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就算是诡辩也得为东方衡搬回几分颜面,她缓缓推开东方衡的手,负手上前。
“萧掌门,别见怪,您也是知道的,当初在香雪海明正殿前,我和拙夫可身是负重任了的,这鬼婆婆一日抓不到,我两简直寝食难安啊。”
说到拙夫二字,东方衡睫毛一颤,绯红掠过脸颊。
随后,他拂袖正色道:“一字不差。”
瞧着一向板正的东方衡竟然陪着她一同撒谎,齐晚寐嘴角一弯,笑眯眯地自夸一番。
“哎,鬼婆婆出了名的狡猾,我们好不容易寻着她的气泽到这,未能及时与您通气儿,也是怕打草惊蛇了。您宰相肚里好撑船,就原谅我两这冒昧唐突了。”
如此诚心歉疚,萧清和恍然大悟道:“哪里哪里,不知道少衡君可有寻到踪迹?”
话锋转向东方衡,他揪住齐晚寐的后领衣襟,将她整个人拎到了后面,冷冷淡淡回了两个字:“暂未。”
“哼。”一句鄙夷声自齐沁口中传来,“白忙一场。”
这四个字格外扎耳,引得齐晚寐那一脸假笑直接落在齐沁身上:“这位小姐姐,若是没有其他线索,这样说我家的人,我委实有些心疼。”说着捂住胸口,装腔作势道,“啊,疼,你要负责。”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齐沁怒骂着,红绫明净径直掠出,眼看就要袭到齐晚寐脸边,她猛地一侧,以手挡住,只听半空铛的一声,明净被绝华震得缩回了主人袖口中。
因剑风过盛,连带着齐晚寐腰间的无脸怪三寸木偶也咚咚咚滚到萧清和的脚下。
“阿沁,不得无礼。”萧清和叮嘱道,“来者是客。”
看着萧清和如此识趣,齐晚寐故意刺齐沁这一出就没白演,她提高声调:“啊!我的宝贝心肝儿,你咋就自个儿长脚跑了呢,萧掌门你帮帮忙,帮我捡起来呗。”
无数种情绪交织在萧清和的眼中,却在一瞬之间被笑意全部融解:“好说。”
齐晚寐弄出这一场戏,的确是想证明一些东西。
只见萧清和弯腰伸手,就在这么一瞬,六指暴露无遗。
找到了!
齐晚寐和东方衡相视一凛,果然如他们所言,萧清和就是当年画中的孩童。
只是,还差最后一个证据!
一只机甲蜘蛛自齐晚寐手中飞瞬而出,稳稳当当贴在萧清和肩膀之上:“啊!萧掌门!不好!!”
呲的一声,绝华一出,萧清和左肩衣服刺啦一声,破开一道口子,机甲蜘蛛灰飞烟灭。
齐晚寐和东方衡同时哑然顿住了。
他不是星灵!
萧清和露出的肩膀上根本没有一点伤痕!
怎么会?
“你们!放肆!”齐沁扶着萧清和,怒道,“掌门,您没事吧?”
萧清和轻轻拍着肩膀,笑容依旧十分和善:“两位也是好心,不过只是小蜘蛛而已。”
“真是对不起了,”齐晚寐拉着个脸,抱歉道,“萧掌门,都怪我家拙夫,送这玩意儿给我,倒是惊吓到萧掌门了!”
这锅一下砸在东方衡头上,令他有些无奈,但他也只是看了齐晚寐一眼,眼神里掺着无奈与宠溺。他朝萧清和有礼道:“失礼。”
“无妨。”
萧清和整整衣襟,又恢复了友善待客的周到模样:“二位,明日便是我萧某寿辰,届时各大道门之人都会云集萧氏琅琊台,欢迎二位也来共襄盛宴。不知二位?”
“去!刚刚对不住萧掌门了,为了赔罪,你这寿辰我定是要去好好祝贺一番,”齐晚寐一激灵,笑容里掺着一丝谋算,“这种事情,怎么能少得了我呢。少衡君,你说是不是?”
