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可以将许家这么些年来造成的漏洞一下子甩到这个边远地区的小小县令头上,其实若这最为关键的一环出了纰漏,后面种种根本无法实施下去。
而前世,她根本没有跟着她的驸马来这唐源城的县令府邸,自然也不会察觉出这里面的诸多状况。
若按照前世发生的种种进行下去,陈剑琢只身入匪寨的时候,只会被许智宸挡个正着,再用重重借口刁难,无法脱身,而安家这一边,司空珩则可以用做客的名义来到安府,再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用和这一世如出一辙的手法,让安睿才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若她不在此处,没有请六哥派人保护她一二,恐怕这个计划与司空珩而言就快要成功了吧。
若真按照那样的剧情走,整件事情虽然处处透着诡异,但实证摆在眼前,安睿才身上的罪名根本无法辩驳。
更何况,那个时候,他的夫人应该也会一道儿落进司空珩的手里,偌大一个安家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恐怕与安家交好的那群人想要为安家翻案,也是枉然。
且若不是她在场的话……
司空引眼神闪烁一下。
若不是她在,恐怕安家的那个小女儿安安,这时候已经命丧唐源江中了。
司空引一想起那个小女孩儿脸上便有些怅然。
她是凭借着自己惊人的求生欲爬到江岸上的,若不是他们及时发现,又刚好有会医术的女官方便为她救助,这样一个落水的小女孩儿,又是如今这世道,就是有人看见了却不理财,也毫不奇怪。
“在想什么?”
这时她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脖子还疼吗?”又有一个人问。
司空引收回思绪,有些苦涩的摇了摇头。
时过境迁,如今想这些东西也是无用。
大厅之内,披头散发,满脸脏污的安睿才这时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带了进来,一听安家的账目出现了纰漏,他立马不依不饶的和查账之人核查起来。
安家的人口十分简单,想要验证他嘴里的诸多言辞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对此司空引还是放心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一旦扯了开,接下来他们要解决的问题就十分明显。
安家的账册,究竟是谁在里面捣鬼?
周围的环境逐渐吵闹了起来,是安睿才与周围的几人在不停争执着。
司空引最后看了脸色渐渐惨白下去的司空珩一眼,不发一言的离开了他们议事的大厅。
她的心情并不好。
回到自己暂且居住的院子,芷花芷月立马担心的围了上来,要给她上药。
司空引一边由着她们伺候,一边道:“拿笔墨来。”
芷花芷月有些忧虑的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便去办了。
议事厅那边的动静太大,她们也大概听了一耳朵。长公主先是和二王爷单独呆在那里面,出来的时候,脖子上便已经有了这道抓伤了。
在里面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众人都是心知肚明。
她们有些想安慰安慰自己这个主子,却又觉得自己根本无从提起。
芷花芷月二人虽然爹娘早逝,都为孤女,且姐妹二人小时候还分离过一段时间,她们重逢之后,姐妹之间的感情却极好,什么贴心的话都会跟彼此说。
若让她们来安慰与自己兄长之间产生了这么大矛盾的长公主,恐怕怎么听便觉得怎么虚伪了。
事已至此,这二人也只是静静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芷花为司空引拿了一套笔墨来摆在她面前的书案上,芷月则小心翼翼的为司空引的脖子上药。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芷月松了口气。
“长公主,这等程度的伤,以后是不会对您有什么影响。如今这模样看着可怖,只是皮下有一些淤血罢了。”
她看司空引一直愁眉不展的样子,只以为她是在为自己脖子上这道伤口而烦忧。
司空引挑挑眉,并不多做解释,这时也动起了笔。
她书信一封,是要写给皇上,将这小小的唐源城里发生的种种来龙去脉一一说个清楚,自然,也包括司空珩是如何将手掐上了她的脖子的。
至于他做了什么样的恶事……司空引在这封书信里并没有提及。
这些事情,自然有她的驸马和六哥去上书禀明,他们发话的说服力,自然远远超过她这个没什么权势的长公主许多许多。
相信等这些信件一一呈上了御书房的案前,她的四皇兄会对司空珩此人的为人有一系列评判。
接下去的事情,就不用她来动手了。
她写信的时候,芷花芷月便默默在她身边陪伴着,以防长公主真的到了伤心难过的时候,身旁却无人劝慰。
可她们看着看着,忽然瞧见长公主写了一阵,放下笔,十分畅快的笑出了声来。
芷花芷月人都看傻了。
这是被自己的哥哥伤害了一通,脑子有些晕乎了?
