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勺一大勺浓滚鲜香的猪骨汤淋在面条上,将汤汁的鲜美彻底浸入面条里,一碗热腾滚烫的鸡蛋白菜骨汤面便可出炉。
沈玉骄最后再检查一次小本子,确保每一个步骤都记得一清二楚,才松了一口气,尝了一口面,脑子里记住这个惊艳的味道。
然后抬手唤金荷进来,将那碗鲜美的面分了。
然后沈玉骄再转头,重复方才的步骤,开始开始练习,没有系统的指导下,做一碗鸡蛋白菜骨汤面。
然而步骤有迹可循,火候和料的把握却难如登天。
沈玉骄手里捻着盐勺,习惯性地等系统地指挥,却发现脑子里已经没有了指挥的声音。
要靠她自己了。
沈玉骄皱着眉,脑海中不断演练着从前撒盐的动作,时间的延续,可是犹豫半晌,却依旧没敢下手。
手下的汤还在不断滚烫。
没有时间再给她犹豫,每一刻的火候把握都很重要。
沈玉骄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肩膀松懈下来,神清冷淡自若,素手撒盐,动作行云流水。
待出锅以后,沈玉骄尝了一口。然而立马皱起眉头,失望地垂下眼。
味道不对,太淡了,没有那种惊艳的感觉。
再来。
依旧是太淡了。
再来。
过了。
再来
……
就这样不断重复,直到华灯初上。
然而沈玉骄始终不徐不疾,神清淡淡,一次次地重复,一次次地失败,再一次次地坚持。
最后,仿佛一闪星辰凝聚在她的眼眸里——终于,终于练出了一碗脑海中的感觉,是这味道!汤底鲜香醇厚,面条爽口筋道,鸡蛋流着芯,将熟未熟,刚刚好就踩在那一毫米的线上。
沈玉骄放下那碗完美的面,揉揉酸痛的肩膀,看着窗外渐渐起的黎明,才恍惚,原来已经过了一夜。实在是太辛苦了。
原本厨房小白的沈玉骄,在断绝掉系统的指导以后,并没有迎来大崩盘。
而是绝地回春。
京郊附近的百姓都知道沈玉骄手里的那一碗面是绝顶的美味佳肴,不吃了这碗面,一天干活都不爽利。于是,早早地,便有人围在沈氏酒楼面前,等着她开门,就为了那一碗面。
天空才擦擦亮,银白色的月牙仍然挂在天空中,沈氏酒楼的门前就熙熙攘攘,热热闹闹,围了一大圈人,正在翘着脑袋等什么时候开门。
春永开门的时候都要惊呆了,他从来没见过哪家酒楼会这么兴盛,让这么多食客翘首以盼。
限量供应就是限量供应,有许多食客来迟了,没吃上那碗面,十分不满,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逼着老板娘做,逼着老板娘收钱。况且,他们看见了沈玉骄眼底下有淡淡的青黑色,身体是真的不舒服,更不好意思让她做饭了。只好悻悻地回去,只能明日赶早。
就这样过了几日,沈氏酒楼的名声越来越响,大家都知道了,在京郊有一家沈氏酒楼,老板娘傲气得很,做生意全凭心情?你要问为甚?
那就是人家有资本!听说老板娘手里的那碗面,真是绝了,手工揉的面,又筋道又爽利,鸡蛋十分特殊,中间是鲜亮的黄色,像金子一样,吃下去又滑又嫩,最令人赞叹的是汤底,简单的猪骨汤又有无穷的韵味,滚烫热腾,鲜美醇厚,吃了让人恨不得把盆子都舔干净!
于是,之前对限量供应这个告示讽刺轻慢的人也忍不住上了心——到底是有多好吃?!才会让人如此赞叹!
