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主无禁——七勺锦鲤
时间:2022-02-15 09:03:58

  齐晚寐轻笑一声:“我怎么了?我这个模样,是碍了你的眼了吗?还是挡你的道了?请问你谁,管得着吗?”
  “我是你师兄!”东方衡突然像是炸毛的雪狮,上前握住她的手低吼道,“不得不管!”
  目光交汇间,满月的光辉倾泄而下,齐晚寐看清了东方衡的脸,三分冷寒七分薄怒。
  师兄?
  他从未自诩这个称呼。
  而她也极少这样叫他。
  如今好像有一个人先开口,他们的关系就能拨云见日一般,重新回到韶华时光。
  可是,还回得去吗?
  齐晚寐如今很是清醒,他这个师兄最是看重正邪之分,人妖之别。
  她身负魅骨,又救了阴月狐族之人,说到底,也算是与妖为伍了。
  “我哪里还配得起你这一句师兄?”
  齐晚寐声色微冷,流转的眸光逼得东方衡指尖一颤。
  两人对视良久,殿内寂静无声。
  时间仿佛被冻结在这一瞬,谁也不肯在说一句。
  突然一个急促求救声打破了宁静。
  “小灵儿,你撑住!妹妹!救命啊!”
  “臭丫头!快来看看我家小灵儿啊!!!”
  殿外,凄厉焦灼的声音陡然响起,齐晚寐硬生生将手腕抽离东方衡的掌心。
  她闻声望去。
  黑三娘,谢无涯正抱着谢絮灵跌跌撞撞朝她而来,怀中的小灵儿面色铁青,脖颈间的青茎已蔓延全身,她张着大口,两个锋利的虎牙上下摩擦着,她嗷嗷直叫,简直像是一只要吃人的怪物。
  是血骨香的毒素进一步蔓延了!
  “快把她放下!”齐晚寐指尖一点,光晕自小灵儿的额头晕染开来,而一股黑气正来势汹汹地流入齐晚寐的身体里,趟过手臂,直达心房那颗魅骨。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乌云渐散,满月当空。
  君兰水榭大殿内,齐晚寐收回了掌心,干皱的嘴唇只简单说了几个字:“暂时没事了,不用太担心。带孩子下去吧。”
  谢无涯刚要开口道谢,齐晚寐拂袖转身,黑三娘胳膊肘戳了戳自家老头子,看向东方衡,退了出去。
  余光瞥一眼神色复杂的东方衡,齐晚寐道:“恕我招待不周,你也可以走了。”
  似乎注意到了身后的墨梅清香还在,齐晚寐气若游丝的声音强行加了一丝强硬:“出去。”
  窗外一泄而入的满月光晕将她苍白的脸色照得无所遁形,要是东方衡还逗留片刻,她可能就真的抵不住魅骨的挫骨噬心之痛了。
  天旋地转之间,她听到咿呀的声音,门开了。
  明明正像她所期待的那样,东方衡走了,她却倏地喉咙一涩:“木头!”
  叱声落下,魅骨的一团邪火便叫嚣着,冲出了出来,燎过心房,烧向天灵盖,将所有理智焚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齐晚寐只听见,门窗砰的一声,骤然关闭。
  她将一个冷冰冰的手掌狠狠按压在门上,对面的人低吼了一声:“齐简!”
  哪里还有什么齐简,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被魅骨折磨的野兽。
  魅骨,乃上古狐帝之物,沾染了多少血腥邪灵,这些东西是需要养分供给的。
  自行卸去魅骨的半边上古陨印,邪灵嗜杀的戾气就会慢慢自她的心头溢出,流转她的奇经八脉,重则嗜血如命,轻则被邪灵侵占她的意识,沦为邪魔。
  若不及时嗜血,她便会被魅骨啃食心房,噬魂碎魄,痛不欲生。
  这种时候,哪里还有什么齐简!
  齐晚寐一低头,咬了上去。
  嘶了一声在她耳边响起,紊乱炽热的气息夹着一点腥甜自她唇齿间逸散开来,她更兴奋了。
  血。
  竟是血!
