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忍住,一连两杯下了肚,但却没有感觉到醉。
她的的视线又转移到了一旁的许临朝身上,他直直地盯着桌子,要不是他一会儿就灌下去一杯酒,她还以为他要睡着了。
不过看着身后宫女的添酒的速度,他没少喝啊,就算是果酒,也经不住这么喝啊。看起来刚才的姚湉湉的态度真的让他很伤心,都开始酗酒了。
高闫坐在底下,没有喝酒,而是端起了一杯茶,隐在茶杯后的眼睛像是出窍的宝剑,看向了最上座的人。
程暮撑着下巴,刚好看见了这一幕,心中叹了口气。
高闫对于这位父皇的恨意是从五岁开始就有了,高闫的母妃是已故的萧贵妃。当年萧贵妃生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后就开始对皇上不冷不淡,直到一天一个不知名的男子从萧贵妃的房间里跑出来,刚好被皇帝看到。为了不损害皇家的名声,皇帝连查都没查,就剃了萧贵妃的头发,让她出宫修行,也就相当于变相的囚禁。离京的前一天,萧贵妃就自尽了。
当时别人没有看见萧贵妃的死相,但高闫记的清清楚楚。他的母妃躺在血泊里,手中握着一把刀,身上多处伤口。捅进去,□□,再捅进去。程暮都不敢想象,一个人是怎么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情的,到底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才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所以,高闫这么恨皇帝,她完全能理解。
这时,高闫和身后的姚湉湉好像闹了些不愉快,姚湉湉起身走了,高闫也起身追了出去。
程暮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了,也准备出去吹吹风。就在这时,许临朝先她一步起身,出去了。
正阳殿的外面有不少人都是被里面的气氛压的有些喘不过气,出来透风的。
她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高闫朝着左边去了,身后跟着许临朝,这三个人凑在一起,他有些不放心,于是她也跟上了。
姚湉湉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跺着脚,气鼓鼓地朝着空气中挥了两下:“又甩脸子!我不就夸了两句皇上嘛,又哪里得罪他了!凶什么凶!”
腰间突然出现一双手,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她躲开,赌气偏过头,不想理他。
“对不起,刚才是我的态度不好。”
“……”
“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我母妃的事情……”高闫的声音有些哑,顿了顿才开始慢慢叙说。
姚湉湉原本背对着他,听完后满眼心疼地看着他。
他对她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她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的事,对于他的母妃,她仅仅是听过一个名字而已,却从来都不知道有这样一段故事。那自己刚刚夸皇上的话,不就是往他心上扎刀子嘛。
“是我的错,你……我以后都不在你面前夸他了,我骂他,好不好!但是,要在他听不见而且没有人的地方骂。”
高闫被她逗笑了;“好,那你下次骂的时候我给你望风。你不怕他吗?”
“怕,但这不是有你嘛,再说了,不让他听见就行了。”
“殿下!”阿金拎着一个人突然从旁边出现。
“放开我!”
阿金的功力太强,还不是现在的许临朝能够抵抗的,所以只能被拎出来。
高闫的神色一下子就从刚才的晴天变成了阴天,还伴随着天雷滚滚。
“不知道许小公子是在干什么?”
许临朝在宴会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去找过姚湉湉,他听说高闫是靠着她哥哥的性命才把她困在府中,他想帮她,帮她把她哥哥救出来,这样她就不用再受高闫的危险,他就还有机会。
但是她不听自己的,刚才又看见了她气冲冲地出来,还以为是高闫又欺负她了,这才着急地追了出来。
而之前两人见面,高闫是知道的。本来他没打算这么快就处理他,他居然自己撞上来了。
许临朝的脸色微红,脚下也有些浮:“高闫!你有本事把她和她哥哥放了!咱们两个公平竞争!你搞这种手段做什么!你这根本不是爱她!你配不上她!”
