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觅食记——沈知何
时间:2022-02-18 09:29:09

  第七盏延迟了会儿,众人的注意力也都在皇后那儿,她才得空去品尝现在上的菜。
  第六盏酒,是两样稀罕东西,蜜浮酥柰花和假黿鱼。
  这两道菜稀罕点,不在于它是什么奇珍异材而做,而在于耗费人力功夫和菜式的设计感。
  瞧这蜜浮酥柰花,澄黄透亮的蜂蜜冰水中,一朵乳白茉莉花盛开在盘中,十足清雅精致;旁边的假黿鱼,惟妙惟俏一只甲鱼,却不是甲鱼。陆雨昭低下头细闻了,有山药、羊肉的味道。
  陆雨昭对这两道菜略知一二,她偶然间看过资料,蜜浮酥柰花是用冷凝的乳酥(酥油)做的,形如柰花。柰花即茉莉花。
  时人已有从牛乳中提炼出固体奶油的技术了,酥油大概相当于奶油、炼乳之类的东西。
  假黿鱼中的假字就透漏了这道菜是仿制菜,宋人有很特别的“假菜”系列:假煎肉、猪肚假江瑶、鳜鱼假蛤蜊等等,不仅以素仿荤,更以荤仿荤。
  至于这假黿鱼是用什么仿制的,她便不清楚了,那只有下筷子尝尝了。
  她先用小银勺舀了一勺蜜浮酥柰花,乳白的酥花入口即化,沁人心脾,奶香味十足。唔,就仿佛在吃冰淇淋。
  前朝已有酥山,谁能想到,在宋时就能吃到冰淇淋呢!
  再下勺时,茉莉花惨遭毒荼,融于蜂蜜冰水里,但吃起来味道更甚:乳酥微微融化,多了蜂蜜的甜,冰水的凉,格外香甜爽滑。
  这蜜浮酥柰花分量不多,很快吃完,陆雨昭意犹未尽,只好拿起筷子,将注意力转移到假黿鱼上。
  吃这假黿鱼,仿佛在玩猜谜和探险游戏,一口下来,她吃出了这老鳖肉是鸡腿肉做的,似乎裹了面粉,嫩滑细腻。甲鱼壳则似乎是黑羊头肉做的,满口羊肉膻香,烤得油脂焦脆。
  细细咀嚼着,陆雨昭品出裹得面粉不似面粉口感,她想起上次刘三娘做的菊苗煎,应当是以山药泥充当的面糊,吃起来更加黏滑绵密。
  这只假黿鱼解决得七七八八,婢女来撤菜,之后陆雨昭也没吃到什么了。
  -
  宫宴毕,出宫回家之时,姚汐被顾晚叫去了,陆雨昭只好跟在虞太夫人身后先行。
  走着走着忽见鲁国大长公主过来,和老太太聊了起来。
  这鲁国大长公主是先帝的嫡亲姐姐,身份无比尊贵,陆雨昭知道她和老太太私交挺好。
  她默不作声跟着,大长公主忽然回头,笑道:“这就是顾昀的媳妇儿?”
  虞太夫人点头,“回大长公主,正是。”
  “他一个顽劣不堪的主儿,起先还是有个神童名号,我能理解你有几分看重。如今你倒更加纵他了。”大长公主摇头,语气含了几分鄙夷,“就一个你儿子突然在某一天接回来的,不知道哪个外室生的杂种……难得你能将这孩子一视同仁。”
  虞太夫人稍有一愣。
  她心中不满,却回得滴水不漏,“犬子常年外任为官,阿昀猖狂顽劣,是我教子无方了。”
  陆雨昭眨了眨眼,欸,不知道哪个外室生的……说的是顾昀,她没听错吧?
  所以说,顾昀和顾晚顾晖不是亲兄亲姐。
  顾晚对她不待见,不仅仅是顾昀败坏家门名声,更重要的是,不是亲生的姐弟,难怪不亲了……
  那大长公主又说:“当年顾昀在东宫做太子伴读,太后就不喜顾昀,不得不说,她看人很准。”
  不是,这又是为什么?
