了:为人夫者,若是要在妻子伤心欲绝的时候,还要试着说这些通透豁达的道理,确实太狠心了。
(有些人的结合需要跨越千山万水,披荆斩棘,在困境中分磨砺爱情;有些人的相恋就很风平浪静,也无需受柴米油盐的滋扰,那就只能在平淡的生活中,圆润少不更事的棱角,抹去事事讲理的条框,领悟你进我退、彼此迁就的相处之道。若非如此,就只能遭遇不幸了)
暐暐的眼色渐渐凉薄,想起了另一件事,问:“你还是想娶则弦吗?”
这个问题,她之前从未问过,即使她幻成则弦的样子,这件事她也避而不提。翼云天没想到此时她会提出这个问题,而且不是询问的口气,带着一副冰冷的神情,好像是在鄙夷他的不忠诚。
“不可以吗?若你想我摈弃左右,只待你一人好,就太过贪心了。”他其实也没真觉得非要娶则弦不可,只是她这样问,突然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听完,暐暐之前眼中还留有的一点点期待、一点点不甘心,一下子全都不见了,满眼都是失望。于是站起身来,缓缓地说:“你说的对,我很贪心,做事从来都只讨自己的好。既然如此,就配不起你。算起来,姐姐快要回来了,我也会回去。你们在一起吧。”声音里没有情绪,没有温度,也没有逻辑了。
翼云天彻底懊恼了,胸口闷着一口气,起伏得厉害:“于暐暐,说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我翼云天当成什么人了!”
“就姐夫好了。”暐暐觉得好累,力气快要被抽光了,说话也不经大脑了。
“再说一遍!”翼云天已经怒不可遏,仿佛下一步就要动手打人了。
“翼云天,我不要你了。”暐暐转身走回屋子,背对着他说得风平浪静。
不要我了?翼云天的心猛地收缩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继而更是愤怒:这话也是你可以随便说的!他的手捏得“咯咯”作响,转过身,大步走向暐暐,想按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晃一晃,问她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但是没有,因为暐暐已经先一步晕倒了。她没有倚在何处慢慢滑落,也没有在摔倒前支撑一下,就这样径直地摔下去,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翼云天冲过去,抱起她在怀中,才发现,她全身烧得滚烫,额头上更是烫的灼人。
翼云天大惊失色了,急呼:“快叫大夫来!”
......
5枚雪栗送服下去,暐暐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热也退了大半,但人还在昏睡之中。大夫嘱咐侍女:若明日高烧未退,每隔三个时辰可再次服用。此丹灵验,但也耗气伤阴,不可多用,事不过三。
侍女们都小心记下,又为暐暐擦拭了身子,重新换了上睡袍。翼云天站在一旁,眉头紧锁,面色阴沉。一个很年轻的侍女突然就跪倒在他面前:“公子千万不要责怪小姐。听说公子出事之后,小姐一直忧虑忡忡,食不安,睡无眠,无可复加。她等得很辛苦,今晚才会如此失态。”话未尽,泪先流,也是一位护主的小丫头。
翼云天根本无心责怪暐暐,相反,他很内疚:确实应该早一点过来,即便是被母亲牵绊,也该让自己的近侍来她这儿通报一声。如今距离他遇险归来,已经整整过去了五个时辰。五个时辰,即便是放在寻常日子里,也是漫漫时光,何况她还拖着如此身体。翼云天甚至觉得自己很小气,今晚为何要与她这般说话?她本就是那么多房夫人之中,最关心在意自己的那位,自己也最水心于她。她不过是因为身子不适,才会与他争执,而自己呢?完全可以放下身段,哄哄她,就像平日里她来逗他那样,何必要介怀,弄得剑拔弩张,叫她气火攻心。
翼云天抚着暐暐的手,担忧地望着她,但见她眉头轻蹙,嘴唇微抿,几分焦灼的模样,完全不似大病将愈的平静神色。侍女们劝他回去休息,他却摆手叫人退下,自己则躺在暐暐的身边,好好守着。翼云天想,若是她明日醒来,再看不见他,怕又要说一些“不要你了”、“姐夫”之类的胡话了。
暐暐的奶娘也一直待在边上,她看着暐暐苍白的脸,很是自责:暐暐近几日里的反常,一切皆在眼中,虽面色无华,但肌肤如常,也就没多想她竟是生病了。这次热势汹汹,怕是前几日里就蕴结于内了,暐暐一心等他回来,方才安心倒下。话说,暐暐自幼体弱,后经医圣莫羡悉心调养,一直身体康健,不曾伤患。这次病得蹊跷,怕没那么容易就好起来……
果然,第二天,高热复起,接连服了三次雪栗,仍然压不下去。她闭着眼睛,但眼球不停转动,就是隔着眼帘也能清晰地看出来;乍看之下,全身平静,但扎针下去时,往往不一会儿,银针就跳开了,可见体内筋脉震颤得厉害。大夫已束手无策,只得利用药浴,暂时压制。
翼云天虽心急如焚,但也起了疑:这次病势如山,明明还在昏睡之中,也如此的不平静。这除了与自己有关之外,必定还有其他异常缘由。她体内的七朵紫云合而为一,玄武之力势必更上一级。这一级之跃,莫非是引逗起了什么?
其实,暐暐之前还有一次失常,她掩饰得很快,翼云天也就没注意到了,就是他将那串镇魂器系上她的脚踝之时……
奶娘悉心照料着暐暐,同时还关注着孔雀家的动向,知道于穆昇刚从东葵山莫羡之处归来,立即向翼云天请辞:“请公子务必好好照顾小姐,我需回家承禀此事,或许始末缘由自有分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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