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憎恨!
然而当年种种实非齐晚寐所愿,当初她知道齐沁介意,这些也是她想还给她的。
但是后来齐晚寐遭人陷害,罪名是杀害整个江湖德高望重的前辈,药圣温世怜!
直到最后,齐氏遭逢大难,一切都太晚了。
这一切压在齐晚寐的喉口,压得她的语气都沉甸甸的:“是我对不住你······”
“你何止对不住我!”齐沁满眼皆是恨意,“你的母亲齐沅光,我的师父齐沅音,赫赫有名的齐氏双仙,他们杀了我的母亲!”
“什么!”齐晚寐震惊一顿。
怪不得,齐沁选择弃了最崇拜的掌门,弃了生死与共的姐妹,如今还成了他派之人。
怪不得,几日前明正殿那一捅,捅得决绝。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齐晚寐上前一步,刚要抬手触到齐沁,可偏是被她冷冷一侧,避开了!
“没有误会!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母债女偿,天经地义!”
齐晚寐僵僵收回半空中的手,心中拔凉一瞬。她将这些情绪压回心里,理智终于占了上风,这一切不对劲!既然齐沁如此憎恨她,为什么在香雪海明正殿前要救自己?
齐晚寐打量着眼前冷艳决绝的齐沁,狐疑道:“明净的实力我很清楚,明正殿那一窟窿,你要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我根本没办法活到现在。”
除非,你手下留情。
除非你只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掩盖我的身份。
彻彻底底洗清我是鬼婆婆的嫌疑,让我置之死地而后生。
“为什么要帮我?”齐晚寐轻声问道,“是不是在瞒着我什么?”
“你便当是抵了从小的姐妹情谊!我要的是从此两清,以免以后对峙,岂不犹犹豫豫,束手束脚。但是,你记住,”齐沁嗜杀的冷意扫过齐晚寐,“事不过三!”
眸中一亮,红绫明净突袭!
齐晚寐下意识后倾,却瞧见明净停在她眼前,距离她眼珠毫厘的半空。
齐沁冷声道:“我给你三次机会,你这张脸从今日起,若是在我面前出现超过三回,我这红绫明净必嗜血夺命!”
“你没有这个机会。”
一阵强悍的白色剑光狠狠震开红绫明净,一个人影快速闪现在齐晚寐面前,将她稳稳地护到身后。
看着面前冷沉如水,稳若泰山的背影。
这不是东方衡还能是谁?
齐晚寐不自觉地张口轻声唤了一句:“少衡君......”
“嗯。”
东方衡的一个字灌入齐晚寐耳廓,这一切并不是幻觉。
他又一次护在她面前。
敢情自己越活越回去了,竟又被他救了一次!
而且每一次他都来得这么及时,莫不是十年后的东方衡凭空和她生出了几分共感共识?
越想越不可思议,越想脑壳越疼。
齐晚寐只好掐断五味杂陈的思绪,讪讪一笑:“又要多谢少衡君救我小命了......”
东方衡微微侧过冷峻的下颌,对身后的齐晚寐言简意赅地道了两字:“不必。”
齐沁冷哼一声:“打情骂俏之前,你还是先好好看看你的道侣,能不能撑过这一关了?”
东方衡眉目一凝,齐沁已然拂袖远去。
身后炸亮开来,瞬间驱散了小巷的黑暗。
齐晚寐出事了!
一股蚀骨的灼热疼痛爆裂开来,齐晚寐捂住心头,可却不能阻止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似乎再等一瞬,便要破体而出!
“唔······”这一痛,东方衡便将齐晚寐扶着坐了下来:“凝息丹田,快!”
极力控制,控制,再控制。
忽而一阵又一阵白色灵流灌入齐晚寐掌心,她看着眼前的人,无力道:“少衡君······”
闻声而来的素情和已然苏醒的东方怀初、东方念惊讶看着巷口处的两人。
思路一向清奇的东方念更是捂住嘴巴:“乖乖!我滴个娘亲唉,咋这么亮啊!”
“小师兄,你怎么照看你媳妇的?”东方怀初无奈道,“我这一觉醒来,阿沁不见了,嫂子也出事了!”
“闭嘴!”东方衡斥道,“素掌门!”
素情点头,利落地抽出一枚银针,径直往齐晚寐的天灵盖打去。
眼珠急速转动,额头冷汗涔涔,齐晚寐猛地张开双臂,银针飞出!
“我受不了!!!!!放开我!”
她狠狠推开东方衡,跌跌撞撞往巷口跑去!