  陆雨昭心道,太后已经薨逝了吧她,顾昀你得罪的人很多啊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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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如下:
  我,沈茵,一个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
  偶然一天在路上捡到一只小狗,精心喂养之后,几天后,竟然变成一个银发美少年。
  少年发着烧咬了我脖子一口,自此,我眼中的世界变了——
  我以为以人类为主宰的世界,竟然盘踞着各种妖魔鬼怪。
  譬如你看那个社畜肩膀上沉重的跳蚤,学校招牌上的百足虫,更有等红绿灯的阿飘……还有几天后,房间里骤然出现的巨大雪狼。
  雪狼蹭上我的颈窝,发出了清越却毫无顿挫的嗓音:”主人。“
  哈?主人?
  沈茵瞪大眼睛。
  “主人,请不要怕我。”
  他躬伏下巨大身躯凑近我,嗓音轻颤,请求命令。
  *
  这个世界三族鼎立:人、妖、除妖驱魔世家。
  除妖师说,这个世界危机四伏,而人类一无所知。他们除妖驱邪,负责维持三界平衡。
  我只想做一个普通高中生去上学,那个自称除妖世家的少主却找上门来,平衡要完犊子了,让我去拯救世界?
  还有,一个狼少年跟着我叫主人,天天让我命令他是怎么一回事嘛???
  - 1v1,都市灵异文
  - 正文是第三人称,女主狼少年携手降妖打怪,可能是个治愈救赎向的故事。
  神颜却只想当普通高中生的面瘫少女 x 绝对服从且乖巧自闭无感情的雪狼美少年
 
 
第27章 荷包鲊与粉煎骨头 夏日限定鱼鲊
  姚汐不在, 陆雨昭和虞太夫人坐的同一辆马车回去。
  出了宫,马车在御街上平而缓行驶着,老太太忽然启口:“大长公主年纪大了, 病怔了, 记忆混沌, 人是不甚清明的。有时候连官家都不认得,不必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陆雨昭顿了顿,病怔了,阿尔茨海默症么?俗称老年痴呆。
  老太太拨着手中的佛串,静静看她,“雨昭, 和阿昀好好的。你待阿昀好,顾家不会亏待你。”
  陆雨昭被老太太盯得头皮发麻, 无端压力。
  她扬起笑容,乖巧称是, “大长公主的话奇奇怪怪的, 我不记得了。”
  老太太淡淡颔首,抚着佛串闭上了眼。
  回顾宅后, 陆雨昭细细回味老太太的话。
  活了一大把年纪的虞太夫人,阅历与岁月沉淀, 是个有大智慧的女人。知道她听到那些话,老太太什么都没解释,似乎要掩盖什么, 并要她缄口不言。
  在老祖宗的威压之下, 她头一次对她感到一丝后怕。
  在这个时代, 夫妻俨然成为命运共同体, 荣辱与共, 一同兴亡……从不曾想,顾昀的身世倒成了讳莫如深的存在。
  不过陆雨昭从来不是什么多思多虑的人,她坚信万事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太多没用,容易头秃。不提便不提罢,好奇心害死猫。
  如是想着,顾昀恰好从眼前晃过。
  这位有故事的顾同学向她走过来,扬了扬手里拎着的、绿油油的一捆东西,随口问她:“东华门外何吴二家的鱼鲊,阿宽去会仙楼买新丰酒了,要不要一起吃?”
  瞧瞧,他这幅悠闲模样,想这么多有什么用。
  正好她在宫宴上也没吃饱,不客气应下了,“阿宽已去了会仙楼?”