沈氏酒楼的生意终究没有崩盘,反而因为限量供应这个告示蒸蒸日上。沈玉骄不断地练习,终于稳住了好几样菜,可以暂时经营沈氏酒楼。
当看着沈氏酒楼的人气值慢慢升起来的时候,沈玉骄将目光放在了有等级的客户上,开始着手,准备大进账一笔人气值。
所谓有权有钱——这四个字简直是为傅晋弘量身定做。
沈玉骄悄悄地向人打听,傅晋弘爱吃什么。
可是转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打听出来。四王府里的厨子挠挠头,老实巴交地说,王妃,说实话,在下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王爷好像什么都爱吃,也好像什么都不爱吃。
沈玉骄:?
厨子说,是真的,每次撤菜发现,王爷每样菜都吃了一些,但是又没有完全吃完,俺们是看着王爷长大的,二十几载了,还没看出来,真伤脑筋。
沈玉骄:……怪物,怪物。
然后,她听见身后传来低沉而漫不经心的声音:“想知道本王爷爱吃什么,为何不来问本人。”
第19章
傅晋弘这话问得看似随意,然而却似平静无波的湖面下,搅动着翻天的漩涡。他有强迫症,任何人的神经跳动,他都要掌握手中,洞察对方。
沈玉骄总是打听傅晋弘爱吃的菜,丝毫不遮掩,迅速传到了傅晋弘的耳朵里。
傅晋弘沉敛着眸色,直直地看着沈玉骄,试图从对方的眼睛里找出微动。
像以往无数次一样,傅晋弘很快就移开了眼光——
无尽的虚空无法承受炽热的烈日。沈玉骄的眼眸便是如此,从来坦荡友善,真诚纯粹。那是他长期在深宫之中,长期在幕后操纵玩弄权术而无法拥有的目光,冷峻沉默已经成为了本能。
沈玉骄说:“这不是看你忙来着…怎么来厨房了?”
她要是知道傅晋弘在这里,就绝对不来了。这种阎王爷,还是躲着比较好。
傅晋弘略微沉吟,头随意扭开,说:“我正好休沐,在王府里逛逛。”
厨子识趣地退下。
“那正好。”沈玉骄掏出一个小本子,问:“你喜欢吃什么菜?真的没有吗?金荷喜欢吃蝴蝶酥,春永喜欢吃香辣大虾,刘木匠喜欢吃干炒牛河…”
沈玉骄一个一个掰着手指头数,数到最后,停下,抬头,无解地望着傅晋弘:“没有喜欢吃的菜很奇怪吧?”
傅晋弘神的脸色莫名黑了几个度,哼笑一声,不徐不疾低沉道:“旁人的喜好你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当然啦!我可是厨子,去饭店吃饭,老板记住你的喜好,会幸福很多吧。”
傅晋弘彻底沉下脸,一幅懒得应付傻瓜的样子,一拂袖子,转身离开。
留沈玉骄在原地,迷茫地眨着眼睛,不明白傅晋弘为什么说着说着又生气了。
——
然而傅晋弘就算生气,她也不能拿他怎么办,还得做菜,尽心尽力地做出傅晋弘觉得好吃地菜。
既然打听了一大圈都问不出来傅晋弘喜欢吃什么,只好自己努力。
沈玉骄自己回忆着原书,试图寻找线索。每次到这种时候,都恨不得锤脑壳,说为什么当时看书的时候不认真一点,如果手里有原书就好了,总归是逃不开作者的设定的。
沈玉骄打量着这四王府,亭台楼阁,步步生奇,烟柳映色。
现在她所处在的是一个后花园,一看就像土豪玩家的后花园,乱石中间叠起一个大池塘,石头虽乱,却有一种美感。在池塘的一边,建起一个池塘,古朴的棕红色,柳树从天上幽幽地垂下来,鲜艳的灯笼在微风里摇晃。一切都美丽得不真实。