徒留身后一众人急声叫唤。
“娘亲!”
“嫂子!”
齐晚寐顾不得许多,魅骨开始作祟了!
抵着最后一丝清明,齐晚寐两指并立,按住心房,低声喃喃了几声繁杂梵音,一道光罩印入心间,消散无踪。
此时,体内有两股力量在猛烈交锋,她知道,魅骨作为盛装日灵金丹的器皿,这些排异不适感是必须要承受的。
只是,人世重走一遭,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去做的。
三光者,日月星。集齐三灵,存于魅骨,补全三魂,救吾性命。这是无脸怪在她重生后,写下的血字。每一个字烙印在齐晚寐的脑海中,无不在告诉她一个事实。
三灵金丹,如需保存,除了宿主身躯,只能存于相生相吸的魅骨之中!
这是血契咒契主,也就是幕后老鬼和她的交易!
现下只看,她能否承受得住这两股力量的交融蚀骨之痛了!
天旋地转间,齐晚寐不知道跑了多久。
痛苦如火焰啃咬她的筋骨,碎尽她的意识,直到,她看到远方一汪清澈泉水在莹莹生辉。
哗啦!
犹如一只渴求甘霖的野兽,齐晚寐一头扎进了幽暗的水底。
墨发荡漾间,煎熬,痛苦,全身战栗。
两股力量互不向让,恨不得将她撕成两半!
这些年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在独自承受,毕竟都习惯了,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但有些时候,她也有在想,我也不是那么娇弱,非得要人护着才能熬过苦楚。
要是有人和我一起就好了。
疼的时候,谁都想要安慰的。
但是等着等着,没有一个人,到最后她也就不再期待了,连希望都不敢谈论。
可就在这种难熬的时刻,她突然感觉指尖微凉。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越握越紧,仿佛要将她圈入骨子里,永不放开。
迷迷糊糊间,一个冰凉的唇片印了上来。
齐晚寐还未反应过来,一股透心凉的灵气从喉咙贯穿而入,正引导她体内两股正在交锋的灵流合并交融······
第15章 阴月洞府
水中,齐晚寐体内燥热的痛苦渐渐散去,模糊的视线里,她看不清眼前的这个人是谁,意识散落混沌。
哗啦一声,这个人将她拉出了水面,就在此时,十年前入秘天院执行任务的回忆猛地灌入脑中!
箬水之滨,横亘切割修真道门和阴月冥宗的黑水之河,是正邪交界之处。
夜,一只潜水机甲船借着月色,躲过阴月狐族的岗哨暗卫,终于行驶至一片隐秘的滩涂之上。
就在滩涂不远的前方,一座巍峨的洞府闪着幽兰冥光,坐落于阴阴弦月之下,正是阴月冥宗的老巢,阴月洞府。
耳边是刚出水的嗡嗡鸣声,刚出机甲船仓的齐晚寐脚下一滑,一个踉跄,扒拉着那只拉她出水面的手,顺势扑倒在那人怀中。
东方衡斥声道:“起开!成何体统!”
“你别跟个花姑娘一样爱干净,我会无地自容的。”齐晚寐拍了拍东方衡的衣衫。
东方衡冷冷地甩出一句话:“再有一次,我绝不救你!”
齐晚寐讪讪道:“回去我给你洗,我给你洗。”
“真好,彻底奉行了咱们二斋的斋训,同生死,共患难,有福享,有祸当。”东方怀初艳羡不已,看着身旁的齐沁,调笑道:“阿沁,你能不能也帮我洗洗?”
“能。”齐沁施施然瞥了东方怀初一眼,“当你变成女的时候。”
东方怀初挑眉,拂手一挥,原本朗月清风的一张脸瞬间变成女娇娥的模样。
“······”
“······”
看着这浓妆艳抹的“绝色”模样,众人一时无语。
“闹什么!”看着前方的阴月洞府,东方衡肃然道,“谨慎起见,咱们兵分两路,齐沁和怀初引开狐族守卫。“状若无意地瞥了一眼齐晚寐,“我与你潜入洞府查找解药,这样安排诸位可有异议?”
这不容置疑的问句落下,俨然就没给人拒绝的余地。可齐晚寐岂止有异议,她简直想抗议!