  顾昀在梧桐树下的石桌坐下,鱼鲊放上桌,“还未,备马去了。”
  “那替我带蜜煎雪梨、炙金肠回来。”陆雨昭顿了顿,“还有,我不喝酒,随便带一碗冰饮子回罢。”
  喝酒是打死不会再喝的,至少在顾昀跟前。
  顾昀耸耸肩,唤来一个家仆,去马厩通知阿宽。
  -
  戌时了,天色渐暗,燥热无风。
  阿宽将吃食与新丰酒买回来,热得一身汗。
  阿宽:“郎君,娘子,会仙楼新出了粉煎骨头,赠了半份,让我带回来给郎君尝尝。”
  很显然,顾昀是老顾客了,出新品带给他尝尝,是很常见的收揽回头客的手段了。
  掀开食盒盖子,粉煎排骨、蜜煎雪梨、炙金肠上桌,最后一道是凉水荔枝膏。
  “夏日喝冰饮子,自当少不了荔枝膏!”阿宽推到陆雨昭面前,“荔枝膏是我在相熟的摊主那里买的,可解暑开胃了!”
  陆雨昭笑,“谢谢你了。”
  “不用谢,不用谢。”阿宽憨厚挠头,嘿嘿笑着退下了。
  顾昀这才将买回来的鱼鲊打开,荷叶包着,一层一层解开麻绳,最里面是白里透红的薄薄腌制生鱼片。
  和之前孙三娘在小厨房自己腌制的鱼鲊不大一样,这鱼鲊自带一股荷的清香。
  顾昀说:“这是用新鲜荷叶包裹着卖的鱼鲊,又称荷包鲊,只有夏日才有。国子监那些老头儿最爱买来吃了。再带上一壶酒,与友人泛舟小酌,吟一首‘荷香开新苞,玉脔识旧把’,也是惬意得很。”
  嚯,鱼鲊也有夏日限定呀。
  陆雨昭夹起一块鱼片送进嘴里,鱼片腌制时间很短,鲜嫩糯口,入口即化。不咸,反而满嘴荷香。
  她摇头叹息,鱼鲊这种接地气的下饭下酒菜,也能附庸风雅,在文人士大夫之间受欢迎。这家卖鱼鲊真是个商业鬼才!
  她的视线在桌上梭巡一圈,落在粉煎骨头上,看来看去,就像后世的香煎排骨。
  尝了尝,浸透油脂的炸衣酥脆,满口芝麻油的香气,面上也洒了花椒和白芝麻,排骨下锅炸之前焯水煮过,极易脱骨,骨头上的肉质软烂,炸衣锁着肉汁,每一口皆在口腔内迸溅。
  粉煎骨头做法应当和香煎排骨差不多,最主要的一步便是在下锅油炸前,调制好裹在排骨上的面糊粉衣。
  此时用的是绿豆淀粉,混入花椒末、葱丝、蒜泥、姜丝、盐和芝麻油拌匀,筷子挑起粉糊呈水滴直线状才能算调制好。然后将排骨在面糊里滚一滚,粘上薄薄面衣,下锅炸,煎至表皮金脆就可以出锅了。
  她连吃了几块粉煎骨头,拿起凉水荔枝膏解腻。唔,有些像酸梅汤的味道,酸甜适中,开胃健脾。
  就是奇了怪了,荔枝膏和荔枝没半毛钱关系的?