沈玉骄打听过这王府是傅晋弘当年开府得时候,亲自盯着修建的,这应该渗透了傅晋弘本人的审美。
喜欢精致的,雅致的,淡漠的,珍奇的。总之对颜值要求很高,而且不能是浓油赤酱,王府里很少见大红大紫的装饰。
沈玉骄有了一些把握,决定做一道桂花酿月。
主要食材是莲藕和土豆。沈玉骄开了系统的指导,先去处理莲藕。
新鲜的莲藕粉嫩甘甜,又脆又爽口,锅中先落入油盐,再翻入耗油,将锅炒热。
然后将莲藕削皮,切成薄如蝉翼的细片,叠好在蒸锅中,然后盖上盖子蒸大约二十分钟左右,待到莲藕的脆甜香氤氲厨房以后,再撒入烧好的酱汁,此时酱汁已经变得淡薄一片的乌黑,淋在莲藕上,恰似乌夜里的云。
然后是最难的部分,沈玉骄拎起一个土豆。土豆质地细腻柔软,是最适合雕刻花卉的。沈玉骄找来一根又尖又细的木棒,按照系统耐心的指示,开始慢慢地雕琢。
桂花的花瓣圆润的细片,按理说只要手腕灵活,并不难雕刻。但是难的是形态。桂花的花瓣细小,常常重叠屏障,其中花瓣的弯曲舒展各有态势,非常费工夫。更重要的是,土豆软乎,错手一笔整个土豆就废了。
每每失败,沈玉骄都面不改色,将失败的土豆放到一边,重新拿起一个土豆,开始重新雕刻。
雕刻需要细致和耐心,就这样,沈玉骄为了那所谓的有级别的客人,咬牙练了两天,从来没有摔过土豆。
直到第三日,手都微微有些颤抖了,眼睛也花了。
可是这时候,心脏却传来明显的钝痛,脚下仿佛出现了一片深渊,在拉扯着她往下坠落。
沈玉骄立马扶住灶台,揉揉太阳穴,晃晃脑袋。几秒钟过去以后,心脏才慢慢地恢复正常,钝痛感像涟漪一样渐渐地散去。
她没有在意,只当这是熬夜多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沈玉骄洗干净手,揉揉眼睛,看着眼前盛开的桂花,终于满意地笑笑,不知怎么的有点想哭。
最后,沈玉骄去采了桂花,放入研磨斗里,手里握着小锤,专注地看着手底下的研盅。她其实已经很累了,全凭借一口气在吊着。
到最后,涓涓的桂花汁出来,幽幽雅致的芳香。沈玉骄将桂花汁淋在土豆上,然后稍微蒸一蒸,便拿起刻刀,不用看墙上那副桂花的工笔画,任何一片花瓣如何伸展着腰肢,沈玉骄已经了熟于心。
很快,在沈玉骄的手底下,便有了一幅桂花图。莲藕是新蒸过的,将一丛一丛的桂花镶嵌在莲藕的边缘,一道桂花酿月便可出炉。
莲藕的甘甜可口,承载淡黄色的土豆下,果真像皎洁盈盈的月光。上头是姿态各异的桂花,精致秀雅,细闻真的能感受到桂花芳幽的香味。甘甜与芳鲜相映,月与花相衬相融,一道桂花酿月的精髓便在于此。
沈玉骄满意地点点头有,心里想,傅晋弘个死傲娇,就算觉得好吃,肯定也不会当着面说。唉,真可惜,她最喜欢看的场景,就是食客吃了她做的菜,露出真心实意的幸福的笑容。
要不是为了人气值,给个冰川吃这么好吃的菜真是可惜了。
将菜盛起来以后,吐槽归吐槽,还是要老老实实地送去给傅晋弘的厨房里,并且自己叮嘱,千万不要告诉傅晋弘——这是她做的。
傅晋弘对着其他人总是没有什么表情,冷冷淡淡的,自己与他说话时候,却偶尔莫名其妙地脸色沉下,露出发火的征兆。
她怎么敢让傅晋弘知道这道菜是怎么做的——指不定一甩手摔掉,又生气。
于是沈玉骄细心地叮嘱傅晋弘的厨子,摆出恳求的姿态,悄悄说:“能不能不要告诉王爷,这桂花酿月是我做的——我,我想给王爷一个惊喜,你告诉他就没意思了对不对?”
