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我把碱面的方子带去,咱们教孙十三娘做面条。”
第25章 南炒鳝与干煸鳝丝 黄鳝料理的对决
翌日,陆雨昭先去药铺买了草木灰,去川饭店做碱水面。
之前做热干面那次,她已经琢磨出加怎么样比例的草木灰,做出了碱水面的最接近版本。
这一次更完美了。
孙十三娘是个抻面高手,抻的面又细又均匀。再加上张学这个力气大的帮忙揉面,面已经相当筋道。
做好碱面后,码上鸡丝、黄瓜丝、豆芽,便拿茱萸油、糖、醋等拌了,一道红油鸡丝冷淘做好后,张学和孙十三娘一起尝了,皆道:“这碱面又滑又韧又筋道,裹着红油汁儿吸溜进嘴里,口感太好了。”
陆雨昭:“以后做冷淘,就直接换成碱面吧。”
“下次做大燠面,我也试试。”孙十三娘说,“至于其他汤水面……这面条下进汤里,似乎不坨。”
“不坨,不坨,碱水面不会坨①华香香独家整理的。”陆雨昭胸有成竹,向她打包票。
孙十三娘叉腰气讲,“原本冷淘各家都有卖,花样不多,不是新鲜吃食,家家卖得并不红火。咱们川饭店带火了红油鸡丝冷淘,竟家家学着做,想想都气人!”
这也拿别人没办法,陆雨昭摆摆手,“不气不气,做好自己的菜就好。”
生意上投机取巧之徒,终归不会长久。
她岔开这一茬,问了问近日销售额,孙十三娘给她看账本。
账本是找文是兮拿的,还找她书肆的账房先生学了学如何记账,这古代的账本收支不明了,很繁复,她看了好久才看懂,孙十三娘倒是领悟得很快。
陆雨昭准备离开前,突然来了一个头戴璞头、穿白斓衫,书生模样的年轻客人。
他进来便问:“店家可有黄鳝卖?”
下午申时店里没人,来了个客人却是来吃鳝鱼的,这是南食店的招牌菜,跑川饭店来问作甚。
孙十三娘郁闷摇头,“没有,你问错店了,我们这是川饭店。”
陆雨昭愣了愣,川饭店没有料理鳝鱼的菜式吗?
她视线无意间一瞥,见料理台后的角落里,放着一小木桶,木桶里盛了水,养着两条鳝鱼。
这不是有鳝鱼嘛。
那人一脸失望,正准备离去,陆雨昭喊住他,“你等等,鳝鱼须现杀,做好要等一会儿,可等得?”
鳝鱼只能现吃现杀,否则有毒。
显然这个客人是个鳝鱼狂热爱好者,颔首走进来,在吧台前坐下了。接着,他从袖袋里掏出一本册子随手翻看起来,不急不躁,闲适得不行。
陆雨昭让张学去打了一碗丁香熟水过去给他,同他讲免费赠送的。
料理台后,孙十三娘低声在陆雨昭耳边讲:“娘子,我买这黄鳝,原本是打算自己琢磨些新菜式,还没琢磨出来呢。”
“没事,可会处理鳝鱼?”陆雨昭问她。
孙十三娘:“自然是会的。”
陆雨昭这个理论派便示意她从小木桶捉起滑溜溜的黄鳝,给她说了一遍干煸鳝丝的做法。
孙十三娘眼睛一亮,但仍是担忧地说:“这头一次做,还未尝过呢,做不好怎么办?”
陆雨昭拍了拍她的肩,“无妨,拿出你平日做川味的手艺便行了。”
干煸鳝丝也是非常经典且家常的川菜菜式了,做惯了川饭的孙十三娘不出差错,味道不会差的。
如此这般,孙十三娘袖子一捋系上襻膊,便干劲十足去杀黄鳝了。
孙十三娘干脆利落杀了黄鳝,去头去尾,剖开去肠,再表皮洒盐揉搓,这一步是为了处理干净鳝鱼表皮的黏液。
接着洗净血水,沥干多余的水分,切段,撒些盐、料酒腌制去腥,揉匀淀粉待用。
打下手的陆雨昭这边,也切好葱姜蒜和芹丝。
适时锅炉的火烧旺了,倒入油烧至八成热,将鳝丝滚入油锅,看到表面焦黄时迅速捞出沥油。
锅底留少许油,下葱姜蒜爆香,重新将鳝丝下锅,加入花椒、豆豉酱、茱萸酱和适量雄黄酒反复煸炒,炒至鳝丝酥软,此时鳝鱼水分已充分煸干,咕噜咕噜冒气油泡,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爆裂响声。
这代表鳝丝干煸好了,到最后的收尾阶段——
放入香芹丝,洒少许盐翻炒均匀,即可装盘了。
最后往盘子上洒稍许花椒粉、一把白芝麻,孙十三娘便通过料理台,倾身直接放在那位客人跟前。
“干煸鳝丝做好了,客官尝尝。”
陆雨昭补充道:“不好吃不收钱。”
那年轻客人阖上册子,斓衫大袖一敛,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鳝丝。
牙齿刚一咬,依稀听得到咯嘣脆的声响,酥得掉渣。这香酥中还带着鳝丝的软嫩劲儿,颇是巧妙将酥与软融合在了一起。与南食店的鳝鱼做法不同,这鳝丝麻辣鲜香,裹挟着一股呛辣的油香味,无比刺激味蕾。
那大概就是干煸的香气了吧。
孙十三娘看着客人吃,内心紧张不已,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味道,她头一次自己尝都没尝过,就端给客人吃了。
见客人搁下筷子,她忙不迭问:“怎么样?”
