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珀,听傻了吧,你买得起琴么?怕是连琴都不曾摸过吧。”萧显璋得意忘形。
今天他弹奏得比以往更好,果然名琴就是不一样,太子的东西太好了,一个庸人怎么配如此多的名琴。
“太子殿下。”他站起朝萧楚已行了个礼,“如此比试也看不出谁好,不如这样,让齐公子与谢珀比一比琴艺,你看如何?”
他打定主意要借花献佛,还了刚才齐毓替他解围的人情。
萧楚已看向谢珀,“谢大人觉得如何?”
他也以为谢珀可能没有琴艺。
萧景芯在一旁用团扇遮面,笑声如银玲一般,“这个彩头本公主出了。”
言罢,她朝桐喜招了招手,“去把我的亦莫琴取来。”
众人瞪大眼睛,公主的亦莫琴可是前朝名琴,听说她爱不释手,此时竟会拿出来。
齐毓眼睛一亮,看向萧景芯,心呯呯直跳,心想,公主殿下肯定是找个机会赠他名琴。
“好啊。”谢珀悠然站起。
阳光洒在他身上,平时穿在别人身上显得灰头土脸的修馔褐衣在他身上都透出一丝矜贵。
“你会吗?”萧景芯揪住他的衣袖,“别逞强。”
“殿下是怕臣输还是怕齐大人输?”谢珀执起她的手,“臣比较担心殿下的名琴的命运。”
“好心提醒你,你偏要比,那可怪不得我。”萧景芯悻悻地抽回自己的手。
两人一说话,总让人感觉到一股甜蜜的味道,个个恨不得自己代替谢珀,站在公主身边。
“宁王孙要如何比?”谢珀淡然处之,并不觉得萧显璋是故意刁难。
“纯之兄,要不算了吧?”定北候世子与谢珀相熟,他担心万一谢珀输了,众人不服他。
他认识谢珀多年,可从未见过他抚琴。
“谦声兄不必担心。”谢珀朝他笑了笑,走到齐毓旁边的琴案后,“齐大人要比哪一首?”
齐毓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两人都身穿修馔褐衣,齐毓自带贵气,谢珀温润雅致,都是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
萧景芯左看右看,觉得两人分不出伯仲,各有各的好。
“既然是比输赢,如何比总要有个章程。”景烁的声音传来。
他分开众人,走到萧景芯身边。刚才他一直不开口,也没展现琴艺。
“明光说得对。”
“你说该怎么办?”
众人纷纷问他,就连太子也好奇看向他道:“世子哥哥有什么法子?”
他常在宫中,地位特殊,皇帝也默许了太子与之亲近。
“不如这样,你们觉得谁弹得好就投他一朵花,一曲终了,谁的花多就是谁胜。”
“这主意好!”太子欣然应了,转身吩咐福安,“去取花来。”
太子都说好,众人自然没意见,这玩法有趣又热闹,比起夫子们讲课有意思多了。
本来还以为要听训,现在不但能看到公主,还能听到状元和榜眼弹奏古琴,比试琴艺,这一趟进宫值了。
景烁又朗声道,“我们让公主出题,弹奏公主最喜欢的曲子。”
突然被点名,萧景芯一怔,上一世她最喜欢汉宫秋月,这一世却有些喜欢广陵散。
“就弹一曲广陵散吧。”
她话音一出,齐毓猛地抬头看她。
他知道她之前并不喜欢广陵散,而且广陵散早已失传,只留下残谱。现在的广陵散是宁王补全的。
萧显璋很得意,“祥京,等我回西州时,定取来祖父手稿送你。”
“那就谢谢皇叔祖了。”萧景芯忍下心中的不适,萧显璋的眼神让她恶心,“父皇前阵子刚寻到一卷手稿。”
即便出了五服之外她也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
谢珀整了整袍袖,在琴案后坐下,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试了试琴音,动作娴熟。
萧显璋心中猛跳,突如其来的惶恐让他后退了一步,心里的可怕想法抑制不住。
万一谢珀琴艺比齐毓还好怎么办?那肯定还人情不成还生了怨。
齐毓面色微沉,但是动作不乱,心却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他与谢珀迟早要有这一天,而广陵散这样满是杀气的曲子正合适。
这曲子与别的乐曲不同,因为大家看的都是残谱,如何补全,则代表不同的师承。
齐毓所弹奏的广陵散是最常见的版本,他技法娴熟,即便遇到难弹处也能处理得很好。
谢珀弹奏的广陵散却是大家从来没有听过的,有一股兵戈争鸣之音,慷恺激昂。
就像是一场激烈的战事,战场上的勇士们不屈的意志附于他身上,又像孤独的刺客举剑刺向仇敌。
所有人都被他的琴音所吸引,担心勇士们的安危,担心刺客是否大仇得报,早就忘记自己身处何地。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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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在比试琴艺的时候,涤北大街的谢家小院传来一阵琵琶声。
芋圆和几个小伙伴在庭院干活,伴着琵琶声一边劈柴一边聊天。
“哎,你们看,那位夫人又来了。”
“不会是被白公子的琵琶声引来的吧?”