厨子是个老御膳厨了,从小看着四王爷长大,自然是盼望着家宅安宁的。
从前他知道,四王妃闹腾无赖,整个京城都知道她的丑事,然而最近,四王妃好像突然开了窍,讲话温温柔柔的,整天笑眯眯的,谁不喜欢这样的主子。
于是厨子很快点头,说:“四王妃放心,在下一定帮您保密。”
沈玉骄点头,眼带笑意:“谢谢啦。”
于是回房,连日的不眠不休让她神情困倦,疲惫不堪,一倒下就睡着了。金荷进来,看见自家夫人连珠钗也没拆,围裙也没有脱,直接便趴在床上睡着了,又是一阵心疼,她扶起自家的王妃,动作轻轻地帮她放下满头珠翠,直接把围裙剪掉,才帮她盖好被子,让她好好地睡了。
这一番动作下来,沈玉骄也完全没反应,睡得沉沉地,直到四王府里的都点起了灯,沈玉骄才起来。
她睡得有些昏昏沉沉地,青丝垂下,面容姣好,在昏黄的烛火里,似个古画仕女美人图。
随后,起床的第一要事,就是敲敲系统:人气值有木有增加?
【系统:检测中……】沈玉骄的心吊起来,脑海中无数次排演这增加了会怎么样,傅晋弘会是哪个级别的食客,万一人气值够了,下一步要开哪个单元的菜单……
【系统:很遗憾,没有增加。】嘴角扬起的微笑瞬间凝固住,沈玉骄有些不敢置信,侧着脑袋,犹豫问:要不你再看一次?我真的很花心思的。
【系统:没有就是没有,你要相信我们是高智能机器,不会出错。再次通知你,很遗憾,人气值没有增加。】“没有增加”这四个字在沈玉骄的脑子里无数次反复回荡,直到最后,才终于定住,留下四个惨白的大字,还是没有增加。这是第一次,辛苦做得菜肴没有成果。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沈玉骄问系统。
【系统:原因未知。事实上,因为男主傅晋弘的情绪过于隐晦复杂,我们暂时放弃处理他的情绪。】沈玉骄锤锤脑袋,叹了一口气,即使刚刚睡醒,她却忽然感觉漫天的疲惫再次如潮水般席卷,她回忆起两天两夜的功夫,即使到最后手都开始抖了,依旧能咬着牙坚持雕完这一批土豆——可是没有意义。
有什么意义呢。也许,傅晋弘这种有等级的客人就是很难让他们称心如意。一种陌生的颓废感笼罩住沈玉骄。
她忽地又从床上坐起来,凝视着远处的烛火,橙色的蜡烛在她的眼中忽明忽暗。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执着于解锁有等级的客人呢。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攒钱,然后离开这吃人的四王府,离开喜怒无常的四王爷傅晋弘,最后改变自己被流放,身死他乡的结局。
就算不解锁菜谱,她也能好好地攒钱——只要合理地运营,这一笔银子很快就能赚到,也不用费心什么有等级没有等级!
念此,沈玉骄再次觉得前方明朗起来!就专注于沈氏酒楼,做点家常菜就好了!
然而,系统再次上线——
那种陌生而剧烈的疼痛又在沈玉骄的心口蔓延开,她垂下脑袋,手开始颤抖起来,这是一种本能,在几万年以前,人类面对巨大的危险时候也是这样,颤抖,窒息——
接着,沈玉骄听见了系统的话,温和之下满是冷酷。
【系统:沈玉骄,你想看看你的家么?我是说,现实世界里,你的父母和弟弟?】沈玉骄愤怒地问:你做了什么!
【系统: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命运做了什么。】接着,沈玉骄的脑海中出现了一段画面。
他们家里的酒店完全被封了,门前原本恢弘的罗马风格柱子被泼了红色的油漆,上面还像牛皮藓一样贴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另外后面的柱子幸免遇难,除了被溅到油漆,只呈现出沉闷的脏灰。怎么回事,为什么完全没有人管,她爸爸最关注的就是门面。
许多穿着制服的人员手里拿着厚厚的单子,脸色严肃地执|法,进进出出。许多围观群众对着他们家的酒店指指点点,沈玉骄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群众的表情都是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