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与司空珩打了这么久交道的司空引其实明白,这很有可能是司空珩拿得出来的手段。
甚至说,他太精于此道了。
若是如此,京城里的陈家将会陷入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家里可以主事的男人一个不在,甚至还有三房那样的虎视眈眈,云氏一个人留在京城将会多么的担惊受怕,司空引几乎都可以想象到她夜夜垂泪的场景。
若是司空珩以此为威胁,那么她那个驸马,很有可能为了家族而做出种种妥协的。
更何况,那时候的他,心里多多少少会顾虑着她吧。
他不会想让她用那种不屑的目光看他的。
司空引犹记得,前世他们大婚之前,她曾远远的见过这个男人一面。
第259章 相敬如冰
那是一年的中秋大宴,彼时她父皇已不再,她有些心思怅然,而她四皇兄刚刚为她指婚。
那时的司空引恍惚之间觉得,自己从公主变为长公主,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觥筹交错之间,她坐在四皇兄身边高高的台子上,有些微醺。
权力似乎离她很近,又似乎离她很远。她便没有心思留意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倒是她身边的两个宫女,芷花和芷月,刚刚加封女官,在那个时候却很兴奋。
她们其中一人推推微醺的她,另一人伸出素手给她指了一个大概的方向,告诉她,那是皇上给她指的夫婿,未来长公主府的驸马爷。
于是司空引便隔着遥遥的人群望过去。
他也在看着她。
那真是一眼万年。
那时的司空引打量起这个陈国公府世子爷的模样,心里只觉得并不是多么喜欢,却又觉得无所谓——
毕竟她是皇家的公主,在她眼里,她已享受到了皇家泼天的富贵,自然也要承担起这份责任。
指给本朝的权臣,甚至是被送去别国和亲,其实与她而言都是一样的结果。
是以她那个时候,只是觉得无所谓。
可那个男人却用一种很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她。
黑漆漆的,势在必得之中又透着一点谨小慎微的乖顺。
那时的司空引形容不出那样的眼神,不过现在她可以了。
第一世的她,年轻气盛的她,其实一直不喜欢在她身前太过自信的男人。
不过那一刻的她却觉得,自己未来的驸马朝她露出这样的眼神,她也是不太讨厌的。
那是前世的事情了,一直沉睡在她的脑海里,距今恐怕都过去了七八年的时间。
然而司空引这时回想起来,却觉得历历在目。
后来呢?
她确实没有讨厌他,但也没有再亲近他了。
她到底还是无法接受一个从前连见都没有正式见过的男人。
大婚之夜,她把他拒在门外,又对陈家的诸多劫难一直持着袖手旁观的态度。
他们后来七八年的夫妻生涯,可以用相敬如冰这四个字来形容。
她心底对婚事的退却,终究还是让她在什么也没了解到的情况下,凄凄惨惨的结束了前一生。
可如今,她对他的了解也已经够多了。
又想起那个人,司空引的眸光微敛,默不作声的转动了一下手里的茶盖。
他还……挺可爱的。
这个词一旦在她的脑海之内冒了出来,司空引便再也没有忍住,当着面前她这个好二哥的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未来位列三公,手握重权的大将军,不知他会不会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竟然是这样一番模样。
司空引一想起他,不免就想到了第二世他们洞房那日,羞得面红耳赤却还是愿意乖乖听她的话的大狗狗。
她一想起他的那副模样,心底就忍不住的疑惑。
她这位驸马,难道真的是个雏儿?
虽然这个问题她之前已经问过他,也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不过司空引又觉得,他是在军营那种地方混迹着长大的,那里头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就算他不是……她也没什么好指摘的。
充其量就是不给他碰罢了。
·
坐在对面的司空珩看着自己这个七妹妹脸上一会儿沉静一会儿痴呆,再过一会儿,竟露出有些羞怯的反应,心底竟有些不是滋味了起来。
他的这个七妹妹,到底在想些什么事?
他这个兄长就坐在她眼前,她竟然也有那个胆子走神?
司空珩觉得自己在皇家的这些个兄弟姐妹,已经没有一个是正常的了。
这会儿子司空引也渐渐回了神,她看向他,面上竟露出浑不在意的神情:“二哥还有事?”