事情还得“归功”于三个年少轻狂的秘天院修士。
五年前,齐晚寐被种下魅骨,杀了狐君白姬的那一日,修真道门与阴月冥宗在香雪海打得两败俱伤,两方便以箬水之滨为界,井水不犯河水。
这些年,算得上相安无事。
但三天前,有三个鳖孙端着一颗熊心豹子胆,暗中淌过箬水之滨,潜入狐族的阴月洞府,扬言要取继任狐君赤姬的首级。
可连人的头发丝都没见着,倒是被一种奇花咬了一口。
三人诈死逃回秘天院,混账事儿一概不提,哪里知道一夜之间,三人全身僵白,血管处竟蔓延出青藤条蔓,理智全无,逢人便咬。连夜,二十余人皆被感染成无知无觉的疯狂傀儡。
因出事的皆是各大道门之中的嫡系子弟,东方氏,齐氏,萧氏,素氏四大道门掌门火速聚于香雪海商量对策。
最终,众人只能靠修为灵力,暂时强行镇压发疯修士。
就在众人火急火燎的时候,一个凉如清溪的声音浇灭了所有人的焦灼:“诸位莫怕,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此事有法可解。”
他便是刚刚云游归来的东方氏药圣温世怜。
此人一身素朴紫衣,已是古稀之龄,头发虽已全白,却依旧持得一副矜贵慈悲的年轻面貌。
温世怜的医术早已远超先贤华佗,可谓是登峰造极,但人却是淡泊名利,逢人必救,平常只爱轻嚼了一颗红糖枣,对众人皆是慈爱善笑。
因此,整个修真道门对这位老前辈的风骨、做派皆是佩服,无不对其尊敬有加。
面对着众人合掌一礼,温世怜只是柔和一笑,直接便点明了重点。
现在所有弟子所感染之毒,皆出自于这罪魁祸首——上古妖花,尸蒂莲!
传说,此花乃阴月冥宗的开创祖宗上古狐帝所造,食人亦食妖,可散发血骨香,迷人心智,奇毒无比,被咬之人,皆化为傀儡,再无灵识。
然而,正如温世怜所言,万物相生相克,解毒之物,定在毒花所长之地。
就在此时,那被咬的三个鳖孙说出了一个地方——阴月洞府抚花院。
于是,以东方伯为首的四大掌门便当机立断,着秘天院立即成立探花小组,潜入阴月洞府盗取解药。
而东方衡、齐沁、东方怀初三人便成了最佳人选。
齐晚寐知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想起之前东方衡生辰时答应过她,只要她足够优秀,便能特开先例,在下一次任务中额外再加上一个名额。
只要她足够优秀······
出发的前一天,据传,从晨曦到落日,秘天院比武堂内传出了惨不忍睹的叫声。
无人知道齐晚寐用了何种办法,只是知道,她出来的时候,整张脸肿了一圈,秘天院十二名高手都叫了她一声姑奶奶。
有时候,人越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越知道当下该做什么。
她得到了这最后一个名额。
去往阴月冥宗,顺着阴月冥宗,也就是狐族的圣花——红色三瓣魇花,找到杀害父母的凶手,这也是她冒险隐姓埋名,进入秘天院的唯一目的。
可是天不遂人愿,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加入探花小组,制造海底机甲船,一路艰辛来到了箬水之滨。眼看就要进入阴月洞府,如意算盘却瞬间碎得连渣都不剩。
原本打算只要跟着东方怀初这个好忽悠的一组,便有机会开溜,去查那朵魇花究竟出自阴月狐族哪位贵胄之手。她出发前都和齐沁商量好了,借她家这位“花蝴蝶”一用,怎料,现在却要跟东方衡一组!
抗议!绝对要抗议!
还没等齐晚寐开口,东方衡已拎着她的后衣襟,潜进了阴月洞府的抚花院。
抚花院假山石头后,东方衡正注视着前方巡逻的重重狐卫,凝眸道:“守卫森严,你待会就跟着我,你——”
手刚伸出一条黑色面巾却卡在了半空中,东方衡怒眼中倒映出一张奇特的脸。
只见齐晚寐的眼睛以下的地方全都涂上了一层机甲黑颜料,若不细看,妥妥是一张黑面巾,遮得半张脸连爹妈也认不出是谁。
“这多方便啊,你得向我学习。我的绝招可不止这一个。”
东方衡满眼不屑:“多此一举!”
“谁?!”假山前的领头巡逻狐卫机灵转身,东方衡和齐晚寐倏地一顿。
一排狐卫转身快步而来,却瞧见假山处空空如也。
领头狐卫挥了挥手:“无事,继续巡逻。”
“是!”
一阵步伐声远去,阴森森的弯月下,假山乱石的另一侧,东方衡稳稳捂住了齐晚寐的半张脸。
齐晚寐尴尬一笑,指了指东方衡的手:“你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