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女修被气得面红耳赤,正要上前,一个小脑袋从她背后钻了出来,声音清澈:“当然知道!”
说话的少女正是不知道从哪里疯玩回来的东方念。
她眨了眨水灵的大眼,一副宣扬她爹妈真爱的模样,骄傲地负手而出。
“东方家训,除妖卫道,不可有私,不可生情。此白梅玉簪一生不得摘下,唯有寻觅到至真至纯的双修道侣才可赠予。一旦此人戴上,定将死生不离,不可摘下,簪在人在,簪断缘灭!”
一片哗然中,东方伯气得脸又青了一轮:“念念,你快给我回来······”
东方念一向不听话,也不差这一回。
“我不!”
因为她还要在最合适的地方,看她娘亲的表情。
齐晚寐愣在原地,东方念的一字一句打在她灵台之上,震得她脑子空白一片。
原来一直戴在她头上的簪子竟是如此珍贵!
她之前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万没有想到,是此种含义!
难怪东方怀初总是欲言又止,调笑十足。
酥麻自心头燃到耳畔,齐晚寐看向东方衡,结结巴巴道:“少、少衡君······”
他不是心中只有那位爱得死去活来的亡妻吗?
怎么会?
这怎么可能!
东方衡,喜欢她?!
东方衡避开齐晚寐震惊的眼眸,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齐晚寐眸光深深:“少衡君?你告诉我。”
还未及东方衡回答,谢鸣耻笑道:“你让他说什么!说他早就想和你蛇鼠一窝!你无媒苟合!灵肉双修!哈哈哈哈!”
听到如此腌臜之词,齐晚寐瞬间心头火大,旁人怎么说她都无妨,可他师兄,那是她捧在心头要决定喜欢的人,怎能因为她受此侮辱。
“闭上你的臭嘴!小心老子割了下酒!我和少衡君之间清清白白!”
一道凌厉的剑光划过半空,谢鸣如残叶落地,毫无反抗之力,直直倒地。
一片哗然声中,东方衡持着绝华,终于直面自己的心意,沉冷的嗓音响起。
“不算清白,我心悦她,这,与你们何干!”
!!!!!
东方氏可娶妻育子,却不能动心动情,这堂堂神族后裔,冷情冷心的少衡君触犯门规,竟动情至此?对方还是个十恶不赦的妖女!
众人不可思议地啊了一声。
东方怀初一脸欣慰,眼里差点要掐出几滴清泪来:“我小师兄,终于出息了。”
这气得东方伯又是咳嗽两声,若不是有东方怀初在身边搀扶着,怕都要站不稳。
而齐晚寐,她彻底呆住了。
她曾以为毫无希冀的爱情竟在此刻生根发芽!
她此生决定要好好珍惜,好好深爱的人,也喜欢她!
她不敢相信,拉住他的手,激动得不能自已:“少衡君!你再、再说一次!”
“好话不说第二遍。”东方衡脸颊微红,回应道。
齐晚寐爱财,持之以恒地爱着。
但此刻,黄金万两,珠罗玉翠,皆是抵不过,东方衡一句,我心悦她!
仿佛这四个字一出口,过往所有坎坷苦楚都能在这一瞬烟消云散。
眼中一丝甜蜜浮现,齐晚寐唇片扬起,真诚笃定道:“那么,你听我说。有些事情,总要有人说清楚的!”
齐晚寐深吸一口气,抱住东方衡,一丝不苟道:“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了,这辈子,就单纯想和你在一起!直到老,直到死!也不想放过你!”
!!!!!
东方衡双目一顿,一片绯红掠过他的脸颊,握住绝华的手指抖了抖。
气氛瞬间僵住了,东方怀初满意地挥了挥扇子,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像极了嫁女儿的老父亲。
东方念一脸陶醉,拍手叫好:“啊啊啊!我爹娘可恩爱了!”
谢鸣喊道:“大家快杀了这对狗男女!”
刀光剑影袭来,齐晚寐推开东方衡一些,她轻声道:“这回,劳烦师兄陪我一同离经叛道了!”
“啰嗦。”东方衡冷道。
两人相视一笑,一人持剑,一人持铃!并肩一凛!
正要杀个痛快之时,忽然有人高声道:“诸位,鬼婆婆的命,我来取!”
“阿沁!”