这份浑不在意刺痛了司空珩,他咬咬牙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在凤州的事情?”
司空引歪起脑袋:“我只是随口一问,不料二哥你竟真的有个产业在凤州——二哥,按照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凡是要享受加封,未来坐拥封地的王爷,只能在京城之中或是自己的封地之内置办产业,你这么一做,是不是有些太伤了你与我四哥之间的情分了?”
她故意这样不留情面的问着,是因为她已经听到了安府门前传来的阵阵动静——不过看司空珩如今这样的神情,似乎他并没有听到。
可那又如何?她只要达成她的目的就可以了。
果不其然,司空珩被她这胸有成竹的话语一激,登时有些失控。
“七皇妹,你到底还知道了些什么?!”
他忍不住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高高大大的身影径直走到了司空引的身前。
埋藏在心底的那些秘密正在被人发觉,司空珩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到底要做什么?她又是怎么知道?
他的这个七皇妹,不是成亲之后就放权了吗?
司空珩的后背此刻一阵一阵的发寒。
若是她知道了……或者说,若是连她也知道了。
那么皇上是不是也已经知道?
一想到还有这个可能,司空珩那一向表现得完美的脸上此刻有了一瞬间的龟裂。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的计划还没实施多少,难道就要这样功亏一篑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司空引要的就是他如今的这份失控。
夕阳已经落下,月色渐渐的升了起来,偌大的议事厅一寸一寸的灰暗了下去。
无人敢来打扰。
阴翳笼上了司空珩的脸,趁着这似乎无人注意的一刻,他终是忍不住对着眼前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露出了狠厉的神情。
“盈盈,你到底还知道了些什么?”
听到司空珩这样故作亲密的叫自己的小字,司空引心间觉得不适,轻轻皱起眉头。
她面上的这份嫌弃并没有刻意去遮掩。
于是这情绪就成了压倒司空珩的最后一根稻草。
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刻,他的一只大手伸出,狠狠掐上了她的脖子。
“说!”他面上的神情变得狰狞,“你……你们,对我的了解,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第260章 一清二楚了
此刻的司空珩脖子上青筋凸起,面部表情狰狞,早已没了在人前那副风流倜傥、与世无争的样子。
他内心的野望一览无遗。
司空引被那双铁一样的大手掐着脖子,已经完全不能呼吸。
可即使是在这样狼狈的状态之下,她的面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仿佛被掐着脖子的并不是她本人,只是个感知不到痛苦的木偶罢了。
她冷冷静静的看向司空珩,那双精致凤眸的眼底似乎闪烁着寒光,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司空珩的心底忽然有些退怯了。
都到了这般地步,他的这个皇妹还不害怕?
他手上的力气渐渐小了些——毕竟司空珩是没有真的伤害她的意思的。
不管他的这个皇妹知道了什么,只要她愿意缄口不言,他……
他可以放过她。
不知为何,司空珩只是觉得自己这个从小机警聪慧的七妹在他心里就是与别人不大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如果可以,他是不愿意伤害她的。
可惜他的这番心思,司空引一辈子也无法得知。
她的心底早就停留在上辈子他亲手将毒酒递到她眼前的那一刻,从那个时候起,她就不会再相信眼前这个人一丝一毫了。
她知道掐着自己脖子的那只大手松了些,可那又怎么样?
她对他的恨意,已经不会因任何事情而减少。
“你的秘密早就被人发现了,你……心慌吗?”缺氧让司空引的语气断断续续,说话已经变得有些艰难,“二……皇哥……”
也不知是不是这声二皇兄叫醒了他,司空珩的眼底骤然变得清明起来。
怎么能这么做?若是被人发现,那么他这么些年以来辛辛苦苦的伪装……
司空珩的眼底划过一抹慌乱,刚想要松开手,忽闻门口传来一道他熟悉的男声。
“司空珩,你这是做什么?!”
司空珩眼底一缩,连忙放开了手上的人儿。
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与安府门前他自己的侍卫们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放旁人进入。
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不是应该在唐源江上忙着抢险吗?
