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挑眉头,心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多大的起伏。
司空珩之所以会来这里,一定是会做出万全的准备。他这个人向来习惯了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
更何况他心里藏着那样的野心,在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必然不会让皇上在现下这个关头就对他有所忌惮。
若此人能尽其一生为皇室效力,那自然是皇室的福气。可惜……他偏偏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脸上的情绪收整得很快,快到连一旁的安睿才都只以为自己眼前出现了一场幻觉。而随后,那位二王爷便转头过来看向了他。
“安县令,你下去忙你的吧,本王有些要紧的事儿要与妹妹好好说一说……”他目露深意的看着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中年男子,“不过……本王作为你府上的客人,私自闯入你府中深处的这小小议事厅,只希望安大人心胸宽阔,不要生了本王的气才好。”
安睿才忙道不敢,又小心翼翼的看了司空引一眼,见她脸上并没有什么抗拒的神色,这才躬着身体下去了。
直到出了议事厅的大门,安睿才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如今府里正在查事关他为官清誉一事,他这个时候出来,实在是有些不太合适。不过那位长公主殿下既然都没发话,想必也是默认了他这番行径才是。
他这弓了一天的老腰诶……终于可以在这时候好好歇一歇了。
而另一旁的议事厅内。
“说罢,二皇兄此番抛下大部队独自一人前来,到底是有何要事?”司空引拧起秀眉淡淡发问。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跟着他的还有许智宸——这一点上,兄妹两个都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有点破。
司空引急切的想要知道,她这个二皇兄如今到底是在玩一些什么把戏。而他这个年纪里使用的手段,又与上一世的那七年,有什么样的变化。
“这件事情说起来,其实与皇妹你没有多大的关系,不过却与你的那位驸马,大大有关……”
司空珩说着说着便踱步起来,时不时看向她,势要把这关子一卖到底了,“皇上也是知道了这件事后,自觉事关重大,不能够瞒着你们,所以让我快马加鞭来寻,将这个消息尽快带给你们夫妻二人。”
司空引面上仍是一片冷淡的表情,心里却是觉得奇怪。
是皇上叫他来寻他们?
她怎么有些不大相信这话呢?
他们南下之前,分明就是皇上千叮咛万嘱咐,说他们此行的目的不宜让任何一个在京为官的人知晓——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在京中待命的诸多王爷了。可他又怎么会把消息透露给司空珩?
司空引觉得这里面是有些古怪的。不过真相到底如何,到时候她书信一封到京城里问一问皇上便能知道个清楚明白。
眼下要紧的是,还是参透司空珩嘴里的这件「重大消息」,到底是个什么事情才对。
于是她微微抬首看向他,眼中的询问之意溢于言表。
司空珩开口了。他开口时,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锁住了她,似乎不想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他道:“陈国公在北境,受了重伤,正在最关键的时候了!”
司空引心里顿时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最关键的时候?那不就是弥留之际了?
可她脸上的震惊也只是闪过一瞬,随后便很快恢复如初。
早在司空珩说起这件事情与她没什么关系,却与她的驸马大大相关的时候,她便已经猜到是陈家的谁出了事。
可她离京之前,陈家内部已经被她打理得相对太平了,那么出事的人必然不可能是云氏。也更不可能是陈家其他几房的事。
那些人对于她的驸马而言隔了一层辈分。她知道他的心其实很小,只会关心爱护那些真正在意他的。
那么,这剩下来可能出事,又确实身处危险地带的人,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陈国公了。
司空引早猜到这一点,所以当司空珩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才能很快恢复如初。
而她,很快也猜出了司空珩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他们的目的。
她大概猜到,以她皇兄的性子,即使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未必会在这个关头派人快马加鞭过来告诉他们二人。
他们如今处理着这些隐秘的事,这个时候告诉他们,不是坏事儿是什么?
唯一的一种情况,那就是司空珩不知从什么渠道搞到了这条消息,然后自己带着许智宸过来,乱他们的心智,拿他们的把柄,然后才好先斩后奏了!
