暐暐的反应很奇怪,不觉得惊奇,也不觉得沉痛,反是一脸凝重,甚至还几分愧疚,她慢慢低下头,目光低垂,一动不动,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为什么会这样?翼云天满腹狐疑。他调整思绪,回忆退到两人初逢的新婚之夜。
“于前辈,”翼云天脸色黑沉,声色冷厉:“敢问房中的女子是何人?”
“孔雀之女于暐暐。”于穆昇语气平和,面容肃穆:“我有两位女儿,一位唤作则弦,目前在外历练,另一位就在你的房中。”
……
所以是你吗,暐暐?我一直朝思暮想,日夜期盼的人,就是你对不对?翼云天幡然醒悟,内心激荡:快说啊,暐暐,你是谁?
暐暐又陷入一片沉默,她突然觉得很忐忑。要面对吗,现在就要面对吗?不过才从四年的混沌之中,重见天日,现在就要再入这腥风暴雨?暐暐很矛盾,现在的她就像一只飘摇的小船,刚刚进入了避风的港湾。这里面一片祥和,芳草萋萋,落英缤纷,虫鸣鸟啼,声声悦耳;外面狂风暴雨,刀剑无情。她没想待在里面一辈子不出来,只是想再多放肆一会儿,多依赖一会儿。可是外面有个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来着,来啊,快出来啊!
暐暐动摇了,鼓足勇气,按住怦怦乱动的内心,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地向外挪出去。眼前是铺天盖地的黑暗,耳旁是呼啸而过的风雨,愈来愈近,愈来愈狂虐。她又害怕了,步子愈发沉重,越走越慢,最终还是在距离边界一步之遥的位置,止步不前。对不起,请再等等我好吗?暐暐觉得很愧疚,自己有太多的不应该,可是,可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暗伤,不见阳光,不经雨露。
“我不记得了。”暐暐说。
她装作若无其事,但声音里明显有一点颤抖。又拿起酒壶,往杯中慢慢倒酒,以此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言归正传,还是说回翼云天之事吧?”
则弦见她已自动斟满酒杯,但又不续饮,就接过话来:“既然你已知我的身份,我若执意要你退出,也名不正、言不顺,不如让他自己选吧。不过……”
则弦不是强词夺理之人,但秋后算账还是要的:“一报还一报,这不过分吧?”这话的语调骤然变轻,让人根本听不清,绝对是故意的。
暐暐还沉浸在自己的心境之中,反应明显慢了半拍,半晌才抬起头看她:“啊?”
“我说一切由翼云天做主,你我都不做纠缠。”则弦正常说话,拿过暐暐桌前的酒壶,嘴角浅勾,一丝狡黠:“这杯酒过后,此事不再有亏欠”。说罢,提起酒壶,高过头顶,倾泻而下,仰头喝尽,也算爽气。
见状,暐暐也举起自己刚刚斟满的这杯酒,放近唇边,酒香飘然,清澈见底,浅尝之下,竟有一点淡淡的苦涩,果然如此……她也不矫情,一口饮尽,举杯向下,滴水不漏。则弦转身离开。
空气中弥漫开来极淡的花香,不易察觉,配合着最后喝下的那杯酒,暐暐似乎醉倒了,一手侧撑着额头,一边闭上了眼睛,脸颊上泛起阵阵红晕。
好一个入骨媚啊…
只是这种花香,对翼云天这种高阶的玄者并不起太多作用,至少需要再配上一定量的媚药,才可能见效。暐暐的玄力不弱,但现在好似已经有了反应,看来刚才那杯酒是下了药的。
两人同饮一壶酒,而且最后那杯还是暐暐自己倒的,何故如此?看来,这药不是下在酒中,而是在那酒杯之上。翼云天回想起则弦曾伸手按住暐暐面前正在把玩的酒杯,当时以为是嫌烦罢了,其实是趁机下手了。
翼云天心有不悦,用媚药来对付女人,而且还是亲近的人,总是不齿的。且看看,她都带个什么人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暐暐见她反应激烈,又失神良久,一时间也面色讪讪,心中自嘲:并非至交之人,谁要听自己的直抒胸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人的出身、际遇都大有不同,处事的立场态度又何必苛责?看不惯就视而不见,再不行就忍着,找个树洞说去。什么说教,什么指点,都要在有交情的前提下进行,不然任你说得激昂澎湃,听者也心如止水,反伤了感情。
第20章 情场高手(翼云瑞)的小心思
不消一会儿,有人来了,翼云瑞。他是被一只纸鹤引过来的,纸鹤上面留有女人的笑声,清脆悦耳,他听着心潮起伏,一路追随,被引至洞口。
进来一看,原来是暐暐。她支着手臂,侧着脑袋,坐在石桌旁休息。宽松的袖口落下,露出白皙、带着柔光的前臂,鼻子很挺,侧过来看,似只可远观的女神,但嘴唇微微翘起,饱满莹润,让人又有一亲芳泽的冲动……果真是尤物。
正想着,就感到周身涌起一阵燥热,翼云瑞马上压了下去,又四下打量了一番,原来空中飘着入骨媚的香气。他是情场高手,但不是登徒浪子,趁机轻薄之事,倒做不出来。于是,直接用玄光打散花香,又在空中比划一个符号,用手指点向暐暐的眉心,想叫她清醒过来。谁知,手指还未触及,暐暐就用手挡在了面前,睁开眼来,眼角弯弯,面含春色。
翼云瑞笑道:“还以为小东西你着了道”。
“雕虫小技”,暐暐正了正神色,刚才眼中的媚态立刻消去了:“我也是想看看,她觉得何人与我更为适合。”
怎么能说是雕虫小技呢?则弦这药下得自然流畅,暐暐就近在眼前,也没发现端倪。若不是她只习惯用本家的东西来起居饮食,这次恐怕也要着了道。本家的东西看似平常,其实都暗藏玄机,就比如暐暐今夜所用的酒杯,五彩琉璃,是用天阶陨石铸成,有验毒鉴品之功效。毒物之流,大多无色无味,若总以银针调试,实在麻烦,也不雅观。倒不如将这验毒之器与盛物之皿,合二为一,来的精妙。
这些玄妙之物,自然都是于穆昇帮其准备的,谁让暐暐执意要嫁之人,已是妻妾成群。虽说都是大家闺秀,不至于做出下毒这般没品之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有备无患来的稳妥。
这天阶陨石除了有验毒之能,还有分级之效,毒性强者,食之味会变得苦烈浓郁,毒性平者,就咸中带涩,毒性弱者,就只是淡淡微涩。暐暐最后喝的那杯酒,浅尝之下,有一点淡淡的苦涩,可见毒性不重。她心想:受了也就受了,权当消消则弦的火气。
“小东西,这下毒之事,你不会怪她吧?”翼云瑞问得小心翼翼。此事经过,他虽然不在场,但也猜得出几分。之前都相安无事,则弦才来就出这样的状况,不是她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