斓衫客人笑了,“竟从未吃过这种做法的鳝鱼,酥中有软,软中有酥,越吃越上瘾。”
孙十三娘长松一口气。
陆雨昭拍她的肩膀,低声揶揄,“这下放心了吧?饭钱收回来了,没赔。”
张学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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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客人吃了干煸鳝丝,心满意足地离开。临走前还捎带了一份外带回去,说十分适合下酒吃。
等他离去,孙十三娘旋即重做了一盘,亲尝之后,赞叹不绝。
“郎君,我们川饭店总算可以卖黄鳝大赚一笔了。”
陆雨昭不明所以。
张学搭话回:“是啊,夏日是吃鳝的最好时节,此时的鳝鱼最肥,尤其是黄鳝!味道鲜美,刺少又肉厚!”
细聊之下,这才一解陆雨昭心中所惑。
原来时人流行夏日里吃鳝,活鳝价格高,做鳝鱼的食店定价自是不低。各种南食店善于料理鳝鱼,南炒鳝、清炖鳝鱼汤、清蒸黄鳝、鳝鱼粥、鳝鱼面等花样众多,样样皆受都城人的欢迎。
南食店在夏天里趁机大卖,家家都能赚得盘满钵满。
孙十三娘气愤不已地讲,“尚书省西门史家南食店,便是最先效仿我家做鸡丝冷淘的。她家卖南炒鳝已经赚了不少了,一碗鸡丝冷淘赚几个钱!我气这个,所以买了鳝鱼回来,准备模仿她家做鳝鱼……”
陆雨昭笑说:“不气,不气,模仿做什么?咱们要创新,如今川饭店不也有了鳝鱼的做法了么?”
张学忙不迭点头,帮忙顺气,“是了,是了,说不定城中吃腻了南炒鳝,都来吃我们家干煸鳝丝了哈哈哈……”
孙十三娘没好气说:“你想什么?人家看家招牌菜。”
陆雨昭瞬间来了兴趣,“味道如何?”
孙十三娘不情不愿答:“鲜美不已,很有水准。”
以打探商机为由,陆雨昭又找到吃吃喝喝的借口。
“那我深入敌方,去打探打探敌情,看我方还有哪些不足之处。”
她面不改色地忽悠完,就去了尚书省西门,打算尝一尝那道南炒鳝。
这家南食店是杭州人氏开的,离尚书省不远,据说尚书省出江浙人士,才选址此处的。
此时正是尚书省下值当口,都是穿着红色、紫色官袍的官员进进出出,大多上了年纪,双鬓斑白,胡子一把。
这里的铺面格局比马行街大许多,没那么挤促。
陆雨昭一踏进店内,便瞧见这家女店主人,精神抖擞吆喝着问吃什么,进来一个问一个,手上麻利记着点单。竟有几分孙十三娘的爽利劲儿。
陆雨昭报了南炒鳝,就在一堆年过半百的官员之间坐下了。
店内有一帮厨专杀黄鳝,一帮厨在案板前洗净切段兼腌制,一厨子站在锅炉前专门料理做鳝,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那端将活杀了的黄鳝送去,切段洗净,这端锅炉前的厨子便下锅炒了。所以虽是个现做现杀的麻烦事儿,上菜却很快,没多时她的南炒鳝就上桌了。
陆雨昭夹起一块鳝段,上面划菱形纹,每道纹路里都裹了芡汁。
她刚刚观摩了做法,便是葱姜蒜热油爆香,将腌制好的鳝鱼下锅,大火翻炒,加料酒、酱油、醋、盐、白糖、胡椒粉,继续大火翻炒入味,最后加了一点水淀粉勾芡,收汁出锅。这纹路里的芡汁,想必就是加了水淀粉的缘故了。
装盘后,要在鳝段正中留个凹洞,洒葱花蒜末,淋上热油才算做好了。很像响油鳝丝的做法,明明白白,没什么所谓秘方,主要看火候的掌控。
一言以蔽之,就是看厨子的手艺了。
陆雨昭将鳝段送进嘴里,黄鳝肚黄肉厚,新鲜滑嫩,芡汁无比香醇浓郁。鳝段去骨去刺,剔得干干净净,你只用放心大口去享受就好,全然不用去怕卡喉咙。
这南炒鳝不愧于为这家南食店的招牌菜,真是一道绝味了。
陆雨昭吃完南炒鳝,倒是窥探出一点商机,专精一味菜肴,自当会成为绝味,成为自家的活招牌。
川饭店的绝味是什么?麻婆豆腐、水煮鱼片似乎还算不上。
她一时毫无头绪。
第26章 假黿鱼与蜜浮酥柰花 进宫吃宫宴
入伏了,姚汐给顾宅各院置办了新的夏衣,轻薄料子,纹路华丽精致。岁微惊叹不已,忙叫娘子快换上试试。
姚汐持家勤俭,生活用度上并不奢靡,陆雨昭看着这衣服略带迟疑,便问了送衣服来的屿月。
“这衣服的金丝绣线颇为繁复,是各院都定做了?”