来人正是司空钰枫。
他的身后还跟着隶属六王爷旗下的一众亲兵,然而这都不是让司空珩最害怕的。
他怕的是,紧紧跟在司空钰枫身后的那个人。
陈剑琢!他怎么会在这里?!
此刻的司空钰枫已经恨不得将一口牙给咬碎。
陈剑琢出现在这里,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许智宸那里,根本就是很惨烈的失败了!
虽然这一趟他与陈剑琢一样深入南方腹地,对方并没有条件带多少亲信在身,可他自己也是一样!
他手里捏着许家那么大一个把柄,看在这样的基础上,许智宸才会心甘情愿的替他卖命。
可如今许智宸下落不明,但凡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是眼前他的这个好六弟及时去支援,随后把陈家的这个世子爷给救了出来。
他的计划,如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此刻的司空珩已经无心再与司空引纠结自己在凤州的势力是否已经暴露,他的目光已经紧紧锁在了进来的那两个男子身上。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司空钰枫淡淡的质问,人已经忍不住走向了司空引所在的位置,“七妹说错了什么话,自有皇上去教育她,你做什么下这么重的手?”
纤白的脖子上此刻留着一道淡淡的红痕,一看便知这是司空珩的掌印。
陈剑琢看了一眼,连忙问:“他可还有把你怎么样?”
司空引垂下眼帘,摇摇头。
见她抿唇不语,陈剑琢与司空钰枫心里便更加认定她是在司空珩面前受了天大的委屈,看向他的眸光之中不自觉的也带了些冰寒。
“二王爷,今日这事你还得给我们陈家一个交代……”陈剑琢冷冷开口,“盈盈是皇室子女不假,不过也是嫁入我陈家的媳妇,你如今这样做,是否太越俎代庖了些?”
越俎代庖……
司空珩一听这词,便知道这是陈剑琢借着他七妹脖子上的伤来对他发难。
话里话外,其实还是指责他对朝堂之事插手太过。
可如今的司空珩并不知道自己眼前这两人是否已经从许智宸的嘴里撬出了些什么,是以这种敏感的话题,他也只能梗着脖子不去回答。
如今这个关键的时候,他绝对不能在落人话柄。
虽然司空引脖子上的那个伤大家都亲要所见是他所为,不过他所能承认的事,也就仅仅到这里为止了。
若只是这样的一处伤,他顶多落下一个兄妹不睦的罪名,可若是陈剑琢与司空钰枫借着这一处伤口逼问,他无形之中说出更多戏码,那他这个王爷的位置会不会被皇上取缔,到了那个时候也未可知。
司空珩看向他们的目光不再友善,已然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对面的两人便也不再与他纠结。
司空钰枫道:“我进来的时候似乎听说,安家正在清查什么账目?”
陈剑琢与他一唱一和:“这正是我与盈盈从皇上那里领来的任务。”
“只不过我听底下的人说了,这账目仿佛已经出了些什么问题……”司空钰枫这时朝着司空珩嘲讽一笑,“二哥,你坐在此处也有一段时间了,你可知道具体是些什么问题?”
司空珩忽觉这问题十分危险,此时此刻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道:“我一直坐在这里同七妹讲话,我怎么会知道……”
“讲着讲着,便去掐她了吗?”陈剑琢冷冷呛道,“二王爷,你的这脾气性格可得收一收。”
这时司空引又往这两个男人的心火上加了一把柴:“你们被怪他了,二哥也不是故意……”
司空珩脸色一白。
她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存心要置他于死地?
果不其然,司空引的话一落下,她身旁的那两人看他的目光便愈发冰冷起来。
“看来二哥确实不知道这账目里头的内情……”司空钰枫道,“不过我请来一个人,倒是能给这里头解释得一清二楚了。”
第261章 渐渐太平
他给了司空引一个肯定的眼神,后者便会了意。
看来安睿才如今确实是在她六哥手上,并且大体的情形,她六哥已经完完整整的盘问过了。
这让司空引的心中稍稍有了些底气。
安睿才就是被司空珩的人给绑走的,这一点他根本无可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