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骄闷闷不乐地,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要怪就怪傅晋弘。
怪他什么呢——怪他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沉闷冷峻,怪他权势显赫,怪他身居高位,怪他娶了沈家嫡女。
沈玉骄苦笑,揉揉脸,这有什么道理呢,好烦——算了,回去要跟金荷好好地说,不能再被气到了。
沈玉骄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傅晋弘的脸,心里忽然有些跳: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有一天,她无论如何也走不了,真的按照原定的命运,那么金荷势必也要被她拖累。
傅晋弘为人冷酷沉默,阴狠无情,处决了她,也不会放过金荷。
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
沈玉骄的脸色沉重起来,是不是应该,早点,给金荷找一个托付……托付给谁好呢?还有谁是可以依靠的呢。
马车一路渐渐地远行,行至京郊沈氏酒楼,前面熙熙攘攘的,许多人在门前排队。
今日稍微来迟了一些些,门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周围围着一大堆食客,沈玉骄的马车慢慢地行过去。
大家都认出了这是沈玉骄的马车,自发地大声呼叫起来:“让让让!别挤了!让沈娘子进去,再推中午都没饭吃!!!”
“别挤我!排队去!!!”
“你才是!我天没亮就来了,你哪里来的崽种!”
沈玉骄从窗口探出脑袋:“不要吵架,慢慢来!今日我来迟了,会补回去的!”
忽然,她听见站在前面的一个人,声音小小的,却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脑海中:“这种马车,好像——好像四——四……”
声音马上被后面人挤散,后面说什么沈玉骄已经听不清了,她脸色一白,藏回马车里。
怎么回事,怎么到处都是与傅晋弘有关的人。
春永一大早的,不敢开门,怕一开门,整座酒楼都被饥肠辘辘的食客给屠了,然而里面都已经打扫干净,只要沈玉骄一到,便可开始做菜。
此刻,春永看见了沈玉骄,真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发亮望着沈玉骄:“东家!您可算来了!等许久了,我还担心出了什么事情,您还好吧!”
沈玉骄笑笑,说:“我还能出什么事情,早上睡过了而已。”
春永笑笑,她是知道自己东家的,除了喜欢做菜,就是睡觉,常常中午可以睡好久,金荷姑娘不拍门都不会起来。
“欸,东家,金荷姑娘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沈玉骄摸摸脖子,说:“家里有些事情要料理,她便留在家里帮我看着了,没事的。”
“欸!东家!那我们开张啦!”春永大声叫道。
沈玉骄点头。
于是,春永将白毛巾往肩膀上一甩,大步走向沈氏酒楼的门口,像打鸣的公鸡一般,两只手拉开沈氏酒楼的大门口,喜庆地喊:“开——张——啦!”
外面的阳光瞬间晒进来,随之涌入的还有大量的食客,他们动作迅速而整齐地抢进来,找到一张桌子便坐下,开始点菜。
春永开始忙活起来了!
沈玉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真心实意的笑容,每当感到绝望和悲伤的时候,看着这么多食客期待的表情,和热热闹闹的沈氏酒楼,她便觉得自己的存在仍然是有意义的。
沈氏酒楼的厨房又升起了热腾腾的柴火。
沈玉骄正在做一道菜,五花肉炒笋干。
先将采购的五花肉摊开,准备好,然后用一把磨得锋利的菜刀将其切成可以入口的小块,沈玉骄的刀工越来越成熟,用刀刃处轻轻一划,五花肉便爽利地划开,变成一块一块整齐肉,然后用面粉和盐腌制一下,方便上色成熟。
然后将笋干焯水,笋干是从四王府带过来的,都是经验老道的做菜姑姑腌制的,笋干腌得刚刚好,不硬不柴,焯过水以后,在阳光下显得水灵灵的样子,看起来很是青葱可口。
沈玉骄将烧热的锅下油,铲水,然后下五花肉,动作熟练地翻炒,将五花肉的油脂和香味都炒出来,再放入旁边准备好的……
没准备。忘记了,金荷不在。
沈玉骄咬咬牙,急急忙忙地去处理姜蒜等调料品,继续全神贯注地做菜。五花肉炒笋干对火候的要求并不是很大,肉在锅里翻炒的时间不需要太精准地把握。
稍微慢了一点点时间,然而将五花肉的表皮炒得焦黄,油滋滋的,让人垂涎三尺。
准备好调料以后,全部落入锅中,与五花肉一起翻炒,再下白糖酱油,彻底上色入味。厨房变得越来越香。
最后,再加入旁边的笋干一起翻炒,笋干也迅速变得焦黄香脆,盖上锅煮一会,等到时候差不多了便掀开锅。
霎那间,一阵白色的烟涌上来,烟里呆着五花肉那种油脂的香味,锅里滋滋滋地冒着,让人垂涎欲滴。沈玉骄下意识地伸手去旁边,却抓了个空……
还是忘记了,金荷不在。
沈玉骄的心里终于有些烦躁,不知道将怨气给谁,想来想去,还是想到了头号大反派,傅晋弘。
咬牙切齿一番,可是一看到美味多汁的五花肉,沈玉骄又瞬间释怀了,她将五花肉放到精致的碟子上,将边缘的汁都擦干净,然后让春永上菜。
外面的食客已经等候多时,个个都眼睁睁地看着那盘五花肉,看着排队第一的人满怀期待地夹了一口五花肉,那种表情的赞叹和享受——所有人都咽了一口口水,仿佛已经想象到了,自己是如何迟到一盆口感丰富,唇齿留香的五花肉炒笋干。
在厨房里头。
【系统:人气值加1。】一般加1的人气值,系统是不会一个一个讲的,只会在早晨的第一单做生意讲一声,算是一声开门红。
1个也是人气值,沈玉骄快乐地晃晃脑袋,又信心满满地去做下一道菜。
一直忙活到中午,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食客,终于到了限量供应的时间。
春永很守时,说开多久就开多久,也丝毫不理会门外可怜的目光,两手一拉便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末了还要加一句:“我们东家也累啦!要好好休息!您明日请早吧!”