东方衡看出她的深意,朝萧清和道:“叨扰。”
“实不相瞒啊,萧掌门。”齐晚寐故作头痛,脸不红心不跳地编了一通谎。
“这鬼婆婆追到这就消失了,但我曾染有她的气泽,她应还是在这琅琊台里,没走远,而且魂灵可能是附在某位修士的金丹里修养着。今夜还请萧掌门暂时安抚琅琊台中之人,千万别让任何一人擅自离开,明晚我自有办法,揪出此人。”
“哦?夫人不妨说说。”萧清和好奇道。
“办法嘛······”齐晚寐贴近他的耳廓,轻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却引得萧清和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刚一说完,齐晚寐便又被东方衡揪着衣襟,拎回了身边。
齐沁讪讪一笑,做出乖巧模样。
“萧某一定尽全力配合,能揪出鬼婆婆我乐意之至。”萧清和和东方衡相对合掌一礼,“现下也晚了,我叫阿沁送你们至客房歇息,萧氏禁地还望二位尽早离开。”
“多谢。”东方衡道。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琅琊台,厢房中。
齐晚寐躺在床上,隔着山水鸳鸯屏风,看着另一端坐于塌上,闭目养神的东方衡,心里腹诽了好几十遍齐沁,她竟然以勤俭节约为由,只安排了一间房,丢下一句话,你俩不是道侣嘛,同吃同住有何不妥?
被这一呛,齐晚寐没反驳出个一二,只能接受安排。
许是借着窗外的几分月色,东方衡的轮廓少了几分冷淡冰霜,多了几分柔和。
齐晚寐侧身看着,心里陡然升腾起几分暖意,她问道:“少衡君,我看得出你对萧掌门格外有好感······”
东方衡不由轻咳了一声:“胡言。”
哪里是胡言,东方衡今晚的言行举止,多了一份和善有礼,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便是他曾经帮过你?”齐晚寐好奇道。
东方衡古水沉沉的目光透过屏风,落在齐晚寐的脸上,他轻声道:“嗯。”
这可就不太好,齐晚寐扎根过鱼龙混杂的江湖,混迹过旁门左道,懂得一些识人的本事,她总觉得这萧清和端着一脸笑意,颇有点摸不透的感觉。
不简单。
她拢了拢被子:“希望明晚寿宴一切顺遂。”
额间的红火印正在提醒她还有两天,只剩两天······
我一定要找到星灵,活下来。
赌局未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把我赶下赌桌!
“你刚同萧掌门说的办法,你有十足把握?”屏风后的那人打断了齐晚寐的思绪。
“当然!”
面对东方衡的询问,齐晚寐这两个字说得可谓是胸有成竹,如何才能在人群堆里确定谁才是星灵,她是有办法的。
只是。
她翻了个身,背对了屏风,那声音极低极低:“明天,你能别拦我吗?”
“好。”
东方衡一个应承轻轻落下,化做一股力量烧在齐晚寐心里。
“你,不问?”
不问我办法究竟是什么?
又为何让他别拦着?
齐晚寐心中想知道更多,却听到一句话传来。
“你想说,自会告诉我。睡吧。”
齐晚寐翻身看着东方衡,隐隐绰绰间,只看见他蝶翼般的睫毛已合上了。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短针。
这一夜,不管齐晚寐睡得再怎么四仰八叉,身上的被子始终能把她裹成个密不透风的粽子。
而期间,也不知道屏风后的那人默默地醒过了多少次。
第49章 少年
第二天夜里,琅琊台,贺寿殿内,青竹墨画悬于堂,一个寿字风骨渐生,三两琴伶轻拂琵琶,两排宾座次第摆开,桌上无不是美酒佳酿,珍稀蔬果。
不多时,道门百家纷踏至来,最有名望的临安东方氏,广陵素氏落座两侧,觥筹交错间,依旧是各派有各派的风景。
齐沁负手立于堂边的帷幔之下,冷眸里多了几分怒意,轻轻一敛,却又好像并未存在过。如同灭门已久的太湖齐氏,从前如何风光,今日人走茶凉,连一席之位都不会存在。
此时,人群中,有人掐断了她的神色,对她摇了摇扇子:“阿沁,我在这呢?”
是东方怀初。
眼角有点疼,齐沁闭上了眼。
东方怀初泄了气:“又不理我。”
自打东方怀初历经无常村一事后便返回了香雪海,终日是苦练剑法,不负先师遗训,到如今已小有初成,此次来到琅琊台,正想让心上人瞧一眼自己这改头换面后的通体气质,可那人却闭了眼。
可惜至极。
他只好左顾右盼,窥见对面一脸肃然的素情,朝身侧的东方伯道:“素掌门今日气色不佳啊。掌门师伯。”
“慎言,坐好。”
东方伯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高傲板正的威压丝毫未减,多亏了东方怀初在侧流露出的亲和善谈,才攒起东方氏的三分人情暖火。
只是可惜,在东方衡到来的那一刻,噗了一声,灭了。
“父亲。”东方衡躬身施礼,依旧是冷淡自持的模样。
没等东方伯回话,一向热情似火的东方怀初已拿着折扇掐断这寒冰:“小师兄,如此良辰如此夜,花好月圆人团聚,我那大嫂呢,不会被人拐跑了吧。”
“随后到。”
“对了,念念也来了。就是不知道这死丫头这会儿跑哪去了。你怕是想她了吧,哦,不对,佳人在侧,你怕是没时间想。”
“好了。”东方伯一向不喜爱东方衡身边有女色相伴,若不是齐晚寐做的一出戏,让东方伯以为她是找到鬼婆婆的引子,恨不得直接在宝贝儿子脸上刻上四大皆空四个大字,“事情办得如何?鬼婆婆可有踪迹?”