恐怕她的驸马还在那水匪寨子里头,既要对付那群绑了县令夫人的水匪,又要对付许智宸的人,还要面对这条消息,他恐怕已经是分身乏术。
可越是这样,自己这里就越不能乱。
司空珩的眼睛紧紧锁着眼前这位双十年华的少女。
他心里有略微的失望。他以为以长乐目前对陈家的在意程度,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方寸大乱才对。
他们夫妻二人如今远离京城,陈国公在北境身负重伤,陈家家里连个能主事儿的人都没有。
而据他所知,陈家的三房还有两个儿子。三房的那位老爷,那叫一个野心勃勃啊。
这个消息到他手里之前,必然已经传到了京城里,而京城里的陈家想要书信过来到他们夫妻二人手中,必然是比不过自己这条消息更快的。
可他看着眼前镇定自若的长乐,一时竟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难道长乐……就不担心自己夫婿国公的位置,被三房剩下的两个儿子给抢了?
他不由得问。
“怎么……长乐,你不惊讶?”
“二皇兄想要我如何惊讶?”司空引抬起头来反问。
她的指甲其实已经深深陷入皮肉,好在她今日里穿的这身裙子够长,能将她的一切失态都遮掩住。
第237章 他也是她的哥哥
司空引的心里如今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
这条消息,绝不能让身陷在水匪寨子里的陈剑琢知道。
可她一看眼前司空珩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她心里已经大概猜到,许智宸会把这条消息带给他!
来不及了……
她不敢想象她的驸马听到这条消息过后的震惊绝望。
跟他相处的时间越久,司空引越是明白,她这个驸马其实是个重情重义,将小家看得很重的男人。
他与国公这么些年来,虽然聚少离多,但他们之间的父子情谊并未受到分毫影响,反倒一直维持着亦师亦友的紧密关系。
他对他的这个爹爹,表面上十分有礼,似乎是一对有些生疏的父子,其实他心里,深深仰慕着陈国公那样的男人,也一直以他为典范而努力着。
若是他知道这件事……若是他知道……
司空引几乎可以想象到,他会在那一瞬间方寸大乱,而敌人,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可眼下她被司空珩拦在这里,已经是寸步难行,她不知道她这个时候应该如何做……
不,也许这个时候,她是自身难保了。
这也许根本就不是谁可以救谁的问题,而是……
他们夫妻二人,分明就是各自有着各自的危机!
司空珩偏偏在这个时候过来,他又有什么目的?
司空引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这个人在这个紧要关头过来将她堵在县令府邸,为的就是告诉她这条消息而已!
越是这么想着,司空引眸中的颜色就渐渐深沉下去。
“二皇兄,不知你此行过来,除了告诉我这条消息,可还有什么皇上的旨意要传达?”她冷冷的问道,不快的心情就写在脸上。
“七妹,你如今与二哥当真是生分了……”司空珩又换上一派儒雅的虚假笑容,“你们奉了皇上的旨意南下,查这么重要的事情,竟也不与二哥提前知会一声。”
“大家都不过是奉旨办事,若是这儿也知会一声,那儿也知会一声,岂不是反而让人觉得心里有鬼?”
司空引终是忍不住的反唇相讥,“二皇兄,你不要告诉我,你这么急匆匆的赶过来,是怕被人发现了你的什么秘密。”
事到如今,她才算是看清,她这位二皇兄存了心的想要坏他们夫妻二人的事,他们就算再如何避让隐忍,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也是根本无济于事。
更何况,他们两个人现在已经深入南方城镇,离京城隔了有十万八千里,又是轻车简从,一路并没有做什么部署,各种消息都十分闭塞,远远及不上眼线遍布这一路各处的司空珩与许智宸两人。
她从起初的那一阵震惊回过味来之后,便也开始渐渐明白,如今司空珩告诉她的种种消息,她只能半真半假的听个一二,最最好是自己去想办法求证。
是以对陈国公病危的这件事情,司空引心里还存着疑虑。
陈国公这个级别的大将,官拜三公,又已经到了这样一把年纪,亲自上战场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
就如以往总有皇帝挂帅亲征,其目的主要是振一振士气,而并非真的要一国之主冲在战场最前线,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
可陈国公居然在这个关头出了事?
这让司空引不得不怀疑这里面的真实性。
在收到陈家的家书之前,一切来自司空珩的消息她都不会太当真。
让她不安的是,也许驸马那边至今都不知道司空珩这一伙人有何险恶的用心,她实在是怕他那里出事,不明不白的就被自己人给算计了。
她更怕的是……她的驸马,会在这个关头被司空珩拖入了伙。
眼下,刚好就是他们南行以来,她唯一不在他身边的时候!