随着东方怀初惊愕的声音,齐晚寐闻声望去,只见齐沁破开人群,一身琅琊萧氏青袍,肩膀上红绫飘飞。那冷艳的眸眼中满是恨意。
她的目光锁在身后房中那具冷冰冰的尸体上,萧清和。
那是照顾了她十年的主人,亲如师长,如今却死在齐晚寐的手中。
齐沁敛了敛湿润的眸光,一步一步地靠近齐晚寐。
“为什么?我的亲人都因你而死?”
齐晚寐眉宇一皱,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确实如此。
“为什么?你要夺走我的一切!”
面对声色狠厉的齐沁,齐晚寐愧疚道:“我······”
“你还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
摘星镇小巷中,一句话回荡在齐晚寐的耳畔。
“我给你三次机会,你这张脸从今日起,若是在我面前出现超过三回,我这红绫明净必嗜血夺命!”
摘星镇一次,听竹院一次,琅琊寿宴殿一次。
三次已用尽了。
这一次······
“我——唔!”齐晚寐瞪大眼睛!
垂眼一看,红绫明净竟穿过了她的心房!
竟是谁都没想到,齐沁会出手这么快,这么准,跟之前在香雪海明正殿捅的位置一模一样。
“齐简!”东方衡接住倒下的齐晚寐,反手一挥,一道凌厉的剑光挥出,红绫一绕,反而将剑光一带,将后面围上来的正道人士击了正着。
众人纷纷踉跄倒地间,东方衡打横抱起齐晚寐,拉上一旁的东方念,落座在绝华之上,朝夜幕御剑而去。
混乱中,东方伯正要追上,东方怀初故作疼痛,一把拉住人:“哎呦,掌门师伯我疼,我受伤了,你看看啊!”
东方伯不得不顾念东方怀初,没有再追上去。
此刻,齐沁仰头,看着远方的两个身影渐渐消失在云端,眼中情绪不明,负过身后的手微微颤抖着。
第65章 心动
熠熠生光的绝华幻化成两米之长的巨剑,于夜幕中缓缓飞行着。
东方衡一身藏蓝道袍,负手立于剑头,青丝飞扬,穿云破空。
身后,受伤的齐晚寐躺在东方念的怀中。
东方念先是撕下衣条给齐晚寐包扎伤口,再是注入灵力阻截她的血涌之势。
齐晚寐想,小小年纪做事到如此临危不乱,真的随了她的父亲。
“阿娘,你别害怕,念念会保护你的。”东方念心疼道。
闻听此句,齐晚寐浅浅一笑,朝前头的东方衡看去,艳羡道:“你家丫头,真不错,你有此等女儿,算是服气,我就没这个福气咯。”
如果谢无涯的女儿小灵儿还活着,约莫也是这个年纪。
当年小灵儿虽得齐晚寐抽魂入木,但十年前半步多那一场大战中,怕是早就魂归九泉,她竟是连谢无涯和黑三娘唯一的血脉都保不住。
想起这,齐晚寐心头竟是一揪。
东方衡回过头道:“这也是你的福气。”
也是,这不是白捡了一个女儿嘛。
齐晚寐瞧着父女两人,思绪突然回到很久很久之前。
那时候她十岁,身中魅骨,所有道门正派人士对她一家三口穷追猛打。父亲段风楠背着母亲齐沅光,抱着她,杀出了重围,如今日一般无二。
她记得那时母亲齐沅光的神色。
一双眼如染过雨露的星辰,悬着笑意,璀璨明亮。
明明是极苦之劫,她却是笑的。
一生有你,虽苦犹甜。
齐晚寐那时候不懂,如今却是明白了个透彻,一团暖意升腾至心头,裹得齐晚寐全身一暖。
半空中,齐晚寐微抬眼眸,漫天繁星一掠而过。
如果说,人死后将化为星辰,哪两颗是父母呢?
她很想很想告诉他们。
爹爹,阿娘,我现在过得还不错。
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人,代替你们疼着我,护着我,你们看到了吗?
虽然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气人,跟个公主一样暴脾气。
但是,女儿真的很喜欢······
心里就这么默念着,远处天边,两颗星星仿佛听到了一般灼灼闪烁着。
齐晚寐圆满一笑。
“少衡君,你这是想把我们拐到哪去?”
