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并不与她争辩,而是掀开外袍一角,向她展示绣在衣服内侧的一株白玉兰。
“公主,您与长孙皇后如此亲近,想必也知晓长孙皇后特殊的刺绣手法吧?”
是的,燕宁的确知道。
长孙皇后并不是喜爱重华缎,准确来说,她喜欢的,其实是刺绣。重华缎只是较为特殊少见的刺绣,因此特别得她喜爱罢了。
长孙皇后不仅仅只是喜欢,她还经常向各种名家学习刺绣手法,最后自创了一种并针绣。
而且,长孙皇后,最喜欢的花也是白玉兰。
燕宁心里一动,伸出手抚摸着那一枝绣在衣内的洁白的玉兰,那绣线历经多年时光,早已经泛黄了。
但显然,它的主人十分珍视它,把娇嫩的绣线保护得很好,既没有抽丝也没有起球,还保持着十分光洁的模样,泛着珍珠似的光。
燕宁一怔。触手的感觉十分熟悉,恍惚间让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年幼时,在恓凰宫里,长孙皇后握着她稚嫩的小手,手把手教她刺绣的模样。
长孙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可以长袖善舞、擅长书法、擅长打理后宫。然而,若是说她喜爱女红,便显得有些上不了台面。
因此,她自创的并针绣,只有燕王、太子与燕宁知晓。也只有他们,收过长孙皇后亲自刺绣的手帕香囊等赠礼。
这是独一无二的,无可仿造。
“你说得对。”燕宁对那侍女淡淡道,“这的确是长孙皇后的衣物,也是另外两块布料的一半。”
“但本宫还有些疑惑。”
“公主请说。”侍女扬起势在必得的微笑:“奴婢定然知无不言。”
燕宁颔首:“如你所说,若当时救牧轻鸿的人是长孙皇后,那先梁王为何要承应他的恩情?更何况,当年是镇国将军向梁王引荐的牧轻鸿,梁王也的确在见了牧轻鸿之后,向他表现出了熟悉,甚至还与他谈及当年之事,言辞凿凿,俨然如亲身经历一般。”
“若你说的是真的,到底是谁骗了牧轻鸿?”
“公主想得透彻,奴婢甘拜下风。”侍女笑道,却忽然话锋一转,“奴婢只是个传话人,不能带更多证据出来。若公主实在好奇,可择日与我家主人一叙。”
“高贵妃有什么想与本宫说的?”燕宁沉声道,“若你只有这件衣服作为证物,本宫凭什么相信你?高贵妃若想见本宫,也该拿出点诚意来。”
燕宁拿出了燕长公主的气势,侍女却不为所动,反而道:“公主,您难道觉得如今是我们在求您么?”
“曾经或许是这样。”侍女淡淡道,语气之中不无嘲讽,“但当您来赴约的那一刻,就是您来求我们了。”
燕宁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赴约是将软肋递给高贵妃做把柄?
但她不敢赌。况且,她早就在心里怀疑这件事了,因此更加确定高贵妃所掌握的说能要牧轻鸿命的真相,来这一趟,除了确认自己的猜想之外,最重要的是按住高贵妃,叫她不要将消息泄露出去。
曾经,她是燕国最受宠爱的长公主,是燕国最有权势的三人——梁王、长孙皇后与太子的掌上明珠。而高贵妃,说好听些是皇帝的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难听点,不过是个妾室,是燕宁这个正儿八经的公主的仆人。
即使一朝江山异了姓改了名,燕宁仍是她的燕长公主,是牧轻鸿万般珍视的心头肉。而高贵妃,却是一个已经死去的贵妃了,她抛弃了自己的身份,必然不能再露面,只能当个过街老鼠,缩在背光处苟且偷生。
燕宁看着她,就像在透过她那张温温柔柔的脸看着高贵妃那样——这个始终出于燕宁下位的女人,现在就连她的婢女都敢踩在燕宁的头上,出言威胁燕宁。
然而,燕宁却不得不屈服。
“你说得对。”燕宁道,“所以,你的主子到底想要本宫做什么?”
“公主您去了便知道了。”侍女道,“您与我在这里说了这么多,您的暗卫已经被困多时了,想必马上就会闯进来查看您的安危。”
侍女加快的说话的速度,将燕宁手上的外披收好放进怀里。
“三日后,衣料店二楼,主人必定扫榻以待。”
燕宁垂着眼,转着手里的茶杯。
这杯茶还是夜九离开前为她倒的,她与侍女说话时,谁也没来得及客套几句、喝些茶之类的,因此杯里的茶早就凉了。
燕宁望着茶杯,视线却飘忽着,不知道落在哪里。
她想了想,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一路冲下,反而让她有些混沌的大脑清晰起来。
大门被猛然推开,夜九一路小跑着进了屋,站在燕宁身前:“公主!公主,您没事吧?”
燕宁摇摇头:“无事。”
夜九一张俏丽的小脸满是担忧:“我和也是不在,那些暗卫都……”
燕宁抚着额头,出言打断了她:“夜九,我见到高贵妃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