关好门以后,春永开始收拾沈氏酒楼,做好收尾。
沈玉骄忙完沈氏酒楼的日常经营以后,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别的任务——
高等级客人的人气值!这样她才能快点解锁万所有的菜谱,早点回家!
她始终记得,太后生病好多年了,想吃一口荤腥,可是却怎么也吃不到,上次的鲜卤鸡在旁边这么香,太后也不能吃。
太后本来是个稳重的老太太,然而一想起那一口肉,脸上就露出了小孩子馋糖果一样的表情,如果能做出一种,口感像肉,可是不是荤腥的菜,那么太后一定会觉得很好吃!
下一个人气值目标就在于此!
可是有什么蔬菜,口感是像肉的呢?沈玉骄蹲在厨房的地上,一一地扫过去。
柜子里的蔬菜种类齐全,沈玉骄的手指一个一个地划过去,想象着这些蔬菜的口感。
青菜?青菜可以么……沈玉骄拿起一包菠菜,如果是单纯的青菜当然不可以。
沈玉骄将菠菜拆开,放到水里洗干净,然后摘开菜杆子和菜叶,分别放到过上,用水蒸了一下。
待到蒸熟以后,便取出来,忍受着滚烫,将它们包成团子。沈玉骄尝试着放进嘴巴里,细细地嚼,想象,感受。
很快,沈玉骄便放弃蔬菜。
实在是太不像了,首先口感就很不相似。青菜的口感终究是苦涩的,甘甜的,总带着一种泥土的属性,与荤腥相差太大了。
沈玉骄叹了一口气,将青菜收起来,然后继续回到蔬菜架子上。
很快,她便看中了青瓜。
青瓜可以么,口感不像青菜那样生涩,形状也很好施展,切成一块一块的,就像整整齐齐的五花肉。
也是失败了,青瓜口感爽脆,没有荤腥那种绵软的口感,更没有荤腥的滋味。
后来,沈玉骄一点一点地去试,将架子上的所有蔬菜都试了一次,也没考虑自己身体,通通往下咽。
很快就出了问题,人吃这么杂,哪里能不生病呢?何况还是平时膳□□致的王妃。
很快,沈玉骄的肚子便开始痛了起来,头山冒了冷汗,抱着肚子颤颤巍巍地扶住灶台,却不慎将旁边的膳食悉数打翻。
沈玉骄忍着痛,脑袋混混地蹲在地上,想去收拾破烂,然而手直直地伸向破碎的瓷片,又被锋利的边缘划伤了,长长的一道伤口,血珠子顺着伤口,一滴滴地掉落在地上。
厨房里乱糟糟的声音很快被大堂的春永听见,他急冲冲地进来,一看见这狼藉险些昏了过去。
只见自己东家抱着肚子,仿佛要临盆一般痛苦!不对,他确实没看错,确实是要临盆了!瞧,地上正滴着血呢!
春永着急地跑到沈玉骄的身边,也不敢碰她,只急急地问:“东家!东家你能撑着吗?我去给你找个产婆,很快的,我——”
“找什么产婆,我是吃错肚子了。”沈玉骄咬牙切齿道。
“那,那我给东家找个大夫,不,这血咋回事!”