听着齐晚寐这一句轻声调笑,东方衡眸眼中的寒光散去。
“安心闭眼休息,天亮便知。”
东方念噗嗤笑道:“爹爹,这是不是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齐晚寐敲了敲东方念的额头:“就你会说。”
是的,的确如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块木头冰块随他走。
天幕终于一点点亮了起来,晨曦微光穿云而落,皓皓白雪蹁跹着。
绝华在长明岛半步多前落地,东方衡和东方念扶着齐晚寐跃下了剑。
抬眸的一瞬,齐晚寐眸光凝住了。
朝阳之下,长明岛中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犹如一簇簇明媚的灯盏随风摇曳,美轮美奂,长明不灭。
东方念惊愕哇了一声:“好漂亮啊!天呀,我这是来到人间仙境了吗?”
“长明岛?”齐晚寐满目诧异地看着东方衡。
他点头,温声答道:“是。”
“十年,我已经差不多忘记家是什么模样了。”
齐晚寐唏嘘着,一步,二步,三步,不可置信地朝前走去,眼前正是君兰水榭,曾经“半步多”三个牌匾大字映入视线之中。
这里是她的故土,她一直想落叶归根之处。
齐晚寐眼中闪烁:“怎么可能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十年前,这里曾历经一心道协围剿鬼婆婆一战,早该是冥火漫天,血流漂杵。
自那以后,百花凋零,古树颓然,而半步多也早就应该在那一场大火中,与腌臜的人心一同湮灭,焚成飞灰。
可如今却能同劫数之前那般灿烂明媚。
怎么会?
况且如今已临近岁末除夕,冬日里百花齐放,又怎么可能?
有人亲力亲为,用法力维持着这一切!
而且一做便做了十年!
齐晚寐愕然地看向东方衡。
东方衡避开齐晚寐的视线:“许是有道友不忍此间仙境就此毁灭,故而出手相助。”
“是吗?”齐晚寐并不相信。
东方衡古水无波的眼眸里浮现出一丝温软:“到家了,齐简,先进去看看。”
齐晚寐颤抖的手微抬,推开了半步多的大门。
院中光景隔着十年的冗长岁月,一点,一点映入眼中。
一切陈设如初。
没有满布蛛丝,没有尘封厚尘,连临死前那一把冥火烧灼过的痕迹都没有。
甚至就连院中古树下那一块石碑都还能屹立不倒。
十年来历经风霜,石碑上面的刻字也只是有些模糊,一字一句,都是齐氏家训,犹如当年。
泪,再也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
齐晚寐慢慢走到石碑前,拂过刻痕上的细碎白雪,轻声念道:“齐氏之人,持剑,当护己之爱······”
所有的一切,完好如新。
原来,家还在的。
“呆子,你这个雪人歪七扭八的。”远处雪地里,年轻明艳的齐沅光推着雪人,正在数落着段风楠,“我们家简简怎么会喜欢呢?”
段风楠挠挠头,疑惑不解:“真的很差吗?我觉得挺好的啊。”
身侧的齐沅音莞尔一笑,牵着半人高的小齐沁走了过来:“沅光,你就别欺负段大哥了。”
齐晚寐惊愕上前,哽咽出声:“爹爹,阿娘,沅音姨,齐沁······”
所有人听到声音,同时回眸,看着齐晚寐,朝着她挥手笑道:“简简,快过来啊。”
齐晚寐快步上前,眼前的景象,幼年时的记忆,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么多年过去了,所有人都不在了,家是空荡荡的。
“什么都没有了······”
齐晚寐踉跄一退,手腕却被人挽住。
她转身垂眸,正对东方衡一双好看的瑞凤眼。
东方念笑嘻嘻地也握住了齐晚寐的手,一双水灵的眼眸一闪一闪:“以后啊,你有我们了。我叫你阿娘,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爹爹,你说好吗?”
心骤然提到了喉咙口。
齐晚寐曾经痛失所有,满手鲜血,曾经是游荡孤魂,无处可依,现在真的能······有家吗?
虽然在琅琊台她终于明白东方衡的心意,可是就算两心相许,东方衡对亡妻如此深情,他真的愿意让她成为东方念的娘亲,和她成为家人吗?
这是贪欲,她不敢奢求,黯然垂下眼眸。
“好。”
东方衡简单又真诚的一个字砸进齐晚寐的耳畔,震得她声音都是结巴的:“少、少衡君······”
还未来得及消化,齐晚寐的手腕便被东方念一拉,人就凑到了东方衡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