也许这一时片刻的慌乱刚刚好让司空珩看了个正着,他轻飘飘的勾唇一笑:“七妹妹又何必与我如此着急?咱们兄妹二人自龙首山那次之后便是许久不见了,如今远在京城之外,能有此机缘,不如便坐下来,好好的说说话。”
说罢,他身形一动,默不作声的挡住了司空引向外看去的目光。
后者眸子明显一寒,只是此时此刻,她急也是无用了,便拧着眸子冷冰冰的往椅子上一坐,大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
司空珩也跟着坐下来,眉目中带这些不解的问道:“七妹妹,不知为兄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让你如今愈发的讨厌见我了?”
“没有……”司空引端起桌上的茶盏,当着他的面一口饮下了,“只不过本宫如今已经嫁人,这世上与我最亲密的男子便该是本宫的夫君了。就算是二皇兄在我眼前,我也不得不避讳些。”
她这话一说,司空珩便立马可以捕捉到里面的抗拒之意——
不仅是因为这有了些微妙变化的自称,还因为……不管他如何向她抛出橄榄枝,如何亲昵的称呼她,她对自己的称呼都始终不变。
她永远只叫他,二皇兄。
司空珩的眼前仿佛出现自己儿时的场景。
他的七妹妹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她说话做事永远滴水不漏,总会在最合适的地方讨父皇和其他几位兄弟姐妹的欢心。
那个时候,皇家子弟里面,几乎没有人是不喜欢他这个七妹妹的。
他也不例外。
可是,心思总比常人细腻一些的司空珩很快就发现出了这个七妹的端倪。
他以前总以为,他们皇家子弟里面的所有人,都平等的喜欢着这个七妹妹,那么她对大家也该是一样。
可是他错了。
后来……他已忘了是个什么契机,他发现了七妹的秘密。
她对他们,其实是带着一层面具的。
而她的那些真心话,她女儿家的心事,永远……也只会与她最亲最亲的四皇兄分享。
对了,毕竟他们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其他人……也许都得往后面靠靠。
发觉了这一点的司空珩,同样出生在皇家,母族也同样显贵的司空珩,心里头一次尝到了不平等的滋味。
可他也是她的哥哥,这怎么可以?
第238章 拨乱反正
司空珩面色沉静的看着眼前这个静坐在自己身前的人儿。
他的七妹妹,这些年以来,已经变了太多太多。
自打如今的皇上登基之后,他们兄弟几个聚首的机会便少了起来,而他这个七妹,终于不用再维持着他们之间这层和睦的假象了。
她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变少,可他居然觉得,脱掉这层虚假面具之后的七妹,心境居然是轻松的。
是谁让她有了这样的变化?
毫无疑问,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从她嫁给了陈家那位世子爷开始!
司空珩很大方的承认,对于七妹的这桩婚事,对于陈家的那位世子爷,他一开始是有一些很隐晦的嫉妒的。
他的七妹是皇室公主,按照惯例,她的驸马的官职最高也不可超过四品,还需得是个闲职。
陈剑琢的官职便刚刚好卡在那上面,且,那并不是一个闲职。
在军队里,他的权力其实仅次于将军之下,且他部队里的那群人,不管是问谁,都知道,陈剑琢迟早是会做将军的。
他虽然还不是将军,但那个时候,人人都在叫他陈小将军了。
这让司空珩不禁有些隐晦的嫉妒。
可更让他嫉妒的是,就连皇上,似乎也默认了此事。
他同朝中与他交好的几位大臣联名上书了几次,无果,甚至皇上还在话里话外暗示他不要多管闲事——
毕竟陈剑琢与皇上可算得上是从小一块儿长大,他们交情好,连他这个与皇上同父异母的哥哥,都是比不上的。
阴暗的种子一旦在心里落了根,发芽、开花、结果,那便是很快很快的事。
陈剑琢,就算再得圣宠,也不过就是一个在军队里、前线上,摸爬滚打,随时都会丢了性命的兵卒子罢了。
且陈家将近百年的武将世家,不管是手中的权力还是在民间的声望,一丁点儿也不比皇室差。
和陈家的联姻,实在是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