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不舒服多了。我身上有肉,你撞着也不会太疼。”
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臂从后头揽住钱灵的纤腰,她不禁身子僵硬,脑海一片空白。
“别乱想,形势所迫,你稳稳坐着就好。”卢靖朝磁性的嗓音如风平浪静的湖面,泛不起一丝波澜。“实在抓不住栏杆就往后靠,我跟你当垫背呢。”
钱灵点点头,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她把脸转向外边,安静地看着山间蔚蓝的天空与雪白云朵。有鹰张开双翅缓缓在低空盘旋低鸣着,似乎在警告这群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不同于昔日漫天卷地的滚滚黄沙,自祁连山脚开始草木茂盛,植被葱茏。这一抹许久未见的绿色骤然闯入钱灵眸中,惊得她难以置信的揉揉眼睛,生怕这点青翠就此散去,重新回到之前持续了十多日的昏黄暗淡中。
随着海拔上升,之前燥热的空气一扫而空,扑面而来的是久违的清凉舒爽。坡度渐渐平缓,卢靖朝松开钱灵,摇晃着走到车厢最后捞回他和钱灵的包裹,找出厚外套穿好,又将军大衣搭在膝盖上。
“待会咱们要经过冰川,你先披着厚衣服,冷了就上军大衣。”卢靖朝拍了拍钱灵的肩膀,“一年无四季,一天有四季,高原地带天气向来没个准。”
钱灵咬着嘴唇穿好衣服,悄悄打量着车厢内的其他同志。鲁淑仪和汤夏安静的凑在一块儿打盹,周航则双眼瞪得铜铃大小,警惕周围一切风吹草动。她正琢磨周航怎么不累,一抬眼却对上卢靖朝如春风煦暖的笑靥。
“你看,刚才还看到郁郁葱葱的灌木,现在外边就都是草场了,还有五颜六色的各种花儿。”卢靖朝儒雅的指了指窗外五颜六色的一片花海,“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高原地带由于寒冷,花儿会比内地盛开的晚。”
钱灵微微颔首,“无论多迟,都会有绽放的时候。只是这里春夏苦短,风霜漫长,这些娇嫩的花朵能年复一年熬过寒冷的冬日,想想就让人心疼。”
“谁知道呢,子非花,焉知花之乐也。”卢靖朝捏了捏钱灵的脸,“看累了就靠着我睡会儿,保持体力。听赵处说,咱们要在山里穿行一天一夜呢。”
“好。”钱灵靠着卢靖朝的胸膛,静静享受这难得的片刻温情。上辈子她在九寨沟拍过戏,一连几天头痛欲裂,整个人憔悴的没精打采。她情况还算可控,同行的演员有的一连吐了好多天,就连吸氧都没法参与拍摄,只能临时飞往成都治疗,剧组则万般无奈之下抓了个稍微经验多点儿的群众演员凑数。
“无论多难,我会坚持下来的。”钱灵握着卢靖朝的手暗自鼓劲儿,“你也要好好的,等会儿头疼开始千万别慌,满满调整呼吸,实在撑不住就去找卫生员。”
“说得好像你多有经验似的,放心好了。”卢靖朝笑道,“昔年前辈们穿着草鞋都能翻越积雪皑皑的夹金山,咱们要是挺不过去,都没法像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先辈交代。”
这番话卢靖朝说的轻巧,可在钱灵听来心里却觉得沉甸甸的。不知不觉意识渐渐模糊,困倦如潮水般袭来。她依偎着卢靖朝的肩膀,在卡车的颠簸中慢慢睡了过去。
眼前忽然浮现出刘排长不甘心的眼神与紧绷的眼角,四面都是密不透风的墙壁,令她再也无法逃避。
“我是文工团的,放我出去。”钱灵忍不住大喊,却见刘排长惨烈的笑了起来,“那么多兄弟,都死了,殷红的鲜血整整流满了半个村落。到处都是人的残肢和□□声,可他们生前连一场汇演都没资格看。”
“我知道,这些都是因为前线偏远,多半时候不通汽车,我们不方便去而已。”看着刘排长逼近的身体,钱灵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喊,“领导们也考虑到实际情况,才组织了这次汇演。您千万得体谅下大家啊,咱们是军人,所有行动都要听指挥的。”
“指挥总是英明睿智的吗?”刘排长在面前三五步远的地方定了下来,用陌生的冷眼扫视面前的一切。“我如果是军区首长,一定把你们这群中看不中用的家伙都派上前线,就算杀不了几个敌人,挡挡枪子也是好的。”
“你去找那些长驱直入的敌人们,不要把怒火爆发在无辜的战友身上。大家只是分工不同,都同仇敌忾,拿起武器为保家卫国而战斗。”钱灵忍不住大喊道。
忽然身后一暖,她睁开眼睛,只见卢靖朝正温柔的拥着她,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散在肩上丝缎般的长发,“都过去了,不怕啊。”
“我们这是到哪里了。”钱灵茫然道。
“刚刚到雪线上,过了这座山前方就是新疆,葡萄甜瓜果香,牛羊肉风雨肥美。”卢靖朝拉开宽松的军大衣,让钱灵抵在他柔韧又富有肌肉的胸膛上,“什么都别想,空气越来越稀薄,做噩梦也是正常的。”
“我说梦话了?”钱灵一想到梦境中仓皇的自己,耳根子就火烧一般。
“没有,挣扎的厉害,五官扭曲在一起,过去梦睡中的你总是舒展的。”卢靖朝的嘴唇忍不住划过钱灵白皙的脖颈,“我一开始就发现了不对头,可最近太累了,狠不下心把你唤醒。”
卢靖朝的胸怀仿佛是个温暖的大火炉,能抵御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和夹着冰霜的雨雪。钱灵舒服的靠着身后人,任凭他的双臂紧搂着自己的腰肢。“还需要过其它山口吗?”她的声音如梦呓般轻柔,敲打在他的心间。
“有一段不好走的路。”卢靖朝不忍心隐瞒,“不过咱们司机有经验,只要安静的保持体力,一会儿就会过去。”
钱灵只觉得自己的头脑愈发沉重,凭借上辈子的经验她知道这是高原反应的前兆。只是那次在九寨沟,当地接洽的剧组很有经验的准备了好几车鼓鼓囊囊的氧气袋,演员们拍戏缝隙就可以回车上吸氧恢复精神。只是这一次不再有外挂,一切都得靠自己的身体扛过去。
凭借一丝尚存的意志,钱灵艰难的侧过头,对卢靖朝问出了那个她一直想探究却没有勇气的问题,“之前,刘排长说的作为战场的山口,就在这附近吗?”
“远一点。大概还要十多分钟。”
“我总觉得,他当时来找我虽然违反了纪律,也给文工团带来不小的麻烦,可终究也不是为一己私利。那些为国捐躯的军人的确值得我们去铭记。”钱灵抬手摸了摸卢靖朝隐藏在袖子里的金属表盘,“下车献花祭奠是不可能了,不过我想为他们唱支歌,希望他们在天上的亡灵能得到慰藉,也保佑我们此行平安。”
钱灵的声音如幼莺般娇柔,配着苍白的脸颊与微微失神的眼眸,直直撞入卢靖朝的心底。他压住狂跳不止的心脏,“不许唱太大声,不许唱敏感歌曲。”
“别以为只有你能唱外文歌。”钱灵忍不住在卢靖朝麦色的脖颈上轻啄了一口,“不过我也只会这一曲,是我之前学校老师教的,你不可以刨根问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