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不是在他们家附近的那一家小饭馆吗?竟然能煮出这么香的粥?!
于是,他朝后喊:“喂——你们快来看,这家酒楼…不是破破烂烂的吗!今天的粥香不香?!!”
第14章
时日渐过,沈玉骄每天都变着花样,做不同的粥以供给到疫区去。
傅晋弘在做生意方面还是很公平大方的,因为瘟疫情况未清,所以交易选择了日结的方式。
即每日先由沈玉骄掏钱垫付成本,损耗等费用,留好存根,待到傍晚以后,再跟官府的人结算报销,加上工钱,所以沈氏酒楼的账本在一段时间内渐渐地充盈起来。
瘟疫的情况也在渐渐地好转,疫区的管理不那么严格了,里面的人也少了很多。
只是沈玉骄一直在苦恼着一件事情,怎么越算,官府报销的银子越来越少了呢,晚上回去检查账本,她震惊地发现,竟然还要自己贴钱去做生意。
沈玉骄以为自己算错了,打着算盘算了一次,发现还是亏了。
她收起算盘,左思右想,都觉得这盘生意不可能亏,要不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么好的机会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那么,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
她沉吟着,一边思索着一边收起算盘和账本,打算晚上回四王府,看看能不能要到官府那边的账本对一下。
结果脑袋晕乎乎地,马车停在四王府前,沈玉骄便下了马车,径直往东厢房走,完全忘记了要看账本这件事,心里只有洗热水澡和睡觉。
东厢房的烛火熄得早,但是这一夜晚,有的是人不眠不休。
不要说别的,傅晋弘书房的烛火,便从直接亮到了黎明。穿着官府制服的人进进出出,个个脸色凝重,像是风雨欲来。
这日又是正午,沈玉骄做了香菇粥,正在棚车前看着五名侍卫动作迅速地将粥桶打包好,再贴贴“沈氏酒楼”的纸条,其中一个侍卫正打算抬起篷车,正欲出发。
没想到,一向荒无人烟的京郊,像是看准了,从某个角落里飞奔出来,枣红色的马一路嘶鸣,直直地冲着粥桶撞飞过来。
侍卫连忙抓住棚车的把柄像往里面拖,可是人怎么可能比马快,还是一匹看起来受了惊的马。
果不其然地,那批疯马直直地撞上了棚车,一瞬间,三大缸新鲜做好的粥洒落在地上,马践踏过地上的米粒,继续向前嘶鸣奔跑着,头也不回。
沈玉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粥,上一秒还是浑然天成的珍馐美食,现下洒落在泥土里,都不能吃了,震惊过后,感到一阵悲哀。她蹲下来,用手捡起地上的碎片,依旧是滚烫的壁。
“夫人……”金荷阻止了沈玉骄的动作。
五名侍卫反应及时,各有其职。
其中一名侍卫飞速去追那匹疯马了,他们四王爷懂审讯懂调查,现在这匹马绝对是故意有问题,抓回去检查一下。另外两名侍卫帮着收拾地上的残渣,生怕沈玉骄割到手。
还有两名侍卫站在原地,低头说:“王妃莫要着急,现下再去做也是来得及了,意外的工钱我们会禀告上去。”
“也只能这样了。”沈玉骄叹了一口气,“那辛苦你们收拾一下,我马上去做。”
于是侍卫们帮忙淘米,点柴,洗锅,沈玉骄心里有条不紊地切着手里的菜,心里不知怎么地,总是感到一阵阵的不安宁,甚至打碎了一个小碗都不知道,心神不宁的。
——
京城的夏日仿佛没有尽头,尤其是在京郊,光秃秃的,寺庙里已经没有了僧人,举目可见的只有病弱的病人,虚弱地喘着气,翘着脑袋,漫无目的地四处打转,就等着午膳。哦,还能看见面无表情的医者,蒙着脸,看不清表情,像黑白无常一样。虽然他们是来救人的,但是饥饿和炎热会一点点地剥夺他们的理智。
人群开始变得躁动不安,其中一个身着深蓝色色布衣的生面口站起来,面带凶相,烦躁不安,“他娘亲的,怎么还不送饭过来,是不是想饿死我们!”