她可不想搞特殊,在这上面落人话柄。
屿月霎时明白了陆雨昭的顾虑,笑道:“娘子不用多虑,过几日便是皇后生辰,这衣裳是为了参加宫宴穿的,咱们顾家总不能显得寒酸。”
陆雨昭这才明了,点头称是,“倒是我小家子气了。”
“哪有,哪有。”屿月说,“咱们娘子时常夸赞陆娘子,吃穿不铺张,嫁过来从不曾要求过什么,很是知礼大度呢。”
哪有,哪有,陆雨昭笑着摇头,她只是对穿上面不怎么在意,吃上面用自己的而已。
屿月:“娘子试试罢,不合身还可以拿去改。”
岁微兴奋点头,“我来伺候娘子更衣。”
陆雨昭试了试,尺寸刚刚好,便让屿月回去复命了。
几日后,皇后生辰这一天,陆雨昭随顾家马车,一路驶过御街,过宣德门,头一次进入这大内皇宫之内。
她微微掀开车帘,沿路之景端肃华美,宫楼殿宇巍峨壮丽,教人大开眼界。
陆雨昭合上帘子,重新坐了回去。
姚汐说:“宫宴前,我们随老太太先去淑妃娘娘那里叙叙旧。娘娘许久没见自家亲人了,想念得紧。”
陆雨昭点头,心道是第一次和顾晚见面,和她应该算不上叙旧。
又从原身记忆记起,往日没出嫁前,参加宫宴没她的份儿,她应当是没入过宫,更没有见过皇后淑妃等人的。
淑妃住飞鸾殿,室内布置清雅,低调而奢华。
陆雨昭随老太太和姚汐一踏入殿内,殿外候着的婢女唤了声:“娘娘,虞太夫人和姚氏、陆氏来了!”
顾晚喜不自胜迎出来,眼眶含着隐隐泪雾,抓着老太太的手激动低喊,“祖母。”
虞太夫人温蔼笑了,拍了拍她的手,“多大了,还哭。”
顾晚破涕为笑,亲昵挽住老太太的胳膊,就往坐塌去了。俨然感情很好的样子。
陆雨昭和姚汐在正对着坐塌的左侧玫瑰木圈椅坐下。
婢女上了茶和糕饼,一家人就其乐融融闲聊起来,陆雨昭默默吃着糕饼喝着茶,轮不到她插话。
慢慢地,她发现一丝不对劲。
原本她以为自己和顾晚不熟,所以没什么话讲,她没cue她,她也乐得清闲。但从头到尾,顾晚都没cue自己。这就算了,还没给过自己一个眼神,就仿佛她是个隐形人。
这不对啊,宫里的都是人精,最基本的礼仪问话肯定是有的,打官腔问候两句应该也是有的吧?
她正满腹狐疑,适时,姚汐看出了端倪,主动提起了她的名字。
姚汐拉住了陆雨昭的手,笑讲,“娘娘,这是顾二娶的新妇,陆雨昭。雨昭,问娘娘好。”
陆雨昭依言照做。
但见这位淑妃娘娘,淡淡睨了她一眼,敷衍颔首,权当回应。转头就继续和老太太聊天去了。
虞太夫人:“是了,雨昭嫁进来后,阿昀老实了不少。”
顾晚扯了下唇,对陆雨昭说:“难为妹妹了。”
此后,没有和她有一句交流。
陆雨昭内心迷惑,暗忖陆雨昭从没和她见过面,应该没什么过节吧?所以,有过节的是顾昀?
她这个想法很快得到验证,从飞鸾殿离去,去往宫宴的路上。
姚汐以为她闷闷不乐,含蓄安慰道:“淑妃是个清傲的性子,很看重顾家,唯独顾二是个离经叛道的……”
哦,觉得顾昀这个纨绔败家子败坏顾家名声对吧?难怪对她也不怎么待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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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皇后贤惠节俭,生辰不准备大办,遂只是个女眷的家宴。但纵使是家宴,也是宫里的家宴,依旧逃离不了宫宴的级别。
宫宴注定是吃不饱的,也没人注意力在吃上,都顾着礼仪故作矜持。
一套繁复又枯燥的贺词、念礼单之后,歌舞起,推杯换盏,酒和菜品已经上到第六盏。国朝宫宴九盏酒,其间歌舞百戏,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然而陆雨昭的关注点只在于,这九盏酒,上一轮撤一轮,吃没吃完都要撤下去……她觉得很淦。
这就是宫宴吗,没大操办的宫宴,还是这么浪!费!
她几乎没吃什么,直到这第六盏,是教坊司排演的新舞,听说是前朝流行的胡舞,皇后喜欢,舞毕后,留了舞队问了好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