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
好恶心。
胃里不断翻滚,像是有一汪洋大海淌在他的胃中,风波一起,掀起剧烈海浪。浪涛裹挟着他咽下去的所有,齐齐上涌。
少年的头几乎要栽进盆里,他难受得紧闭双眼,鼻间酸涩,有眼泪源源不断地顺着眼缝溢了出来。
他能感觉到有又酸又苦的胃汁顺着食管涌了上来,带着毁灭一切的架势,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明明他今日没吃什么,可是他依旧觉得自己能吐到天荒地老。
“呜呜呜……”
少年痛得浑身痉//挛,发出了小兽一般的呜鸣声。
九岁的少年并不坚强,九岁的虞砚还是个正常的好孩子。
虞砚一直吐,一直吐,恍恍惚惚,耳边传来了有人惊慌呼喊的声音,但那些声音传到他耳朵里并不真切,像是泡了水一样,模糊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双温热又柔软的手突然拉住了他瘦弱的左臂,一道声音同时响起:
“阿砚,何处不适吗?”
是个女人的声音,轻柔的声音,像噩梦一样。
虞砚抬头,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瞳孔骤缩。
女人皱着眉,手掌覆上少年的额头,又握了握他的后颈,“发烧了吗?”
虞砚呆愣地看着她,双目无神,一言不发。
“有些热,定是你父亲叫你练武所致。我都说了多少回,不要再练武,好好研习功课才是正经事。”女人斥责道,“那些破剑我会收起来,你的所有精力都该花在背书上,听到了吗。”
熟悉的教诲叫虞砚蓦地回神,他盯着女人身上的衣服,格外眼熟。
是在那间屋子里,散落在地上的衣裙。
虞砚眼神突然凶狠,用了全身的力气,将女人推开。
他的手劲很大,女人猝不及防被推倒,后背撞在了柱子上,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少年浑身满是戾气,像一头陷入暴躁与愤怒的雄狮幼崽,凡是人靠近,便会被他的利齿所伤。
某一时刻,他突然怔了一下,不在攻击别人。
浑身突然开始发痒,痒到不断地抓挠、揉搓,都不能解决。
他心中被燥意填满。
厌恶、恨意、排斥,甚至产生了强烈的毁灭欲。
恶心!
好恶心!!
少年冲出重围,直奔后院的小池塘。
噗通一声,他跳了进去。
他泡在水中,不断搓着胳膊,搓着每一寸肌肤。
一边搓洗,一边哭着,哽咽着,颤抖着呢喃:
“好脏,太脏了,都洗掉。”
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一直揉搓着那个女人碰过的地方。
额头,后颈,手臂,每一处。
虞砚觉得自己是脏的,身体留的血也肮脏不堪。
怎么办,怎么办……
有什么硬物硌着前胸,虞砚茫然地抬手,从衣襟里摸出一把短匕首。
宝蓝色的刀鞘,鞘上刻着青竹暗纹,是父亲送给他的九岁生辰礼物。
少年拔下刀鞘,右手执刀,将锋利的刀刃对准了左手臂的肌肤。
然后,划了下去。
尖叫声刺破耳膜,血染红了池水,也染红了梦中人的双眼。
记忆可以遗忘,但感觉却永远地残留在他的身体里,骨血里。
每时每刻,都不曾忘怀。
他厌恶被人碰触,厌恶男女之间的那些事。
他尤其讨厌的,是这天下所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