又一个生面口站出来,阴阳怪气,语带微弱:“这位仁兄,你急什么…都到这里了还不明白么?咱们是被放弃的,被抓来这里等着自生自灭呢…”
“你别胡说,官府派了大夫和粥给我们呢……”一个老爷爷慢悠悠地说道。
“那是为了麻痹你们这群老东西罢了…咱们得的病真的能治好么,不过是拖时日罢了……”
起初没有什么人在意,然而随着气温渐渐地升高,大礼寺中间的荷花池缸被蒸发干最后一滴水,不耐烦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的声音开始蔓延。他们有的刚刚亲眼见过亲人在自己面前死掉,有的已经被关了很久,认知慢慢地开始崩塌变化。
有的脾气比较暴躁的倒是直接站起来,踢掉脚边的桌椅。刺耳的声音让大家变得更加狂躁,人群彻底被点燃。
□□一触即发。
——
沈玉骄以尽量快的速度重新熬好了三桶新鲜的粥,亲眼看着他们送出去,这次没有什么疯马,棚车顺利地启动了。
她放下心来,又钻进厨房,打算捣鼓沈氏酒楼出售的膳食。
瘟疫渐渐好了以后,有些人从大礼寺被放出来,惦记着沈氏酒楼那一口鲜美的吃食,所以沈氏酒楼的客人越来越多。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做着做着,沈玉骄觉得不对劲了,按理说,这个时候,那五个侍卫已经拎着一干二净的粥桶回来了,怎么现在还是不见人影呢。她心中的不安,从粥桶被撞翻以后,始终挥之不去。
虽然理智告诉自己应该是疑神疑鬼了,然而手里切菜的动作还是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
最后,沈玉骄扔下手里的菜刀和鲜肉,唤来金荷:“金荷,麻烦你去看看,大礼寺那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人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外头春永便焦急地冲进来,看见沈玉骄,眼神一亮,喘气道:“东家,你在就好,大礼寺那边,出,出事了…疫民正死活地抢着闹着要出来呢,正群龙无首的那边,不知道听谁的,乱得很!”
沈玉骄先是一愣,旋即脸色一变,彻底扔下了手里的伙计,皱着眉,如果真的让他们出来了,恐怕会酿成大祸,到时候只会传染得更厉害,那整个京城就完蛋了!
沈玉骄问:“禀告王爷了没有?”
“王爷……?那种皇亲国戚,咱们这种平头老百姓怎么可能见得到!”
“哎呀,不跟你说了,金荷你过来。”沈玉骄朝着金荷挥挥手。
春永一头雾水地被甩开在一边,金荷靠近沈玉骄的耳边,低声说:“夫人莫要着急,侍卫已经飞速赶回京城,禀告王爷了。”
“怎么好好地突然□□了…等傅晋弘从京城飞过来,早就乱成一锅粥了…”沈玉骄喃喃。
春永还在那头疑惑王爷的事情。
沈玉骄也焦急,她知道今天的事情有古怪。
粥桶被撞飞一定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让大礼寺那边的病人拿不到吃的,天气热,又饿着肚子,最容易失去理智,稍微被煽动几下就会成燎原之势。这一波摆明是为了给傅晋弘添麻烦。
她只是个厨子,朝廷官场的斗争她管不了,但是不能拿老百姓的命来做政治筹码。
她伸手,在自己的腰间摸到一块小玉牌,那是皇家贵族的身份证明,而大礼寺正好那边需要一个镇场子的人。
沈玉骄咬牙,沉静地指挥:“金荷,带上刚做好的吃食,蒙好脸,跟我去大礼寺。”
——
从京城到京郊的官道上,一名身着玄色华服的男子打马而过,表情冷峻,执着长马鞭狠狠一甩,马便嘶鸣而去,尘土飞扬。
方才部下来报,沈玉骄这个疯子,亲自去了大礼寺,已经用玉牌控制住了局势。
明明是个好消息,明明就算没有沈玉骄,他也早已布下后棋,局势仍然在掌控之中。
然而不知道为何,心头仍然火起,只好将马甩得更狠,马蹄不断往前飞跃,朝着京郊,在烈日下不断往前奔赴。
第15章
沈玉骄心里其实也有些怕怕的,心里忧虑着古代的医疗水平,又担心着现场是不是很难控制,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然而念及如果任由事态发展,最终的结局必会是四处溃散奔逃的人群,群龙无首的场面,傅晋弘仍然远在京中。于是,沈玉骄便能冷着脸,捏紧手里的玉牌,静静地看着马车外不断飞略过的绿烟。
到了大礼寺,沈玉骄跳下马车,尚未踩实在地上,便远远地看见立着一座大寺,深红色的门,本该是佛门净地的寺庙,现下正吵吵嚷嚷,门也摇摇欲坠,仿佛很快就要被人声轰塌。
沈玉骄亲手拎着沉重的吃食,来到大礼寺门前。
数十名守卫个个凶神恶煞的,仿佛一个两个活火山,气焰嚣张,一看见沈玉骄便亮出刀,恶狠狠地威胁:“干什么的!无关人群迅速远离!!”
“没看里面正闹着吗?!快滚开!”
“走!不然就是死!”
这份差事又苦又累,今日又闹出这种事情,乱哄哄的,守卫正憋着汹涌的气焰,看到沈玉骄撞枪|口上了就想喷火,再欺负沈玉骄一个姑娘家,身后仅仅跟着一个婢女,便觉得她好拿捏,正欲再骂几句。
沈玉骄淡淡地掏出玉牌,定在他们面前,眼神沉静。
守卫们一下子哑了火,打量了两秒钟,那是皇亲贵族特有的玉牌,眼前的不知道是哪位公主或者王妃。
这可是惹不得的主,刚刚真该死!要是冲撞了这位主,因此掉了脑袋,那可就太冤枉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而后,同时整齐划一地跪下,不住磕头,语带惶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贵人见谅!贵人见谅!”