  而且这血竟带着神裔之后的真气,冰冰凉凉的,正好能解了她体内炸成一团的魅骨烈焰之火。
  她疯狂地吮吸着,那是她的光,唯有靠近,再靠近,才能驱散黑暗与无穷无尽的痛苦。
  还好,身下之人滚烫炽热的气息虽然更重了,却没有再反抗,竟随着她纠纠缠缠滚到了桌案边,满地的书卷案书散落一地,发丝交缠着散落在上面,遮住了所有那些充满世俗愤懑的字眼。所有的规劝,指摘,谩骂,都不存在。
  这一刻,只有十指相扣。
  只有两颗被人世尘封冰冻的心脏在互相取暖。
  有光,黑暗就该散了。
  朦胧间,齐晚寐看到了那人手腕一阵红光骤然发亮,仿佛在裹挟着一股力量自他暴起的青筋处蔓延开来,正奇怪着,腰间忽然一紧。
  来不及细想,一阵墨梅清香已涌入鼻尖,一股温软的事物撬开了她的唇片。
  这一夜,很好,很长。
  翌日,齐晚寐清醒过来的时候,推开殿门,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
  阳光照在脸上,格外的温暖,想起东方衡,眉眼竟不知皱了起来。
  看着空荡荡的,一片狼藉的大殿。
  齐晚寐不知道昨晚发生何事,但有一点,却是很清楚。
  东方衡他终究还是走了!
  她听见几个弟子说,东方衡已回香雪海该是闭关修炼去了。
  这很好,若道门无法容她,他们大约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
  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气,齐晚寐想,走吧,走了也好,走了就没有指责她正邪不分了。
  “不好了!二师姐!”一个弟子跌跌撞撞而来,“谢大哥他们的下属,他们!他们!”
  齐晚寐眸色一凛。
  一夜之间,岛中灵气受损,草木凋零,乌云蔽日,整个长明岛被一团妖异的血黑气息包裹着,正欲冲破齐氏罩在半空的光照禁制,蔓延而出!
  齐氏校场之上,齐晚寐狂奔而来,发现谢无涯等二十位下属在疯狂嘶喊着,身上的血骨香自心脏处散开,染过齐氏长明岛上的花草树木。
  “格老子的!臭丫头快给我个痛快!杀了我!”谢无涯面目狰狞,难受至极,可齐晚寐怎么下得去手!
  “说什么胡话!”
  齐晚寐高声道,话语未落,只见黑三娘攥紧齐晚寐的衣袖,冷汗涔涔,抱着面色乌青的小灵儿跪了下来。
  “妹妹!小灵儿快受不住了!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二十位阴月狐族之人纷纷哀嚎道:“齐姑娘!救救我们啊!”
  眉眼一凝,齐晚寐捏指欲招来魅鸟,可心间的魅骨火一般炸开,她竟使不出一分气力,像是有清流灵力暂时压制住她魅骨的邪力,相生相伴,她的灵力也去了不少。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晚寐不禁回想,却回忆不起来!
  她的力量减弱,那么之前设下的光罩禁制!
  “糟了!”齐晚寐仰头一顿!
  天幕中的血骨香正撞向禁制,欲冲出岛外!
  若不阻止,只怕长明岛周遭的百姓也会遭殃!
  齐晚寐当即腾于上空,强行以魅骨的力量强化光罩禁制,以防血骨香逸散而出。
  “救救我们······我还不想死······”
  血黑气缭绕的瞬间,齐晚寐只能看着脚下的阴月狐族二十余人,他们痛苦,呻/吟,七窍流血,又偏偏还撑着一口气,死生由不得已。
  可齐晚寐正顶住禁制光罩,根本就腾不出一只手来救援!
  这些人曾经在箬水一战中救下无数人!功德无量!
  “为什么会这样,好人无好报!”齐晚寐哽咽出声,“为何如此不公!”
  一片混乱中,一个齐氏小师弟慌张而来:“二师姐!不好了!掌门她!”
  “快说!”齐晚寐指尖微颤。
  小师弟哭丧道:“掌门本就昏迷不醒,灵力虚弱,卧榻昏迷之人最忌浊气,如今血骨香逸散,掌门似乎也受其影响,气息越来越微弱了!”
  “什么!”急火攻心,齐晚寐呛出一口血来!
  “二师姐!”
  她现在不能动,一动则光罩禁制全散!后果不敢设想!
  “快!快去请温药圣!”
  “温前辈不知道去哪了!!!”
  “还不去找!”
  “是!”
  岛内乱成一片,全靠她一人支撑,无人可帮!连东方衡也走了!
  一簇寒意自肝胆上升腾起来,齐晚寐不禁想,她现在所做的一切真的对吗?
  她坠入囚妖谷,已成半鬼,失了一双手,再也无法成为一代偃师,真的对吗?
  她一意孤行救下谢无涯,与道门分歧而行,真的对吗?
  她失去了秘天院的同窗道友,包括那个一直都将她视为师妹的师兄,东方衡,真的对吗?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失去了所有。
  一切与她向往的自由之道背道而驰,又真的对吗?
  手中一阵强光炸开。光罩禁制修补完毕!