这时,司空引将两张写满了小字的纸递到她们眼前。
“去,第一张装在明面上,第二张做一个暗层塞进去,将这信寄给皇上……”司空引神情自如的道,“务必找可信的人,这信一定只能皇上亲启。”
芷花芷月似乎听懂了这里面的严重性。
·
唐源城附近的灾情渐渐稳定下来,到了入秋的时候,江上已经能通商船了。
司空引与陈剑琢此时依旧还留在南边。
如今南方渐渐太平了,不太平的地方成了京城。
有一只水匪出身的队伍在这次抗洪救灾的队伍中表现有佳,朝廷欲要招安,南边似乎又查出来一只意图不轨的军队……当今圣上,可谓是诸事缠身。
他们夫妻俩又不是闲着没事做,才不去凑那个热闹。
第262章 芷月的婚事
如今正是秋高气爽,南方各地红叶飞舞。
司空引与陈剑琢并没有一直留在唐源城,他们去了全国最南边地界的凤州。
这里原是司空钰枫管理的地界,只不过唐源江事发之后,他一直在那一块地方忙碌,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如今倒是不能作陪了。
这倒让他们夫妻二人乐得清闲。
在唐源城里,那桩赈灾银子的贪墨案已渐渐查到了尾声,如今他们二人出行,多以游玩为主,于是陈家带来的那些个下人,便也遣散了许多回去。
时过中午,凤州永安河边上的一处小茶楼内,司空引坐在一处临窗的雅座,百无聊赖的看着水光粼粼的湖面。
楼内不远处,她花银子给芷花芷月、林进荣叔他们四人包了一桌,如今这几个人已经喝开了。
最高兴的是芷花。一个小女人家,如今喝的那叫一个满脸飞红。
若不是上有一些御前女官该有的仪态在,司空引看她醉的很了,恐怕是会站到桌子上去学着江湖儿女口出一番狂言,再将酒盏往地下一砸也未可知。
如今芷花芷月脸上的那两处易容已经卸了,任谁都能看出这分明就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
他们几个不过就在酒楼坐了一会儿的功夫,便引得一旁的男子频频侧目。
若不是她们桌上还坐了两个男人,看着又都是武功不俗的模样,恐怕已经有男子上来示好或是调戏了。
司空引看着他们热热闹闹的喝成一团,心里有些艳羡,再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那个座位,一双秀眉轻蹙,凤眸之中划过几丝不满。
这人到底上哪儿去了?如今也不曾回来。
她的目光又落到一旁那四个人的桌上。
他们也不知埋头聚在一起说了些什么,芷花一脸豪迈的拍拍林进的肩膀,大有一副要和他称兄道弟的架势。不过这会儿子,脸最红的人忽然就成了芷月。
司空引大概能猜出他们说了些什么了。
她看着芷花这副模样,心底又不禁有些忧愁。如今芷花和芷月虽然还没回京城,不过她们这次互送她南行有功,圣上的旨意已经下来,要册封她身边这两个小宫女做二品女官——这样一看,倒是比她家里的那个驸马官儿还要大了。
不过既然已经是女官了,这两人的婚事也是时候提上日程。
芷月她倒是不再犯愁了。她不在京城里的这些日子,林进已经修书回去不知道多少封,又不知到她面前求了多少次,就是盼着家里长辈和她能点头。
其实她还有意考验一番这小子的心性,所以一时半刻并没有着急表态。
可她家里那个混不吝的东西偷偷把她的意思透露了出去,还与林进打了包票——保管让他娶到芷月姑娘回家。
从那之后,林进倒也没有天天来她身边献殷勤了。就为了这事儿,那混不吝的东西也没少被她明里暗里怼过。
不过那人……现在还挺喜欢对她撒娇。
司空引一想起他黑漆漆的眸子那么沉沉看着她,总觉得心里十万分的火气也顿时消失无踪了。
这段时日以来,她好像也变了许多。
底下的湖水静悄悄的流淌着,湖边还停了几艘有伶人坐镇的画舫。
司空引靠在茶楼的扶手之上,听着下头隐隐绰绰的歌声,觉得有些无聊、犯困。
那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她正这样想着,忽的又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离茶楼的正门渐近,且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方向。
司空引一愣——是他。
可看着他满脸急不可待的神情,司空引又觉得莫名其妙。
陈剑琢是真的急不可待了,他有一个好消息要与他的盈盈分享。
于是也顾不上当街那么多游人的目光,竟是直接飞身,上了这茶楼的二楼。
青天白日之下,这么高的楼里忽然飞上来一人,二楼的诸多茶客都吓了一跳,甚至惊得小二都要去喊人了。
只剩林进那桌见怪不怪。
司空引无语的拿帕子擦了擦被飞溅尘土弄脏的衣袖。
“你又发的什么病?”她将面前杯子里的茶水倒进一旁的大水缸,“我好不容易得的一壶好茶,现下可不兴喝了啊。”
他们如今的关系「熟」了些,讲话便也不大客气起来。
陈剑琢满心的好情绪丝毫不受她话中冷淡的影响,他叫小二过来,又给面前这人儿换了一壶新茶,道:“我们可以回京了!”