沈玉骄懒得跟他们计较,已经麻木心寒于这个拜高踩低的世界,低头扫他们一眼,冷冷说:“还有别的门么?让我进去,四王爷让本夫人来办事情。”
“您,您是四王妃?!那个泼……”侍卫忍不住惊吼道,随即被旁边的人狠狠地敲了一拳,一声闷哼响。
听着就很痛,就连金荷也在后头“嘶”一声。
沈玉骄将目光落在那个刀疤脸侍卫上,再次对自己的名声感到无语,怎么见着人都叫她泼妇。
侍卫一边暗自心惊着,一边帮沈玉骄做好防疫措施,忌讳着她背后的四王爷,沈家和玉牌,对沈玉骄的话说一不二。
心惊是正常的。
他们听闻京中传言,沈家嫡女脾气恶劣,面容奇丑无比,像个大母夜叉,还听说四王爷傅晋弘本来是提亲沈家庶女——沈玉秀小姐的,后来是倒了八辈子大霉,阴差阳错之下娶了这个恶妇,一段冤家孽缘就此缔结。
可如今一见,才发现都是屁话。谁再说沈家嫡女是母夜叉他们就要揍人了!明明是一等一的贵女好相貌,衣着内敛而贵气,手腕上戴着一个碧绿色的玉镯子,整个人显得高挑而秀丽。
脾气也不是很坏,反而看着气质沉静,一看就是做事情的人。
在进大礼寺之前,沈玉骄让金荷在外面等着,她自己进去。
金荷急了,摇摇头,坚决说:“无论夫人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婢誓死相随!夫人要是独自一人进去,出来了,可要记得给奴婢收尸!”
沈玉骄没办法,只好严严实实地把金荷包起来。
两个人一起进了大礼寺,发现这里面乱七八糟的,所有人都往寺庙正门拱动,乌七八糟地喊着,大夫在后面拦都拦不住,其中还有几个特别显眼的,一看就是挑事儿的,在那里煽风点火喊口号。
沈玉骄立马就怒了。
将粥桶食盒一放,才发现粥桶在旁边角落里放着,连盖子都没打开!应该是侍卫重新送粥过来以后,发现暴|乱已起,只匆匆叮嘱了便离开,没来得及给他们放饭。
自己辛辛苦苦做的吃食,被这样糟蹋,谁能不生气。
沈玉骄非常愤怒,她哼了一声,爬到桌子上,站得显眼高挑,举起手里的玉牌,对着远处乱糟糟的人群吼:“都特么别闹了!过来吃饭!”
没人理。
沈玉骄的声音被彻底湮灭在嘈杂的人声当中。人群前面的负责维持秩序的侍卫大概已经精疲力竭,大礼寺的门马上就要被冲破。
沈玉骄气得要命!根本没人理会她,天天闹,天天冲,天天乱喊乱叫!这样什么时候才能让瘟疫停下来!怎么就不懂!
气急之下,沈玉骄抡起一条长板凳,对着荷花池缸就是一砸——
“嘭!”的一声,一人高的荷花缸就这样被砸碎。
过后便是空气漫长的宁静,所有人都呆滞了,愣愣地看着沈玉骄。
沈玉骄气头上,喘着气,声音像一把尖锐的剪刀,打破了这沉默:“都别闹了!官府没有放弃你们!都给我滚过来吃饭!我天天做饭容易吗!”
沈玉骄掏出那块玉牌子,手指怼着,气吼吼道:“看到这块牌子了没?!皇族才有的!我都在这里了,你们还怕什么!”
“现在!马上!过来!吃饭!”沈玉骄说,“再闹的,全部抓到牢里去,你们跑不掉,四王爷不到半个时辰就到。”
“但是现在乖乖吃饭!我!当作没事发生!听懂了么!”
人群继续宁静着,一些衣着简陋的妇女,散乱着头发,眼神惶恐地看着她,弱弱问:“没,没让我们等死么……”
“别听这个疯子乱讲!她是来麻痹我们的!就是让我们等死!”深蓝布衣气急败坏道。
人群出现吸气的声音,好像在徘徊探究,窃窃私语。
“你这么说就是侮辱我。”沈玉骄拍拍手,已经恢复了沉静,继续说,“要是真让你们等死,你们早就死了,根本活不到现在。”
沈玉骄举出玉牌,对着一个护卫命令道:“你,将板凳捡起来,放好。”
平时气势嚣张凶狠的侍卫现在听话得像一条家养的狗,眼神畏惧地看着那块小玉牌,乖乖从地上捡起了板凳,放到沈玉骄身后,弱弱说:“王妃,您,您坐。”
沈玉骄说:“看到没,我是皇族的人,要是放弃你们,我为什么不在王府里吃冰西瓜,大热天跑到这里来送吃食。还有这些大夫,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治好你们啊!大礼寺的人是不是少了很多?用你们的脑袋想想,他们是死了被拖出去烧了,还是精神满满地出寺了?!”
“精神满满地…出去了。”有人小声地说,“还说在外面等我,待我瘟疫好了以后再一起去谋生…”
深蓝布衣没话说了,支支吾吾地,眼珠乱飘。
沈玉骄已经盯好了几个煽风点火的,却明白现在不是算账的好时机,便大手一挥,让护卫安排人开始吃饭,等傅晋弘过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