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暖醒来已近中午了,帐篷里弥漫着虾茸与贻贝的香气。
采青正在为她盛粥,笑吟吟地道:“姑娘这几日累着了,得好好补补元气。”
郭暖接过她递来的白瓷碗,诧道:“山中哪来海产?”
采青促狭地挤了挤眼,“您说呢?为了这点东西,陛下还特意买了冰来,就怕夏日炎炎给放坏了。”
原来是皇帝的意思,就说谁肯这样大费周折。
郭暖默不作声地啜饮起来。
采青踊跃地道:“姑娘,依婢子看,您得亲自去向陛下道谢呢。”
吃人的嘴软,郭暖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只是昨晚上闹了那么一场,她这会子实在有心无力。
本来是去送死的,可真当商陆要饮下那杯毒酒时,她却制止了他。如今想起,都不知该不该懊悔。
商陆最后对她所说的那句话,大概是心灰意冷,同意两人分道扬镳,但,他果真能说到做到么?
尤其她在慌乱中把怀孕之事都透露给他,回头若念及这是他商家的血脉,又不肯拱手让人该如何是好?
郭暖心不在焉地喝着海鲜粥,她倒也想过不要这孩子,但这个时代的堕胎法子都太过伤身,且小产后不能不卧床休养,终难掩人耳目。
留着它,对商陆反而是一重掣肘。
郭暖将空碗放回案上,疲乏地躺进被褥里,“我还得再睡会儿,晚膳时再叫我罢。”
采青见她脸色实在不愉,便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躬身退出去。
大帐里,陆鸣镝缓慢地踱着步子,昨晚上他的计划虽然失败了,可是也等于成功了——她虽然没舍得下狠心杀掉“奸夫”,但正说明她是个心软又重情的女孩子。
何况,她已有了他的骨血。
如今莫说她着急,就连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孩子流落在外,无名无分。
陆鸣镝沉吟良久,唤来福泉,“公主呢?”
同为女子,皇姐想必更懂得女儿家的心事,兴许能想出个妥善的安置。
福泉道:“公主殿下还没上山呢。”
那日被秽物污了衣裳,心急火燎地赶回去,也许赌气再不肯来。
陆鸣镝便无言,也罢,看来他只能用最直接的法子了。
*
郭暖那会子喝完粥其实并没睡着,只是浑浑噩噩,连梦里都不知所之。
前途在她看来是晦暗的一团,哪怕她已经得到与皇帝朝夕相处的机会,可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也许她注定就差那么一步。
以致于当福泉来通报皇帝请她过去用膳时,郭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回没有彭城公主从中作梗,可操作的空间便大得多了。
郭暖立刻从床上起身,想了想,将那件绣着缠枝莲的素朴寝衣脱下,另换了条水红色的绸制肚兜。
外边则披着件鹅黄纱裙,影影绰绰的红从里边透出,端的是引人遐想。
采青:“……姑娘,您不必如此着急的。”
有身子的人怎么还行床事,也不怕伤着腹中孩子。
郭暖又哪晓得秘密已经穿帮了,她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只能赌一赌了——但愿他动作温存些。
可又听说初经人事者多半生涩蛮暴,郭暖又有些怯惧,只能设法将其灌醉再说了。
金黄的大账内已置好桌椅,其中陈设,与建章宫殊无两样。
郭暖蹑足而入,为了表示诚意,她也带了一盘佐餐的点心,只是因为手艺粗糙,那些个十二生肖的馒头有些不成样子,跟长歪了似的。
皇帝却不介意,只微微笑道:“坐吧,你能来便很好。”
郭暖简直受宠若惊,总觉得皇帝今日格外温存,难道有何喜事?
怯怯地寻了一方矮凳坐下,郭暖环顾四周,“商侍卫呢,还有怎不见福公公?”
“朕把他们都赶出去了,怎么,你不愿跟朕说说体己话么?”皇帝颊边已带着淡淡酡红,似乎在她来之前就已饮了数杯,这会子正带些薄醉。
郭暖暗道这可真是天助她也,遂亲自给他斟了一杯,皓腕扶着递过去,“陛下,蒙您照顾多时,臣女敬您。”
陆鸣镝随手接过,指尖擦过玉腕,郭暖仿佛给烫了下,忙掩饰掉那点不自在。
她到底是有些紧张的,听闻皇帝酒量极好,只怕他未醉,她先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