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瞻前顾后成不了大事。二弟这性子若不改,即使这一次平安过关了,往后也极有可能被人利用了来对付陈家。我不能让陈家埋下如此隐患——至少我在京中的时候,陈家都要平平安安。”陈剑琢说得十分郑重。
云氏有些诧异,她再了解自己这儿子不过。他虽是陈国公府世子爷,却对整个陈家的运营不甚关心,一心只扑在习武打仗和朝中公事上,那些事也自有她和陈国公一力承担。如今国公一走,她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才漏了这档子事出来。
其实他们夫妇本无所谓儿子以后的志向。陈家人丁简单,他们哥几个的一言一行都在众人眼下,自不会出什么大的纰漏。
至于这个世子爷,想做个好官也罢,做个陈家的好当家也罢,只要堂堂正正为人,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云氏甚至还隐隐欣慰,前阵子放儿破了那么大一个案子,显然已经是在往好官的那条路上走了,可如今又是谁把他的视线拉回自己家里,劝他站出来正一正家中风气呢?
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一旁的长乐公主身上。
司空引此时正捧着一碗饭后消食的绿豆汤,吃的满眼愉悦欣喜,察觉到云氏的目光,她转过头来对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恬静笑容。
云氏的目光停留在她精致秀气的眉眼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是啊,怎么可能是长乐公主呢?
她这儿媳妇可真真是一朵温室里养大的娇花,给一点好吃的就能开心好半天,这样深刻又残酷的道理,想来也不是她教给的放儿……
云氏定了定心神,道:“放儿,你既有此决心,为娘的自然也会支持你。你需要娘做什么,只管说来就是。”
“家里既然是母亲执掌中馈大权,自然是您分量最重。我需要母亲好生劝住三房。或者说……看住三房,若是虞家再来予取予求,千万不可搭理,更不要承诺虞家任何事,就说这件事由兵马司公正决断,我陈家绝无怨言。”
“好。”云氏沉沉颔首,虽然她知道这活并不轻松。
困在兵马司的是他们三房的孩子,他们当然急得乱作一团。
若是旁人跳出来劝慰什么,在三房眼里只会是他们隔岸观火,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过她也只能全力以赴就是了。
司空引此时插了一嘴:“夫人若是觉得为难,可将利弊分析给陈家老太君听,由她老人家来同三房说这个道理。”
云氏一听,有如醍醐灌顶。
这个恶人由老太君来做,确确实实是最好的。一来她年纪大,明事理,说话分量高,二来她没有完全置身事中,不会如三房急得似无头苍蝇般乱撞,三来她比起三房一房的面子,自然更看中整个陈家的荣誉……
云氏立马有了信心:“放儿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办好了。”
司空引微微笑着——其实她倒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这件事原先是三房托了老太君,老太君再找云氏,最后才落到她驸马头上的。平白让她和驸马添了那么多烦心事,这中间的一环环一个也别跑就是了。
陈剑琢看看她脸上的狡诈神色,忽然也明白了些。
他有些无奈的道:“至于如何让流言不要闹起来……如今我是还没想好。”
司空引还是笑——她已经想好了。
若要藏住一个消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说一个更劲爆的出来。
想必虞夫人早早和人私定终身的消息,一下午的时间就能传遍整个京城了。
介时谁还会关心虞修能是为了什么原因在画舫上被打?只怕传着传着,有好事之人将这两段关联起来编个故事,越说越歪也是有可能的。毕竟这两段谣言的主角,一位是虞公子,另一位就是他的夫人……
虽然那霍莹华不贞的事是假,但这段闹起来的日子里,也足够把虞修能与陈振东动手的真相越推越远。
等他们回过味来想要追究,陈振东已被兵马司按律法好好处分过了,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不过若说这法子有什么缺点,那就是手段太阴私,她说不出口,否则她得让她的驸马好好夸夸她……
她眸子转转,一个劲儿的盯着陈剑琢看。
“盈盈,怎么了?”陈剑琢察觉到她视线,“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没有呀,但我有几句体己话想与驸马说,驸马愿意听吗?”司空引不怀好意的笑着。
云氏一听立马明白过来:“既然如此,长乐公主不如和放儿回毓云阁休息,要办什么事说什么话也方便些。”
她疯狂给儿子使眼色,偏偏陈剑琢一脸不明所以。
盈盈和他能有什么体己话?