“我看不像,早上我就见她站那了,那会儿白公子还未起呢!昨日也来了。”
客房里的琵琶声停了,支摘窗从里面用两根柴支了起来,白宇澜探身出来,“你们在聒吵什么哪?要安静聆听,知道吗?”
“白公子,有客人来了。”芋圆见到原本站在门外的夫人缓步走到庭院门边,赶紧迎了上去,“请问您是?”
这位夫人长得可真好看,笑起来还有些面善,穿着不如何富贵,举止却十分温雅有礼,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夫人。
“这家主人原来不姓谢吗?”
声音也好听,芋圆扬起笑脸,“是姓谢,我家公子出门去了。”
夫人看向庭院里的海棠花,眼神充满回忆,芋圆一时不想打扰她,挥手让小伙伴们先从后院回恤孤堂。
“这花还在。”她伸手把掉落在枝头的花朵拾起,小心放在帕子上。
白宇澜拎着琵琶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拾花的侧脸,顿时惊为天人,眼睛发直。
二十年前的天下第一美人!
偏偏谢珀不在。
“夫人。”白宇澜赶紧收拾自己的表情上前作揖。
“你是......”裴智姝转身见到一白衣青年,一丝失望闪过漂亮的明眸。
“在下是谢珀好友,姓白名宇澜。”
平时白宇澜可以滔滔不绝地与人闲谈,面对裴智姝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公子。”裴智姝点了点头,抬步走向厅堂,见到居中的那幅画,悲从中来,红了眼眶。
芋圆朝白宇澜做了个鬼脸,轻身跃起,从墙上跑了,陡留他站在原地,即便他舌灿莲花,面对美人却突然像是不会说话了一样。
谢珀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东宫里,谢珀与齐毓同时弹下最后一个音符,众人却还沉醉在琴声里。
萧景芯刚才只用心听了谢珀所弹的广陵散,神思飘远,一时双眼发呆。
“公主,公主殿下。”景烁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醒来了!该投花了。”
前面的两张桌案上摆着两筐粉色木槿花,花瓣娇艳欲滴还带着喷散过的水珠。
谢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齐毓,两人视线短暂相遇又各自移开。
在场众人如梦初醒。
“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完整的广陵散。”
“纯之兄的琴音让人热血沸腾,我现在浑身是劲。”
“我也是,恨不能上阵杀敌,回去我求父亲让我从军去。”
“稚也的琴音更妙,几乎可以与宁王相比。”
“投花去!”
大家纷纷走到花篮前,取出花朵,有人毫不犹豫地投给了谢珀,有人犹豫半晌投给了齐毓。
两人的花篮不断有花朵投进去。
御书房里,景嘉帝听到内侍奏报时哈哈大笑,神色颇有些得意。
“陛下眼光独到,那谢纯之一曲镇住了大半数的公子们,有几位世子还嚷嚷着要上阵杀敌去。”蔡公公端上热茶放他手边。
“太子跟着他也好,谢珀是个人才,若是就此成了富贵闲人未免可惜。”景嘉帝放下手中笔,“随他去吧,吩咐下去,谢珀可以自由出入东宫。”
“是。”蔡公公应了一声,垂着手立在书案一侧。
东宫投花也结束了,只有萧景芯手里还捏着一朵,她支着下颌,并不急于将花投给谁。
齐毓盯着她手里的花,眸色深沉,谢珀只是云淡风轻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扫向旁边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聊的贵公子们。
刚才给齐毓投花的人之中,有几个本来要投给他,被同伴使了眼色。
京中权贵门第之间关系错宗复杂,多数有姻亲关系,就连定北侯世子虽与他相熟,最后选择的依旧是齐毓。
另外一些本来要投齐毓,见到景烁选择了他,却也改变了初衷,转而投他。
站队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即便有墙头草,也会被迫选择立场。
谁可用谁不可用一目了然。
在谢珀沉思的时候,二皇子带着两个内侍走进东宫。
内侍手捧着托盘,其上摆着一朵刚刚绽放的木槿花。
二皇子年纪尚小,才十岁,长得粉雕玉琢,是苏贵妃所出,只见他朝太子行了礼,又笑着跑到萧景芯面前,“皇姐,母妃让我来投花。”
他指了指左边的内侍,“这是安贵妃的花,她与母妃弈棋输了,所以得听母妃的,我投谁,她就投谁。”
二皇子年纪小,满脸稚气,却喜欢装老成,只有在萧景芯面前有几分小孩子的调皮,“皇姐,谁是谢珀呀,我听说他是你未来的夫君,可是我不能投他,我要投齐公子。”
“哦?”萧景芯掀起眼皮,瞄了一眼站在一边的谢珀,“那要是我不投谢珀,你是不是会失望呀?”
