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从康熙四十三年开始，他便要着手打击“八爷党”而非单纯地在“观皇子”！
而她颜小懿竟在不知不觉中倒成了他康熙手中的一颗棋子……
康熙和蔼却不失威严地笑着对她抬了抬手，笑道， “罢了，朕也没有怪你的意思。这些时日你也已经吃了不少苦了，就当是领了罚了。这天寒地冻的，你身子骨也弱，快起身吧！”
颜小懿怯怯地起身，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康熙。见他一脸和悦并没有责罚她的意思才稍稍松了口气。
康熙低头沉思了一会，随即和蔼地笑着对颜小懿说，“颜小懿的琴艺确实不错！正月里，让老八带你进宫也弹给皇太后听听，让她老人家也乐乐！我大清果然人才辈出，不输西洋！”
康熙爽朗地大笑了起来随即便起身离开了。
望着康熙离去的背影，颜小懿不禁怔在原地对于刚才的那番对话如今她的脑子还是一片混乱的。
对于她胡诌的身世，这千古一帝究竟是信了还不是不信呢？
当初下旨要她在四贝勒府里休养至痊愈，如今又要她回八贝勒府，康熙老爷子果真是花样百出了。
而现下这么看来康熙对“八爷党”的态度似乎有些玄妙。
虽然康熙对太子失去了信心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了。可当其他皇子开始摩拳擦掌准备竞争上位之时，康熙似乎并不大乐意见到这番场面。
一方面康熙对自己亲自栽培的太子失去了信心想要从自己其他成年了的儿子中挑选一个优秀的、他觉得适合的，能担起天下子民之父的重担的儿子为继承人。
另一方面康熙又不愿意承认他自己亲自培养的儿子是最不合适的人选。
人果然天生就是矛盾的动物！
颜小懿想着想着不禁冷笑了起来。
康熙如今的旨意是要她这颗棋子继续“试”那几位阿哥，还是另有企图？
倘若是另有企图又是何企图……
颜小懿心里越来越不安，手心更是早已满是冷汗了。
直到马神父过来找颜小懿时，她才缓过神来，回头一看立在屋内的自鸣钟时才发现现在竟已过了午时。
白晋神父早就已经做好了弥撒，正带着信徒及一些好奇的北京老百姓进内堂欣赏她演奏的钢琴曲《圣经的故事鸣奏曲》。
做完弥撒后留下来的人并不多，颜小懿的这场小型演出还算是比较成功，虽然中间断断续续了几次。
对于第一次欣赏西洋音乐的普通百姓而言颜小懿的这一场音乐演出却还是令人印象非常深刻！
这天直到酉时，颜小懿才与其他几位神父一起将教堂打扫干净后离开。
冬天太阳下山本就早又已时近年末，这教堂外早已是杳无人烟，人迹罕至了。
颜小懿才出了教堂大门便只见阿福正站在马车旁候着她了。教堂外是寒风冷冽，阿福整个人已蜷缩成了一团，不住地搓着双手，双颊更是早已冻得发紫。
颜小懿蹩着眉连忙加快了步子。
阿福见颜小懿过来了便掀起帘子请她上了车，随即自个儿也跳了上去赶忙往四贝勒府驶去。
颜小懿一上车不禁吓了一大跳，只见胤禛正蹩着眉头闭着眼坐在车内，手里捧着暖手炉，脸色难看得十分骇人。
“爷……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惊讶地问道。
“爷怎么会在这儿？”胤禛睁开眼睛，眸子里写满了怒意厉声呵斥道，“年关将至，你以为这京城是有多太平？皇阿玛不过要你每日到教堂服役两到三个时辰。你倒好一出门便是一天！这会儿都酉时了，姑娘家一天到晚在外面也不怕出什么事！你倒对爷说说看，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如今你竟要这般躲着爷？”
胤禛的责骂呵斥令颜小懿的心不禁颤抖了一下，看着浑身散发着怒气的胤禛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来胤禛知道了这些日以来她都在躲他，她做得果然太过于明显了，可不这么做她还能怎么做！
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握着绢子抿着唇并不作辩解，半晌才开口轻声道，“四爷，皇上今日突然来访教堂！小懿今日面圣时与皇上承认了小懿并不是陈氏的表妹的事。”
胤禛静静地望着她点点头，脸上毫无表情。
颜小懿悄悄地看了胤禛一眼，见他依旧黑着脸不开口说什么，便把下午与康熙关于她身世的对话还有广州罗神父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与胤禛听了。
胤禛听完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这样也好，省得皇阿玛、太子日后对你会法兰西语、英吉利语之事产生更多疑虑而圆不了谎。广州那边爷会立马差人去好好打点打点！杭州陈氏那厢爷也会再差人仔细嘱咐，这次绝不会再出什么纰漏了！”
颜小懿望着一脸严肃地胤禛甜甜地傻笑着安心地点了点头——有他在真好！
她知道胤禛一定会帮她的！
第74章 相忘江湖
车厢内沉默了许久，劳累了一天的颜小懿有些昏昏欲睡。
正当她意识朦胧时，胤禛突然开口说道，“明日爷就去求皇阿玛明年春天将你指给爷，爷不想再等了！”