  大抵古往今来,类似于鱼香肉丝没有鱼肉,老婆饼没有老婆的菜品就层出不穷了吧,陆雨昭笑道。
  喝着荔枝膏,吃着这满桌小菜,顾昀撑着下巴自饮自酌。
  夜里起了风,凉快不少。
  陆雨昭想了想,状似随口说:“我今日进宫为皇后娘娘贺寿,寿宴前头一次见了淑妃娘娘。”
  顾昀自顾自喝着酒,心不在焉应了声。
  陆雨昭玩笑讲:“还以为她和嫂嫂一般的性子,才发现她好冷淡哦。”
  顾昀眼帘微掀,“那可能是,她跟你不熟吧。”
  陆雨昭:“……”
  片刻,她点了点头,有故事的顾同学,你真是鬼话连篇。
  -
  蜜煎雪梨是吃不下了,她留到了最后,带回卧房当消遣用的蜜饯果子。翻着话本子,蜜煎雪梨当零嘴吃再合适不过了,酸酸甜甜的,犹带梨肉沙脆。
  话本子翻了几页,一碟子蜜煎雪梨吃完,夜深了,陆雨昭洗漱之后,往床上一躺,一天疲惫袭来,不刻便坠入了睡梦。
  半夜里,她骤然惊醒。
  陆雨昭感觉有些口渴,她起身往圆桌去,端起茶壶倒了杯水仰头一饮而尽。
  有些睡不着了,又感觉闷热,她穿了褙子,没叫醒已睡下的岁微,自己挑了灯笼,打算出去溜溜弯。
  沿着幽僻的鹅卵石小径,穿过廊桥水阁,行至绣球花花丛掩映的假山附近。
  陆雨昭忽闻隐隐对话声,一守夜的老仆小声和同伴说着什么。
  老头儿说:“知道吗?咱家郎君幼时在东宫做太子伴读时,和太子、便是如今的官家关系可好了。小郎君幼时聪慧过人,和太子一同读书,功课做得比太子还好。功课有时候做不完,他擅于模仿字迹,经常替太子做,被先生发现后,狠罚了小郎君。但小郎君皮实,又调皮,罚了几天又不老实了。在东宫里头,不是带着太子上树掏鸟,就是下湖摸鱼……”
  一道处于换声期的公鸭嗓问,“哇,他胆子也忒大了,不怕先帝太后怪罪嘛?”
  一听就是个正值青春期的毛头小子,应当是府里的年轻仆子。
  老头儿笑,“怪罪啊,小罚小责不少,可惜谁跟十岁不到的小孩儿一般见识啊。小郎君的确挺让人头疼的哈哈,奈何太子特别喜欢咱们小郎君,每次小郎君被罚他就哭得不行,替郎君求情。他就爱和郎君玩,跟在屁股后面掏鸟摸鱼……”
  “噗嗤——”
  对不起,陆雨昭实在没忍住笑出声。
  试想一下,当循规蹈矩的太子遇到顾昀这个混不吝,自然解放了天性。
  一想象当今官家,从前的太子屁颠屁颠跟他掏鸟摸鱼的画面,也太逗乐了。听说官家今年二十有一,比顾昀还大三岁,那画面更滑稽了。
  老头儿听到笑声,和年轻仆从惊慌失措站起来,四处张望。
  陆雨昭“咳”了声,只好走了过去,“莫慌,是我。”
  老头儿和年轻仆从俱是脊背一僵,“……陆娘子!”
  正在讲她夫君的幼时丑事,好巧不巧被她听到了,指不定以为他们怎么编排呢?安个以下犯上,对主子不尊的罪名,他们要怎么办才好。
  陆雨昭瞧他们紧张模样,轻声安抚道:“郎君不曾和我讲过,约莫觉得幼时不堪回首,不想被我知道。”
  “你是顾宅哪儿当差的,我竟未在我院子里见过。”她笑问老头儿,“怎地对郎君小时候的事如此熟悉?”
  “回娘子,我负责厨房采买诸事。说来惭愧,老头子我从前是顾相公的贴身侍从。顾相公外任为官了,体恤老仆我年事已高,没让我跟上,让我留在顾宅做事。”
  他见陆娘子神色松懈,一看便是对顾昀的事感兴趣,笑回:“小郎君那会儿,宫里罚了,回来顾相公也要罚。这罚来罚去的,顾宅上下自然都知道了。”
  陆雨昭点点头,知道这些事的,大约都年事已高,现在自然寥寥无几了。
  顾宅体恤下人,年事已高的若愿意回乡,卖身契子退还给本人,给一笔退休金放人归乡;愿意留下的,可以继续留在顾宅当差,不差这一口饭。
  老头儿毕竟阅历在那,很会审时度势,推了推年轻仆从,忙说:“娘子怎地一个人出来转了?小六,替娘子掌灯,送娘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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