“调查当中,已有眉目。”
听着东方衡这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语气,东方伯脸色稍和。
“久等了,诸位,给诸位带来了一点好东西。”伴着殿外一句温声,一坛沉甸甸用水晶壶装着的美酒被两名修士抬了上来。
琅琊萧清和信步而来:“承蒙各位赏脸,光临寒舍,与萧某共欢寿日,今日萧某准备这百年醉仙翁给诸位品尝,以聊表感谢之意。”
萧清和此番的周全和善,引得在场之人皆是称赞不已。
齐沁朝萧清和谨慎点头,示意所有的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她故意阻拦道:“掌门,您不可饮酒。”
世人皆知,萧清和自小身子孱弱,每日需泡于药浴之中疗养,是一个清心寡欲的病秧子。
当年修真道门与阴月冥宗一战,殚精竭虑,落下不少病根,这陈年佳酿一入喉头恐怕是要嘎嘣一声,直接英年早逝。
终于有人看出齐沁的担忧,东方怀初扇子一收:“萧兄,你的心意大家伙心领了。年年岁岁身长健,岂非比什么都重要?”
作为道门之尊的东方伯起身:“不可勉强。”
“可惜,可惜,这陈年佳酿不能独酌一口了,也是萧某无福消受了。”故作遗憾地拂过酒壶,萧清和这便顺水推舟,“不过,近日寿宴,不能扫了大家的雅兴,在下有一表亲,好酒且擅酒,醉剑之姿,宛若游龙,堪称琅琊一绝,不如就由他代我与诸君同饮如何?”
“这主意妙呀~”东方怀初欣喜道,“举杯与知己,饮酒赏醉剑,有趣,有趣。”
“不错,不知道是何许人也?这么神秘呀。”
宴席上有人疑惑问道:“萧兄,快快请人出来,说得我们大家伙都好奇了。”
“诸位稍安勿躁。”萧清和莞尔侧身,提高些音量,“出来吧,表弟。”
东方衡指尖一紧,冷眸跟随众人的目光一落,只见一道月光斜洒而下,无数只月光琉璃盏借着月色隔空飞瞬而来,如流珠落玉般,整整齐齐落在各大宴桌之上。
众人惊诧一顿,双眼之中映出一个白衣少年的身影。
“各位,久等了,我一喝酒就忘了时辰,见怪莫怪。”
清亮的声音落下,惹得一向清冷板正的东方衡指尖一蜷。
那少年却是笑意盈盈,一手负剑在高马尾后,一手将杯中的就酒水潇洒饮尽,一招一式,一颦一笑,脱俗之态流转而出。
不是齐晚寐还能是谁!
东方衡眸光凝在她的身上,这便是计策!
只是接下来,齐晚寐要如何做,他却是不知的。
看着齐晚寐手中的酒水,他隐隐担忧着,但他承诺过她,别拦着。
看着齐晚寐这行云流水的剑姿,东方衡瞳仁一定。
十年前,秘天院里,二斋室外,落叶飘然。
东方衡负手而立,看着面前练剑的齐晚寐,冷斥道:“剑乃护已御敌,需气凝丹田,人剑合一,不可分神!你练的是什么,张牙舞爪,狐狸舞吗?!”
那时齐晚寐刚进秘天院,需进行魔鬼考核,不得不笑眯眯地对着东方衡:“是,二斋您最大,您说的是。”
/狗/腿的语气中夹着一丝恨意,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东方衡已握住齐晚寐握剑的手,怒道:“重来!学会为止!”
“你!”齐晚寐忍了下来,皮笑肉不笑道,“你真好!”
一片赞誉和鼓掌声掐断了东方衡的思绪。
殿中,一套醉剑完美落幕,齐晚寐负剑在后,朝东方衡挑了个好看的神色。
她还记得?东方衡手中酒盏顿住了。
齐晚寐恭敬道:“在下献丑。在此恭贺表哥福如东海,早日登达仙途!”
萧清和笑着:“多谢表弟。”
东方怀初合上了僵住的唇片,自来熟地上前攀谈:“小友果然不凡。”
扇子挡了挡,早已认出是齐晚寐的他微微压低声音道:“你疯了,阿简,你一酒见疯来凑什么热闹,还扮男装,若是被人揭穿,小师兄颜面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