四周众人一见这飞身上来的男子与楼中女子是相识——模样登对,恐怕还是一对夫妻,便也转过头去不再多看。
只是心里惊叹,这人好俊的功夫!
司空引疑惑的看着他,又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于是陈剑琢便也接着道:“我刚刚收到驿馆八百里加急递过来的信件,父亲身上的污名已经洗清,人也到了京城,配合着皇上端掉不少朝中异党。”
是了,他们之所以还留在南方,久久不回京城,是因为如今京城之中的变故颇多,菜市口常常血流成河,弄得人心惶惶。
且他们留在凤州,也是为了官府能尽快查清残余在凤州的司空珩一党的势力。
不过如今这些都可以结束,他们可以回家了!
司空引眉眼间也不自觉的染上些雀跃:“果真?”
“我岂会骗你?”陈剑琢给自己倒了杯凉茶,牛嚼牡丹般囫囵喝下肚,“盈盈,你定个时间吧,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他心里其实止不住的雀跃。
盈盈看起来也是很想回去的,看来,看来……
她也没忘了和自己的那个约定。
待到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他们便可以……
思及此处,陈剑琢的耳根子悄悄红了,好在他肤色也算不上是白皙,盈盈坐在他对面,应该是没有注意到才是。
他心里不禁有些雀跃的想,他一说出这个消息,盈盈居然比他还要兴奋,这是不是说明……
司空引这时高兴的一拍桌子。
“即日启程,一回去我就要准备芷月的婚事!”
第263章 还长着呢
虽然陈剑琢一听是这个原因,登时便有些不大乐意,不过他们一行人还是踏上了回京的道路。
这一路走走停停,吃吃玩玩,居然还让他们在入冬之前给赶上了。
他们这一离京就是半年的行程。
出去的时候是轻薄的夏衫,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稍显厚重的秋衣。
如今京城里,陈家的一应事宜都由陈国公在打理着,是以这一路上,夫妻二人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地方。
不过陈剑琢有些愁眉不展。
这一路,他暗示了好几次,他的盈盈还是不大乐意。
理由是,路上的客栈都不太正式,不行。
陈剑琢起初觉得有理,便连着催了好几次行程,不过当他的催促都被司空引压下去之后,他大概明白了。
盈盈只是害羞而已。
这一害羞,就从入秋羞到了入冬。
他们归家的时候,陈家几乎全家老小都来府门口迎接了。
林氏夫妇很高兴,自己一个出身不高的人,居然能和长公主做亲家了——
虽然长公主名义上是芷月姑娘的主子,不过她到底视芷月做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陈府很快就张灯结彩、挂起了红布。
在这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之中,世子爷陈剑琢却还是整天惆怅着一张脸。
云氏听说之后,把自己这个儿子叫来院子里说话。
“放儿,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下几乎都要到寒冬腊月,快放年假了,屋里四处都生起了火盆。
云氏有些紧张兮兮的看着自己这个儿子:“林进结婚,难道你对长乐公主身边的那个女官不满意?”
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如今这个原因了。
“没影的事儿。”
陈剑琢闷闷的喝下一壶茶。
林进和芷月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全家似乎就他一个不开心的,成天皱着张苦瓜脸,连林进都私底下小心翼翼的问过他许多次,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其实并没有。只是这婚事一筹备起来,他的盈盈成日里忙的连个影子都寻不着了,更别提和他的那正事了。
所以他才说「没影的事儿」。
云氏哪里知道他心底的这些小九九?不过女人的直觉总是可怖的,她上上下下将自己这个儿子通身打量了一遍,忽的开口道:“儿子啊……你和长乐公主,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