二人被半推半赶的出了素春居,司空引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让驸马这时候对虞家有动作,否则两拨人撞在一起,恐怕误了她的好事。
她思索一番。
“驸马,我想吃些家外头的吃食,你可愿意帮我去买?”
盈盈还要吃?
陈剑琢惊疑不定的看他一眼,到底是憋下了心头的感慨。
“盈盈吩咐就是。”
司空引勾唇一笑:“我要吃城北段氏烧鹅加孜然辣椒面,城东上官家辣卤冻豆腐,城西零零家双皮奶,城南沈记羊杂汤。”
陈剑琢听罢怔住,这是东南西北都给他凑齐了?
可这是不是……也太多了些?
他思忖一阵:“不如我差四个下人去买,这样拿回府里还都是热的。”
“不行,你得亲自去……”司空引咂咂嘴,“我就是要吃驸马亲自买的。”
其实在国公夫人那里她已经吃的很饱了,不过这串菜名一报,她倒真有些馋了起来。
陈剑琢见她如此说,只得按下心中疑虑,亲自动身去了。
这样大的阵仗很快就传到了云氏耳朵里。
她想起今日自己儿子儿媳在席间的种种异常,又想起长乐公主提的那些与放儿说的「体己话」,一个念头福至心灵般涌入脑中。
她惊得一拍桌子站起来,把一旁的槐青都吓了一跳。
“快快快,快去请府医!”
三辣一甜,多半是个女儿!
第106章 装聋作哑
陈剑琢回来,一听长公主院内请了府医吓了一跳。
他匆匆忙忙提着东西进去,见云氏一个人坐在外屋,一脸哀怨神色。
他心中一紧,连忙问:“母亲,可是长乐公主有什么不适?”
在他看来,云氏都亲自来了,自然是很严重的事。
云氏对他招招手,带他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下。
她道:“长乐公主没什么事,是我闹了个乌龙。”
陈剑琢松了口气。
云氏瞪他一眼,抬手轻轻拍了他一下:“放儿,我以为我们前些日子说的话你听进去了,不成想你还是不将娘的意思放在心上!”
陈剑琢面露不解。
娘同他说了什么事?倒真有些记不起来了。
云氏接着道:“你之前同娘说你跟长乐公主之间并无什么……僭越之举,娘苦苦劝你,不过念在你差事多就没催得紧。但是今天……”
她顿了顿……
“长乐公主差你去买那些吃食,又要你亲自,我看她口味这样好还以为是……有喜了。所以匆匆请了府医过来,不料人家告诉我……公主还是……还是处子之身!”
“你说说你,苏家那案子过去这么些天了,你怎么……还不把正事给办了?”
原来是这事。陈剑琢面色有些窘迫,并没轻易接话。
他倒是想办的,只是他总不好告诉母亲,是公主不愿吧?
这虽是实话,说出来却搞不好会让母亲觉得盈盈架子大,平白让婆媳之间生了嫌隙。
他绝不会做有损盈盈的事。
云氏见他久久不语,又打量起他神色。
“放儿,你不会真的是……”
陈剑琢咬咬牙:“您就当儿子是吧!”
云氏面色变得骇然。
不过她到底执掌内宅多年,脑子转的快,很快想明白这极有可能是儿子想维护长乐公主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她叹了口气,道:“放儿,你从不跟娘说谎的,不过却为了长乐公主……罢了,若你是真的,就把心态放好找个大夫好好治,你还年轻,没什么可愁的。但若你是假的,如今也由不得你了……”
听云氏这样一说,陈剑琢心底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云氏接着道:“我已命人将你们卧房里那小榻搬走了,自然长乐公主是没什么大的意见。以后你们夫妻二人是分房而眠还是同床共枕,就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母亲……”陈剑琢嘴角挂着苦笑,“您真要如此为难儿子?”
若是盈盈,绝不会让他上床睡的。
云氏瞪他一眼:“你军营里头长大,我就不信没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讲过——这夫妻间的情分,成日里恭恭敬敬的只会越来越浅薄。”
她起身一挥袖子:“行了,娘就跟你说这么多。剩下的事情,你自己慢慢体会吧!”