“赐婚？！四爷是疯啦？这个节骨眼上，四爷怎么可以去向皇上求赐婚？”颜小懿瞪着眼低声怒斥道。
今日康熙老爷子才在她面前提了“试皇子”的事，如果现在胤禛贸然去求康熙老爷子赐婚，康熙老爷子会怎么看他？！
颜小懿担忧地望着盛怒的胤禛，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她反对的缘由。
“难道要爷等到老八亲自去跟皇阿玛求了赐婚，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你嫁到了八贝勒府上吗？”对于她的反对胤禛怒吼道。
“什么？”她诧异地惊问道。
“良嫔娘娘昨日在皇阿玛面前提起了你，言语中有意想请皇阿玛把你指老八！”胤禛眼里满是怒火，愤愤地说道。
颜小懿吃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吐出了一句，“四爷，那皇上的意思是……”
“皇阿玛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你还要继续学规矩！”他冷冷地回道。
她这才松了口气，颜小懿犹豫了一会，战战兢兢地望着面有愠色的胤禛，小声说道，“还有件事要与四爷说，皇上要小懿明日便回八贝勒府了……”
胤禛双眉紧拧在一起，眼中的怒火呼之欲出，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着，瞪着眼一字一顿地问道，“为什么？”
颜小懿被他盛怒的模样所骇住了，有些吃痛地咬着唇，轻声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告诉爷，这些时日你为什么要躲着爷！如今又为什么突然要搬回老八府里！那天老八来了之后究竟对你说了什么！老八究竟说了什么，你竟会有如此之大的转变！”胤禛的双眼满是怒火，语气更是生冷地骇人，抓着她肩头的手收得更紧了。
颜小懿的肩头被捏得痛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可嘴里却还是违心地说道，“四爷多心了！八爷与小懿不过说了些体己话。小懿也并没有躲着四爷，搬回八贝勒府也确实是圣上的旨意。”
“你忘了你曾答应过爷，绝不会对爷撒谎！”胤禛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松开了她的手大声怒喝道，“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那天老八来了之后一向隐于深宫的良嫔娘娘就会突然向皇阿玛开口要皇阿玛给你指婚！莫非你已决心依附老八攀他这根被众星捧月着的高枝儿！”
依附老八？！
颜小懿的心跳又漏跳了一拍，她记得自己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对他说过多次，他胤禛才是未来的雍正皇帝。倘若她真一心要攀高枝儿也绝不会去依附胤禩而令自己日后不得安生。
难道这样浅显的道理他都不明白？
还是他也从未曾相信过她？
“四爷为何不会觉得小懿是真心被八爷所感动？”她冷笑道看着眼前已失去了理智的胤禛不禁觉得有些陌生，有些可怕。
她所认识的胤禛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难道爷的心就不够真吗！”胤禛咬牙切齿道。
突然，胤禛低下头狠狠地在她左肩头重重地咬了一口，这一口满载着他内心的愤懑。
一阵强烈的痛楚感袭来令她不禁失声尖叫。
肩上被咬了的地方虽然疼，可她的心却咯噔了一下仿佛听见了他心碎的声音。不论他信或不信她，此刻她明明白白地见到了他对她的真心。
可正因为真心，她才更要远离他。
如今胤禛必须被康熙老爷子看在眼里重在心里；日后，他必须独房专宠那个叫年羲茜的女人，他必须善待年家；待到康熙驾鹤归西后，他必须成为历史上的雍正皇帝！
而她呢？
一个不知归处，不知道哪天会不会莫名其妙穿越回去，清史中查无此人的女人。既帮不了他，又只会拖他后腿，何必呢？
即便不是这样，她能不能做到包容他的现在与既定的未来？
能不能耐得住寂寞？
能不能做到淡然自若？
显然，她不能！
而且爱，并不是必须要在一起！
不论如何康熙老爷子今天所说的一切都应证了戴铎的判断——康熙老爷子对太子的犹豫，康熙老爷子的“观皇子”，对于各个成年皇子也包括胤禛是最有利不过了，而她不能成为他通往成功道路上的绊脚石！
颜小懿的脑中思绪紊乱，最后却含着泪咬着牙故作镇定道，“庄子曾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四爷又何必多此一问？”
“你究竟是怎么了？”胤禛有些激动，紧紧地抓着她的肩头双手略微有些颤抖，“前阵子你不是还说过即便抗旨也要跟着爷一辈子！如今你这样又是为什么？”
“四爷又何必如此认真？”她讥笑道。
说出这话时颜小懿只觉得自己心重重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强颜欢笑故作洒脱地笑道，“古训早就有云为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女人的话自然是不可信的！”
