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王所思等人却是看得一头雾水,近处的陈崇章等考生也是莫名其妙。
唯有文靖安自己知道,这位陆学政、申知府和其他考官露出那般神情,便意味着他在最后时刻抄下的这首诗抄到了点子上。
这首诗原名叫《论诗五首·其二》,原作者是清代进士赵翼,顾名思义他一共写了五首论诗之诗,但文靖安哪能全部都背得出来,能记起上面这一首已经谢天谢地了。
不过这一首就已经足够了。
诗词之道在唐宋时早已登峰造极,唐宋两朝的诗人、词人将所能写之物,所能抒之情,所能表之意几乎全都写尽了,后世之人想要在诗词一道有所突破便是难如登天,别说大盛朝,就是加上之前的大宁朝,统共也没几首传世之作。
偏诗词一道又历来为朝廷和所有读书士子看重,否则科举里也不会专门立一项五言八韵诗为必考题目了。
因此他这首诗在科举场上写出来,分量远非之前的《端午》、《七夕》可比,借着科举的关注度和知名度,他这首诗将会从云州发酵,传遍大盛朝每个州县,传到每个考生的耳朵里。
文靖安本是极度讲究公平公正之人,科举场上只愿用真才实学和其他学子一较长短。
但!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既然这位陆学政给了这次加试的机会,他为什么不顺势而为?
他宁做有污点的君子,不愿做违心的小人。
人生一世,没有绝对的完美无瑕,文靖安在心里感慨了一番,此时,陆学政和申知府等人已经从震愕当中恢复过来,陆学政到底是朝廷钦派的三品大员,不像李碧存、王所思等人没见过大世面,他很快镇定下来,面不改色,一如既往。
“你等暂且退去,回去等着发总案吧。”
陆学政一语既出,后面已有胥吏就位,领着陪考的知县、教谕等人与众考生依次退出前堂。
本着对所有考生都必须一视同仁的原则,陆学政强行忍住了强烈要跟文靖安对话的冲动,他只在文靖安离场时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文靖安心领神会,给这位陆学政拱手作揖,行拜别之礼。
出了府衙大门,不仅是陈崇章等永宁县考生,便连王所思和宋教谕都忍不住上来问:“靖安,刚才你到底写了什么?为什么学政大人与诸位考官以那般眼神看你?”
王所思不断搓手,问道:“你可是又写了什么传世佳作?赶紧说来与我们听听,洗洗耳朵!”
文靖安“谦虚”道:“传世佳作说不上,就是被逼急了,忽然想到了四句七言,潦草之作,平平无奇,、平平无奇。”
王所思跺脚:“你倒是说啊!”
文靖安:“……”
王所思又要催促,文靖安道:“我自己念出来实在尴尬,不如我写下来你们自己看?”
话音刚落已有七八支笔递到他面前,毛笔都还沾着墨汁,差点将他涂黑一脸。
他取过陈崇章递过来的那支笔,抽了张纸,摁在衙门旁的石狮子上,回头道:“我写完你们再看,不准偷看。”
王所思道:“我堂堂县尊岂会偷看?”
陈崇章、宋教谕等人齐声道:“不偷看,赶紧写。”
文靖安转过头去,再忽然回头瞅一眼,确定这些人都背转过去了没有看他,他便动笔写了起来,刚写完最后“百年”两个字,纸张倏然被人抽走,王所思大喊道:“各领风骚数百年!妙啊!妙啊!”
文靖安:“……”
这群人非但偷看,早已把这首七言绝句背了下来。
陈崇章激动道:“李杜诗篇不新鲜!豪气!豪气!”
宋教谕则跟王所思喜极而泣:“江山代有人才出!永宁县出人才了!大人才!”
文靖安:“……”
这些人太过夸张,又是在府衙门前,引得其他的知县、教谕和其他考生纷纷嗤之以鼻,都认为永宁县这群人太失礼了,见不得大场面,不值得与之为伍。
不过当他们看到王所思手中那首诗,所有人便都愣住了,随后是长时间的无言以对。
当文靖安发现很多人以莫名其妙的眼光盯着他看时,他赶紧跑回行馆去了。
总案的发布至关重要,除了确定一百多名秀才之外,还要从这一百多秀才里边选出若干名廪生,这已经直接与朝廷选贤任能相关,要把具体名单和答卷送往京城,由礼部官员核对审查,皇帝有时也会象征性抽查,所以不能有丝毫马虎。
陆学政与申知府、一众学官讨论了两天之后才终于有了结果。
也就是在总覆结束的两天之后,总案的名单拟定,但不会直接对外公布,而是要举行一个庄严的仪式。
这天一大早文靖安等人便收到消息,府衙那边来人告诉他们要穿上秀才正装,戴上学政大人赐下的金花帽饰到府衙门前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