陈剑琢听得心头直叹气。他一直目送云氏离开,这才进了院内主卧。
·
司空引躺在床上看话本子,见有人进来,匆匆忙忙把书往床底下一塞。
“盈盈,你现在饿吗?其实有些凉了,不如我让人拿到小厨房去热一热。”陈剑琢将手上的食盒放在桌上。
“放着晚上吃吧,现在不饿……”司空引对他招招手,“你过来,有话问你。”
陈剑琢过去坐在床沿。如今床下那小榻不在了,他总觉得哪哪都很奇怪。
司空引问他:“你回家路上,就没听到什么奇怪的消息?”
陈剑琢怔了怔:“匆忙赶路,许多事情倒没留意……”
不过这消息已经传到府里了。司空引想了想,索性直接告诉他:“虞家那个虞修能的夫人出了一桩丑闻,说是和人私定终身,现在那人找到虞家门前,闹得整个京城都知晓了。”
她嘴里啧啧两声:“你之前不是还担心你二弟那事的风头怎么盖住吗?眼下就起了桩现成的,可见老天还是十分眷顾陈家的,是不是?”
陈剑琢不说话,狐疑的看着她。
司空引有些心虚。
二人相对静默片刻,陈剑琢笑了。
他主动提起另一件事:“如今床下小榻没了,我晚上该去睡小书房了。”
他想通了,原来之前在院门口听到的盈盈瞒他的事就是这事。
他其实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瞒,霍莹华和他们夫妇二人之间这点过节,略施小惩也是应当。
不过盈盈既然不想让他知道,他也配合着装聋作哑就是了。
这回轮到司空引狐疑的看着他。
她问:“你就这么想睡小书房?”
“其实也不是很想。”陈剑琢咂咂嘴。
“那驸马晚上还是睡过来吧,和我……”司空引面上红了红,那个睡字终究没有说得出口,“不过驸马和我要盖两床被子。”
末了,她又着急忙慌的补充:“我会偷偷让底下人拿过来,夫人保管不知道的。这样……这样驸马也好交差一些,是不是?”
原来盈盈是在考虑他交差的问题。
陈剑琢有些许失望,但总归结果是好的。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更进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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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候,兵马司那边来了消息。
陈振东打了人,按虞修能的伤情和律法来判应该关个十四天。
本来虞家稍稍运作下他也许会被关更久,不过自下午霍莹华的风流韵事一出,谁也没心思再提那桩事,连虞修能本人也忙着处理自己头上这顶绿帽子,是以也没人再为难陈家这个二少爷了。
云氏花了几日苦苦劝说住了老太君,老太君对三房发了话,他们想捞人的心思也不得不歇了下来。
在这件事看似圆满解决的时候,却有一个人不乐意了。
此人是陈振东的夫人童氏。
第107章 请愿和离
那日是陈家二少爷事发之后的第五日,陈府上下达成了共识,只等陈振东十日后归家,府里的日子反倒清闲起来。
司空引的徊香居眼见到了开业前夕,第一批货也陆续备齐,左右她闲着无事,于是亲自带了一套来寻云氏。
若只是送东西,差下人过来也不是不行,但她眼馋陈国公夫人这样一个活招牌,又不知她这些新鲜花样在夫人这个年纪的人眼里是个什么看法,所以还是亲自跑了一趟。
她们坐下来下棋,谈没几句公事,云氏见她一脸萎靡的模样,就忍不住问:“长乐公主这几日可是睡得不好?”
司空引摸摸脸:“有这么明显吗?”
云氏心中窃喜,她见自家儿子最近也是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想必他和长乐公主之间定是有所进展。
她这小榻搬的,果真是搬对了!
她实在是很想知道,儿子和公主之间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
不过这种事怎么也是不好明着问的,于是云氏转了个弯儿,委婉道:“不知长乐公主最近有什么烦心事?我也可帮着参谋参谋。”
司空引叹了口气。
云氏心一紧——难道是自己那儿子,不能让公主满意?
“夫人不必多牵挂我,是这铺子到了紧要关头,我白日里常常闲得无事,一到傍晚事情又一股脑的全堆过来,总是忙到亥时,一沾枕就睡了。”司空引道。
其实她知道云氏想要试探什么,不过她说的也全是实打实的真话了。
这几日下来她虽和驸马同床共枕躺在一处,不过也是两床被子各睡各的。况且她每晚入睡都极快,于她而言,只是伸展手脚的地方小了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