高闫的眸色更暗了,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为什么,总有人盯上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你以为我不敢动你!来人,把他扔湖里,就说是溺水。”
“高闫!”姚湉湉惊呼。
许临朝还要喊什么,被突然冲出来的程暮一把捂住了嘴。
“呵呵,”程暮干笑着,手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二皇子,他还小,什么也不懂,今天冒犯了,我这就带她走。”
高闫是真的被激怒了,程暮帮助过他,但不代表程暮可以干涉他的决定,而且这事还是关于姚湉湉的。
“程姑娘,这是许小公子自己的事,程姑娘还是不要管了吧。”
姚湉湉在一旁拦着:“高闫,被这样,暮暮是好心。”
“你别管。”
高闫眼睛里的杀意已经快要溢出来了,他直直地盯着程暮,程暮被这眼神震慑住了,手上的劲儿一松。
不知道许临朝是真的傻还是喝醉了,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还在“叫嚣”。
“你来啊!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高闫!我们先回去吧,别这样!”
眼看着许临朝真的要被人扔进湖里,程暮狠下心开口:“二殿下不是说欠我个人情吗?今天就在这儿用了,还望二殿下能饶过他。”
第20章 东林姑娘最棒!
程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在滴血,她这么宝贵的一个机会,就这么用在了许临朝身上。
高闫抬了抬手,阿金停止了动作。
“程姑娘,我以为,你会用这个人情管我要一份路引然后出城。既然这样,那这个人情,就在这里用了。”
他说完,拉着姚湉湉就走了,一时间这里只剩下了许临朝和程暮。
当初就不应该教这个高闫怎么讨姚湉湉欢心!不仅做事损,说话更损,非往人心伤口上戳,他要不是皇子,他最早就被撕烂了!不过,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要路引然后出城的?难道是方尚书帮自己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算了,这个现在不重要。
程暮本以为许临朝得醉的神志不清才能做出这种不要命的事儿来呢,毕竟许府再厉害,高闫终究是皇子,即使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可等她蹲下查看他的状态的时候,才发现他只是眼眶微红而已,哪有刚才发疯的样子。
“许临朝?你没醉啊!那你刚才要死啊!”程暮气得想给他一脚。
许临朝喝了许多酒,但是没到糊涂的地步,刚才他只是一时脑子一热罢了。
他坐在地上,像是失了魂:“对不起啊,我刚才……总之,对不起,你的路引,我帮你办。”
见他这个样子,她骂他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准备走的时候又被许临朝地上的袍子绊了一下。
“哎,这可能就是上天的旨意吧。”
不顾地上的脏污,她索性坐在了他的对面。
“六月,你去那边看着,要是有人来了说一声。”
“是,姐姐。”
等六月走了,程暮才语重心长地说道。
“许临朝,看在朋友的份儿上,我劝你一句。放弃姚湉湉吧,那就不是属于你的东西,不管你多努力,你都不会得到的,还有,关于高闫,不求你和他搞好关系,但是起码不要跟他对着干,你干不过他的。”
许临朝没说话,那双眼睛早已清明,定定地看着她。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半晌他吐出一句:“你跟他真的好像,就连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和谁啊?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了?”
昨天晚上的时候,身体里的灵魂突然跟许临朝来了一场交心的谈话。许临朝想知道自己未来过的到底怎么样,不同于往常的闭口不言,这次的“他”说了一句话——放弃姚湉湉。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让自己放弃呢?
程暮看着一言不发的许临朝,原书中就是从这个时候,许临朝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的能力不够,他坚信着只要他得到了权力,就有了和高闫相争的资格。
现在,他处于人生的岔路口,而原书中他选的那条,是死路。
“放弃吧。”程暮说。
“放弃吧。”“许临朝”说。
同一时间,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人说出来。
许临朝笑了,开始是不出声的笑,后来变成了大笑。
“你们两个,真的太配了!”
程暮听不见身体里的那个“许临朝”说的话,所以她现在觉得他疯了。
“你说的那个‘他’到底是谁?是上次你说你的那一个想要见我的朋友吗?”
“是啊。”
“他是谁啊?我认识他吗?”