“你一直是在戏弄爷？”胤禛松开了手，眸子里满是怒火，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想要捏碎了她的下巴般。
颜小懿闭上眼不再看他，滴滴泪都落在了心底，嘴上却依旧继续逞强着，“小懿不想四爷竟也是拿得起放不下之辈？在小懿那儿，男女之间合则来不合则散，爱情不过是荷尔蒙作用下的短暂激情。激情褪去，爱情也不过化作乌有，烟消云散。”
“你是我爱新觉罗•胤禛的女人！这辈子只能是爷我的女人！”
胤禛已是出离愤怒，说着一把将她推倒压在身下，捧着她的脸便胡乱地吻了起来。
颜小懿闭着眼并不反抗，脸上毫无任何表情只是如死鱼般任由他在她身上嘶啃、抚摸，静静地感受着他的愤怒。
胤禛毫不怜香惜玉地撕扯着她的衣裳，当他愤怒地扯开她的中衣露出她左肩头的沁着血丝的伤疤时，他脸上的所有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望着这丑陋无比的疤痕，胤禛若有所思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马车内寂静得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
对于他突然的停顿颜小懿不禁觉得有些纳闷。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胤禛正怔怔地望着她已裸露在外的左肩头。
她又缓缓地别过脸随着胤禛的目光看着她自己左肩上那丑陋的疤痕时，大声地讥笑了起来，冷冷地说道，“四爷贵为大清皇子，多罗贝勒，如今恼了自然是可以在这儿随随便要了小懿。小懿这身子不过也就一副空皮囊。只不过既然四爷那么想要小懿，那日又何必故作君子对小懿许下那样的承诺！”
那日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如今眼前的颜小懿与那日的她完全判若两人。胤禛所有的情绪突然一下子被抽干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冷漠而又陌生的颜小懿本能地动手胡乱把她身上的衣服拉起来遮住了她肩上的伤疤，而他的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
随即他便毫不怜惜地推开了颜小懿，径自整理好自个儿的衣裳坐定后便闭上了眼不再看她。
半晌，他才冷冷地说道，“爷不知道老八那天与你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总之明日一早你便立马带着小春滚回老八府里莫要再回来了！那日的事爷早就不记得了！”
“四爷！”颜小懿错愕地瞪着眼睛惊呼道。
她看着胤禛毫无表情的脸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一想到那天戴铎说的话与今天康熙老爷子的话，她心一横索性便不再辩解，任由他误会下去。
“既是如此，望四爷日后珍重！”说完颜小懿别过了脸，任由冰凉的泪一颗一颗地滑落脸颊，一颗一颗地刺入她的心。
回府的路上，胤禛一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着不再看她。
第75章 谁的爱情浅
马车停下后，他便径自先行下了马车快步进了府里往自个儿的书房走去。
颜小懿看着他远去那一抹冷清的背影，已是欲哭无泪了，独自一人一路跌跌撞撞地回了西雅阁。
才进屋颜小懿便有气无力、气若游丝地吩咐道，“小春，简单地收拾下，明儿一早咱就回八贝勒府。”
“小姐？”小春一脸诧异地杵在原地。
“你照做便是！”说完颜小懿便打发了小春出去径自躺在了榻上合上了疲倦不堪的双眼。
在这个偌大的清朝，只有胤禛夫妇待她最为真诚。她曾发誓今生绝不作他人的小三，结果险些成了待她如亲妹妹般的乌拉那拉氏的小三，抢夺了属于她府里内院女人们的幸福。
她曾说过要一辈子都跟着这个叫爱新觉罗•胤禛的男人，而今天她不仅伤了这个男人的心还要他莫名地开始恨她。
她为什么不可以自私一些，大可以就这样赖着他，管它历史的轮毂会如何转下去！
黑的夜空被厚实的乌云密密地罩着，月光也无法穿透。
颜小懿躺着有些不自在便起身走到窗户边上，伸手打开了窗户。
一开窗，外头的寒风扑面袭来，颜小懿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却依旧怔怔地站在窗户旁仰着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不知不觉握着窗框的双手竟已冻得通红。
望着那漆黑的夜空，胤禛那绝情而又孤单的背影突然浮现在了她的眼前。她伸手想去触碰那个背影却只见他渐行渐远，颜小懿委屈的泪水顿时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