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燕宁不由得坐直了些——那其实是一个下意识表达的、很凝重而严肃的姿势,但她想了想,抿唇很轻松地笑起来:“没什么。”
牧轻鸿有点疑惑,他带兵打仗,自然也研究过人的身体姿态表达了什么,然而燕宁的身体姿态与面部表情仿佛割裂开了一般:“她几次三番想要叫你,她想做什么?”
燕宁随口编造道:“你不是关了燕樊么?——就是那个三皇子的私生子。三皇子死后,高贵妃已然失去儿子了,如今与她血脉相连的就只剩下燕樊。”
牧轻鸿懂了:“她想让你向我求情?”
燕宁无不讥讽道:“当年高贵妃有多看不上燕樊这个私生子,如今就有多卑微地想要留住这个血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牧轻鸿附和似的扯出一抹冷笑,不知道是不是他长久以来的某种本能作祟,他没有在意燕宁说高贵妃是“想保留血脉”这种说法,而是直击本质地问道:“她是想救燕樊……还是想救王位?”
燕宁心下一惊,却仍旧故作不解地问道:“怎么说?”
“如今三皇子已死,其他皇子也皆尽殉国,即使高贵妃还贼心不死、有意王位,说到底,她也是个外姓人,哪怕燕国起义,她坐上王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牧轻鸿看了燕宁一眼,仿佛在诧异燕宁这个对政治如此敏感的人为何没有想到这一层,“若她的愿望还如往日一样,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复兴燕国,而是如何扯一面大旗。”
……分毫不差。
牧轻鸿所说的,与燕宁的猜测完全一样。是的,燕宁也这样想。高贵妃说是有求于她,要用牧轻鸿的秘密交换——交换什么?燕宁可不认为,只是交换燕樊这么简单。
更可能的是,她根本没有在意燕樊,如今燕国王室尽数覆灭,燕樊不仅是个私生子,他还这么小,最要命的是:他还比燕宁要矮上一辈。
燕宁不死,燕樊绝不可能绕过燕宁登上王位,这名不正言不顺,若是牧轻鸿或是燕宁有意,自然可以借用这个名义出兵。
按照燕宁与高贵妃相处的经验来看,高贵妃是聪明人。聪明人,绝不可能为自己留下一个如此大的隐患。
因此,比起救出燕樊,燕宁想,高贵妃的愿望更可能是掌控她。只有扶持她做了傀儡皇帝,高贵妃便可以垂帘听政,挟天子以令诸侯。
燕宁心下一沉,她得了牧轻鸿的眼神,知晓如今自己若是什么都不说,难免惹牧轻鸿怀疑,于是她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道:“所以这面大旗就是三皇子的私生子,燕樊?”
牧轻鸿点头。
见他点头,燕宁勉强松了口气。
牧轻鸿不是燕国人,甚至因为燕国与梁国相距甚远,他其实没有怎么了解过这个国家——因此,他并不知道,在燕国,女子也是可以坐上王位的。
她故作镇定道:“那该如何?燕樊是你抓的,自然由你处置。”
牧轻鸿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沉沉的,如同深不见底的黑夜。
燕宁被这眼神看得浑身发毛,便道:“……怎么了?”
“那高贵妃……可有威逼你?”牧轻鸿道。
“自然没有的。”燕宁失笑,装得很像那么一回事儿,“没有威逼,但利诱总还是有些的。——她答应我,若是能放了燕樊,容他们祖母孙子二人在这天下有一片去处,保护他们的安全,让她二人过平凡的日子,她便告诉我,高贵妃母家的金银财宝放在哪个地方。”
“高贵妃母家强盛,想必这份财宝也不会少。”
牧轻鸿嗤之以鼻:“如今燕国已亡,单她高贵妃一家的金银财宝算什么?你若是喜欢……”
燕宁听到这里,简直哭笑不得,连忙出声制止道:“我自然不会在意那些东西,只是高贵妃如今在外无人约束。当年在燕国时她就难缠,如今一路追到梁国,不知道会不会对咱们的事情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燕宁矜持而极其富有暗示性地道:“毕竟咱们现在还在梁国……偷换梁王之事不小,只怕功亏一篑。”
牧轻鸿果然被她说动了,略一思考,道:“我会派人去处理她的。”
燕宁颔首,心道既然高贵妃敢威胁她,就要做好脱一层皮的准备。
而且燕宁这样说,也是为了隐瞒牧轻鸿,想必她会理解的——不理解也没关系,如果高贵妃稀里糊涂地被牧轻鸿灭了,那就最好不过了。
但是,燕宁也要保证牧轻鸿不会与高贵妃接触。她看着牧轻鸿,问道:“近日都没有见你在府上,宫里事情很忙么?”
牧轻鸿道:“有人起疑了。”
“什么?”燕宁皱眉。他们偷换梁王这件事做得不算是天衣无缝,然而如此大的事情,应当没有人能猜想到那个方面去才对。更何况假梁王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完全可以随意处死可能猜到自己身份的人——梁王性格暴躁,无缘无故处死一些人的事情放在过去也不是没有过。
但燕宁又想到当初自己入宫时的场景,心里很快涌上一个猜想:“……是那个梁王身边的太监?”
牧轻鸿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那太监乃是梁王母亲、先梁皇后身边的奴仆,从小便被先梁皇后派去照顾梁王,因此与梁王十分亲厚,也十分熟悉梁王。”
“怪不得。”燕宁说,又问:“那现在该当如何?有什么我能做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