齐毓心中一喜,侧头看了谢珀一眼,可是高兴没多久,就听到她继续道:“为了不让你失望,我自然是投谢珀的,你说对不对呀?”
声音娇娇俏俏,如锤打在齐毓的心上。
萧景芯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瞬间白皙的脸就真的红了。
“皇姐又捏我脸!”小皇子不服气地挣扎开去。
众人哈哈大笑着上来见礼。
二皇子气呼呼地抓起两朵花投给齐毓,然后端起谢珀的花篮走到萧景芯面前,“你快投,我还等着看谁胜了好回去告诉母妃呢。”
“太子哥哥,我母妃说,皇姐的亦莫琴应该是送给心上人的,彩头自是东宫出,若不然回头皇姐一准怪你。”
二皇子的声音奶声奶气的,难为他小小年纪能一字不差把苏贵妃的话传了过来。
萧楚已一拍手掌,“差点就坏了大事。”
萧景芯刚把花投进篮中,他就走到她面前,“皇姐,你把琴拿回去,我这有两张刚收的古琴,正好一人一张。”
太子十分大方,“福安,取琴来。”
“太子殿下,这不合适吧?”又是萧显璋跳出来,“还没数过花呢,谁输谁赢?”
“对啊,数数吧。”其他人不干了,怎么还带人手一张的,那他们也比试比试。
“二皇弟,你来数。”萧楚已眼珠子一转,随手抓了个壮丁。
二皇子去数,明显是萧楚已想打发他做事,不过他年纪小,没听出来,高高兴兴的去数花了。
萧景芯趁人不注意揪住谢珀的衣袖,压低声音,“你怕是要输。”
谢珀挑眉,萧景芯隔着衣棠捏他胳膊,杏眼瞪他,“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宫里有人不希望你赢。”
“公主殿下是在担心臣吗?”谢珀漆黑深邃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笑意。
“美的你!谁会担心你?”萧景芯推开他,坐回椅子上。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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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不出所料,齐毓比谢珀恰好多了两朵花。
“再怎么说也是出身寒门,可以理解。”
远山候世子周金得意起来,就像是他赢了似的,众人对他纷纷侧目。
“太子殿下的名琴呢?”周金满脸兴奋地搓了搓手,“我表哥赢了自然要先挑。”
安三公子赶紧把他拉走,“别丢人现眼。”
齐毓第一次觉得他这表弟实在让人厌烦,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周金赶紧噤声。
人人都伸长脖子去瞧太子刚得的名琴。
只见福安领着一队貌美的宫女鱼贯而来,前面两个高挑的捧着琴,后面十几个端着香茶。
宫女们行走之间,步法轻盈,纤腰婀娜多姿,看得周金和萧显璋眼睛都直了。
太子才十四岁,也学着萧景芯,挑宫女都是挑长得好看的,丑的不要。
宫里就数东宫和琼华宫美貌宫女最多。
其他人虽然没有他们俩神情露骨,却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萧景芯不屑地瞧了一眼,自从见过身穿红衣的谢珀后,别的美人她都不太看得上了。
想到这里,她又斜眼看向谢珀,发现他已经在椅子上坐着了,双眸微垂,白皙的额侧有一缕头发从修馔官帽中垂下。
当谢珀安静坐着的时候,他总是特别文静温雅,看着无害,谁能想到他谈笑间就能让昭王不得不留在京城。
“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萧景芯压低声音朝他招了招手。
谢珀倾身靠近,在其他人眼中,就是公主和谢珀说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