  可半空中的齐晚寐却一阵晕眩,坠落于地。
  紫衣飘然间,她无助地瘫坐在地。
  她终于喊出了声:“我该如何做!!!!老天爷!我求求你告诉我!我没那么伟大,我原本,只是想做个普通人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此时,一个紫衣身影走了过来,右手拂过她的头顶。
  “孩子,你辛苦了。”
  声音温和慈祥,齐晚寐抬眸一看,正是之前救她的温世怜。
  “众生皆苦,犹在铜炉,逆旅之行,问心无愧。”
  此话犹如醍醐灌顶,齐晚寐暗淡的眸子里恢复了一点生机。
  “这里血骨香已无法逸散出岛,我会施药救治这些可怜的弟子,虽然只是暂时压制他们体内的血骨香毒素······”温世怜轻声道,“至于齐掌门,你不必担心。”
  齐晚寐敛了敛情绪,感激万分:“前辈,谢谢你。”
  “去吧。去看看她,她会告诉你,该如何做。”
  温世怜笑容慈祥,已是上了百岁的年纪,却丝毫不减我见犹怜,清朗俊逸的绝世风采。
  “前辈,你还是尽快回香雪海吧。”齐晚寐一丝不舍划过眼眸,“这里,不合适你。”
  谁都知道现在齐氏的情况,再多留一刻,亦不过是拖累,温世怜没有义务留下来,和他们共沉沦。
  他也有家的。
  温世怜道:“如你所愿。”
  齐晚寐嗯了一声,五味杂陈,当即往齐沅音的寝殿跑去。
  房间中,齐沅音就躺在床上,自从箬水一战身受重伤,又连夜为齐晚寐输送灵力,她便一直睡着,安静得像一尊白玉雕塑。
  药圣温世怜穷极医术,依旧药石无灵,但今日气色却是好了太多。
  齐晚寐坐在床头看着她,有时候都在想,这么些年,齐沅音以一人之力扛起整个齐氏,太累了。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齐沅光跟她提过,当年她和齐沅音都向往江湖浪客的日子,可齐氏双仙怎么可如此恣意放纵,总有一个要留下来看守着偌大的齐氏,承担起它的盛衰荣辱······
  后来,齐沅音留了下来,继承掌门之位的那一日,齐沅光在齐沅音的房间里,找到一幅画,上面是两人一树,齐氏双仙和一株风楠树,而齐晚寐的父亲的名字,就叫段风楠······
  总要有人舍弃自由,总要有人肩负责任。
  齐晚寐深吸一口气,端上一个小蒸笼,轻轻打开后,笼内青翠荷叶上,十个饺子晶莹剔透,冒着腾腾热气。
  这是刚刚她亲自做的。
  亲自擀皮,亲自做馅,下水蒸煮,每一步,都是曾经齐沅音在香雪海时教过她的,她早已轻车熟路,只是当初的教她的人,却只能一动不动躺在这,连尝都不能尝上一口。
  齐晚寐轻声问着:“沅音姨,你瞧,我都会做雪饺了,你不睁开眼看看吗?”
  屋内静悄悄的,甚至能听到蜡烛燃烧的轻声,齐沅音温柔的眉眼未动分毫。
  “我写字嘛,确实惨不忍睹,”齐晚寐夹起晶莹剔透的雪饺,对着她比了比,俏皮道,“但这雪饺嘛,包得还行。沅音姨,你不起来夸夸我?”
  “······”
  “怎么?你不相信我吗?”她声音有些破碎,“你不是一直都相信我的吗?”
  “······”
  当初在香雪海明正殿里,众人皆指摘她是妖族奸细,她百口莫辩。
  齐沅音站了出来:“我信她。”
  面对所有人,毫无畏惧。
  可是此时此刻,仅仅是希望她醒过来,都是奢侈的。
  齐晚寐喉头散开一阵苦涩,轻声问着:“是不是觉得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你生气了······”
  轻咳一声,门外的阿丑走了进来,摇了摇头,冷冷地站着,比着手势,又指了指齐晚寐。
  他说的是:“不。”
  齐晚寐道:“收留谢无涯等人,与道门那帮老头子叫板,真的对吗?”
  如果要是齐沁在,齐氏也不至于被道门嫌隙成这个模样。
  阿丑在胸前打个叉的手势,在齐晚寐的手掌心落下一字。
  齐晚寐抬眸:“守?”
  阿丑点了点头,这也是齐沅音昏迷前,口中一直嚅嗫的一个字。
  阿丑将君兰水榭里那卷泛黄的书稿递给齐晚寐。
  她余光一撇,上面歪七扭八的字眼映入视线。
  “齐门中人,持剑,当护己之爱,人生来平等,当有救无类,仁心仁术,无愧于心。”
  那是幼年时,齐沅音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誊写在宣纸之上的齐氏家训,现在宣纸早已泛黄,上面的字迹已晕染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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