“手被划伤了,肚子痛,扶我起来。”
春永一听不是人命相关,倒也没有这么慌张了,他这时候倒也不怎么顾及,伸手就扶着沈玉骄,四处张望:“夫人,不是我说,这附近,产婆有,郎中可没有……”
“没事,我忍忍,回去休息一下,嘶……”沈玉骄一瞬间又皱眉。
“好好好,您回家歇着,这儿小的来收拾就成了——马车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夫人,您明天要是来不来酒楼,麻烦您派人跟我说一声,我可不敢一个人对着外面那群狼。”
沈玉骄勉强笑笑,点点头,虚弱地抱着肚子,慢慢地朝着门外的马车去。
春永说得没有错,马车是一早就在外头候着了,沈玉骄这回上了心,看见是四王府的熟面孔才敢上车。
马夫很担心地看着沈玉骄,问:“夫人,您怎么了。”
沈玉骄痛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摆摆手,虚弱地笑笑,抬抬手,意思是,回去吧,回去再说。
马车洞悉了沈玉骄的意思,扶着沈玉骄上了马车,回头说:“夫人,您要是实在不行了,请告诉小人一声,先带您去寻大夫,外头的大夫也能治病!四王爷说过的,万事以夫人为尊。”
于是马车开始行驶。尽管马夫一路小心地避开颠簸,然而从京郊到京城中心的路不可避免地凌乱破碎。
沈玉骄极力忍耐着想要呕吐的窒息感,不,不是想呕吐,是吐不出来。肚子痛得浑身都在发抖。她甚至恍惚地在想,自己是不是要被痛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被停下来。
沈玉骄几乎是陷入了昏厥,被人半拖半拽着送进东厢房——侍卫们谁也不敢碰夫人,侍女们又不够力气,只好这样将夫人送进东厢房。
一时间,王府上下都禁了声,急急地去寻太医,守好了门口,同时洗干净了脖子,等四王爷太阳落山回王府。
大家都做好了准备,等四王爷一回府,便知道这消息,然后总归有些人要被发落——加上早上那件事,他们要倒霉了。
然而他们又错了。
傅晋弘还在宫里办事的时候就知道了沈玉骄生病的事情,当场脸色就沉了,马车行至府里,一下马车,表情反而淡淡的。
然而所有的人瞬间绷得更紧了,东厢房里的一个侍女战战兢兢地上来报,也只敢说实话:“王妃送回来的时候已经近乎昏厥,太医很快便到,诊断了,下了药,说是胃食不畅,食物相克导致。”
“吃药没有。”傅晋弘眸子一睨。
“吃了一些,很快便吐出来,算不得吃。”
“我去看看。”说着,便抬脚往沈玉骄的东厢房走,临到回廊的时候,转头叮嘱后面的侍卫:“今天早上的事情处理好没有?不要让沈玉骄知道。”
侍卫动作利索,点头:“王爷放心,都打点好了,不会惊扰王妃的。”
傅晋弘这才点头,冷笑一声:“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往我四王府这里凑了。”
东厢房安安静静的,傅晋弘还有些不习惯。
最近他偶尔会来东厢房,可是无论是悄悄地,还是光明正大地来,东厢房都是热热闹闹的。
沈玉骄已经做了人妇,依旧跟个皮猴子似的,一会拉着侍女说话大打闹,一会折腾东厢房门口的花草树木,又一会集中在东厢房的小厨房里,乐悠悠地分享吃食。
总之是不得安生,像进了托儿堂。
傅晋弘对此东厢房皱眉。他喜欢安静,严肃,整洁。
然而现在东厢房总算是如了他的意,彻彻底底地融入了整个王府,变得寂静安生。
傅晋弘却又开始不习惯起来,仿佛走错了地方。
然而终归是没有错,在门口跪着的,是沈玉骄身边常常跟着的侍女,叫什么名字是不记得了,总记得她护在沈玉骄面前。
傅晋弘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问金荷:“她怎么样了。”
金荷回头看了一眼房门,摇摇头说:“还在睡,也没吃药。”
“太医说什么时候吃药?”傅晋弘问。
金荷叹了一口气,说:“太医说,最好是针灸,这样让血液运行得更加快一些,也能起到镇神的作用。”
傅晋弘点头:“嗯。”
金荷脸上的愁苦又展现出来,说:“可是夫人不愿意扎针,一扎就躲,谁也奈她不何。”
傅晋弘冷眼扫一眼房门,轻笑一声:“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胡闹。你请太医来,我按着她,这样不吃药不扎针,要病到几时。”
说着举手开门,轻轻一推,房门就被打开,沈玉骄正抱着被子锁在床上,从背后望过去,还在微微颤抖。
傅晋弘的眉头不可微察地皱了一下,念在她是病人的份上,轻推她。
一推就知道,没睡,在忍着痛,也不肯起来吃药扎针。
傅晋弘不客气了,直接将她从被子里抓起来,冷声道:“起来,扎针。”
“我靠你什么毛病!”生病的时候,沈玉骄的脾气大得很,不管不顾地嚷起来。
虽然傅晋弘听不懂什么“我靠”,然而后面骂什么毛病,他还是听得懂的。
脸色一冷,按住不断扑腾的沈玉骄,清冷的音质缓缓道:“你有毛病,不要动。”
正好这时候,太医进来了,傅晋弘迅速把被子往沈玉骄一围拢,将她包成一个团团紧密的包子,这才转头对太医说:“来,扎。”
“扎的不是你,你才这么冷酷。”沈玉骄不断地挣扎,肚子还在痛,虚弱地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