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她于烽火台上接取了第一个任务:潜入燕来城义庄,探查是否有妖邪作祟。
发放任务的周师叔语重心长:“记住,是探查,不是让你除魔卫道,万事以保命优先,若有万一,可放飞此物,联系附近的同门师兄。”
话毕,抠抠搜搜地摸出一枚二踢脚,放入她掌心。
谷粒:。
只能升空十米的双响爆竹,那同门得距离多近?都这么近了我还用得着放炮?
“……不是,师叔您确定这玩意能放飞?”
周师叔摸着鼻子讪讪笑:“点完火加个飞天咒,窜的老高了!”
“……来得及?”
“一回生二回熟,人生处处是试炼啊,阿粒。”
谷粒就这么寒碜地攥着枚二踢脚,悄悄进了燕来城。
第一日,她钻进秦楼楚馆温柔乡,说书讲戏,唱词谱曲,逗得姑娘鸨母乐不可支。
花魁小娘子含羞带怯:“若非近日燕来城中涌入许多不明来历的人,鸨母不允,奴定要……留公子过夜的。”
第二日,她又去了人声嘈杂的底层闹市,顺手搬过谁家准备洗的衣服,就着燕来城中穿梭的河水,和大娘唠起了嗑。
大娘神神秘秘:“婶子悄悄告诉你,这城里怕是有不干净的东西,西街口拐角那家卖豆腐的,夫妻俩三天没开张,敲门倒是有人应,可晚上啊,点了灯,窗上映着四个人的影子嘞!”
这第三日,便是今日。
听说义庄里的守尸人换了又换,总是干不过两日便逃,传闻有鬼祟徘徊在此。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谷粒便只好亲自下场一探究竟。
说来惭愧,她这月的灵石又花得一干二净,手头拮据,连带着在这人世行走也不宽裕,一进义庄,只看到满地的空棺材,一没见尸体,二没听到城中异动,她便起了睡一觉的念头。
群尸出动,城中十之八九真有妖邪。
正所谓以不变应万变,她只需要脱掉外袍,躺进棺材,等天光大亮,直接回宗门边诉苦边交任务。
简直完美。
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可惜,却被这一纸传讯破了美梦。
谷粒右眼莫名跳了一下,只觉得这信上的最后一句让她心绪难安,若执笔者果真如她所想,“燕来城可弃”五个字,染上的可是数万条血债。
还未想出对策,浮空飘动的五采笺突然自燃起来,被风一扬,连灰烬都吹散不见。
夤夜长空,过天星一闪而过。
谷粒没怎么犹疑,便决定立刻赶回宗门求援。耗尽灵力用去一张传送符,勉强也可以抵达青城与鹤鸣交界处,来得及。
变故就在这时出现。
她还未掏出符纸,义庄门外的石板道上,由远及近响起有节奏的“哒——”“哒——”“哒——”声。
蜡屐接触在青石板路上,听起来像是刚涂过蜡油的小叶紫檀,不避水坑,不躲泥泽,越走越疾。很快,沉木撞过门槛发出钝闷声响,进了义庄。
传送符消耗过大,对施术者的心神专注要求极高,谷粒找不到时机,只好飞身先出了棺木,戒备地退入停尸厅内。
月弯如牙,色白如霜雪。
在这霜雪周围,是一层笼着绯色云烟的雾,不沾一丝一毫血腥气。
云雾越发浓厚,厅内正中的神龛台上,一尊琉璃塔的篝灯灭了大半,只余孤光一点萤。屋脊飞檐上的招魂铃轻轻震颤,几秒之间便猛烈晃动起来。
那位不速之客已然站在院中。
他挑一盏飞花红灯笼,蓬头历齿,伛偻而行,依稀可辨出是名男性老者,嘴巴张合之间,低吟着什么咒文。
随着老者语调波动的,还有灯笼内燃烧的灯芯,堪堪将灭时,这人早已咬破了手指喂血进去,复又灯火通明。
谷粒不免蹙起了眉头,这似乎是一种十分凶险的诡术。
不过一盏茶,只余个牙儿的新月光芒越发黯淡,直至被最后一缕绯红色烟雾彻底掩盖住,义庄那扇破败不堪的铜木门被倏地掀开。
这两扇门厚重高大,各打了十六道铁钉,按理以人力只能缓慢推开,像如今这般暴躁的手法,倒是有些厉鬼结群的意味。
事实也确实没有辜负她的判断。
门开以后,成群结队的白面行尸悄然而来,不发出一点响动,场面极度震撼。
谷粒不确定,这些惨白的面孔能不能称为行尸,毕竟数量远远超过了暂厝在此地的棺木,直到她打眼看到了队伍最前方的大娘。那个昨天还悄悄告诉她“城里不对劲”的人,现在莫名其妙进了义庄。
谷粒幼年便在鹤鸣山上以符入道,算是大邑那一带天师道里小有名气的符修,盖因天资聪颖,领悟符意的资质非寻常符师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