她因为太过于认真而皱在一起的眉毛,还有微微前倾的身子,她身上传来的味道冲进他的大脑,刚消下去的醉意,好像又泛上来了。
他偏过头不看她,这是怎么了。
也是在同一时间,身体里重生后的“许临朝”感受到了自己这一缕灵魂的不对劲,但只有一瞬的时间,所以并没有在意。
许临朝清了清嗓子:“你不认识,只是普通朋友而已,现在去外地了。他走之前,和你说过一样的话,他也劝我放弃吧。”
“那你的朋友还是很有远见的。”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行?”
面对他的问题,程暮想了又想,最后才开口:“你觉得你喜欢姚湉湉,你觉得你把她从高闫的手上抢过来,她就会过的好点,这些都是你觉得,你问过她的意思吗?”
“你的前途,整个许府,还有你的人生,你都可以做主,但是你不能做主别人的人生。不管你听不听,我只能说这些了。我先回去了,外面凉,你也早些回去。”
程暮从地上站起来,豪迈地拍了拍地上的土,离开了。
“这个人真奇怪。”他心想。
许临朝双手向后撑着地,别的女人被休了不是应该以泪洗面,不迈家门吗?她怎么好像比往常的时候还随性了些。那双眼睛,比往常见到她的任何时候都要亮一些。
望着远去的潇洒的背影,刚才她说的那些话有些稀奇,好像从来没有人这样告诉过他。
所有否定他的人,包括他的父母,不管是他当初要从武,还是现在喜欢姚湉湉,都只是一句“你不行”,只有她告诉自己理由,告诉自己要站在别人的位置上思考问题。
刚才的姚湉湉是幸福的吧,所以那些传言终究是传言,她没有过得不好,自己也不是救她的人……
六月跟在程暮身后,有些着急:“姐姐,这衣服,还怎么回到宴会上啊!”
听到这话的程暮顿住了,她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完了,衣服上全是泥土,有些白色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土黄色,还全是褶皱,完蛋了。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她看到了希望。
“利宁郡主!”
利宁正烦着呢,手里甩着一根树枝,听见有人叫她也提不起兴趣。
“利宁郡主。”程暮快跑了两步到了她身边,见她面色不佳,问道:“怎么了?”
利宁见是她,也不瞒了。
“刚才母亲跟我说,皇帝舅舅已经为我和那位阿古族的王子定下了婚约。”
“你不愿意?”
“怎么可能愿意,你刚才没有看到吗?跟在他身后的那位女子……反正,不仅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而且……”
而且还不是自己喜欢的人。
程暮想了一下:“你是第一次见到那位那日王子吧?”
“当然了。”
这门婚事是皇上提出的,更改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起码可以让一切都变的没那么糟糕。
程暮说:“利宁,你给我找一套更换的衣服好不好?”
她不说,利宁还没看见她这一身的狼狈。
“你去哪儿了?怎么弄成这样?”
程暮推着她:“你先别问这么多,先给我找衣服要紧。”
过了半晌,利宁身边的宫女带着换好衣服的程暮回来了。
程暮记得,刚才她出来的时候瞧见了前方有两颗柿子树,现在正是柿子成熟的季节,但是宫中的人都不去摘,所以现在接了满树的果子,橙色的圆滚滚的果子缀满了树枝,乍一看,好看极了。
“利宁,你去那边帮我摘几个柿子来吧,然后站在树下等我。”
利宁刚要开口,就被她堵住:“你难道不想和你未来的夫君聊聊?”
利宁有点犹豫了,想是想,但是……会不会显得她太不矜持,万一败坏了皇家的名声……
“我,只是,让你去帮我,摘柿子。”她冲着利宁俏皮地眨了眨眼。
“那你,快点哦。”
“嗯嗯,放心吧。你带鞭子了吗?”
“没带,母亲说这种场合带着那个不好。”
“你,”程暮指着身后的宫女。“现在赶紧去把你家郡主的鞭子取过来。记住,一会儿摘柿子的时候,可以用鞭子抽,你不是耍鞭子很厉害的吗?”
利宁搞不准她想干什么,不就是见见吗?怎么还抽上鞭子了?
“这行吗?”
“机会就这一次啊,不信我的话可就一点办法没有了啊。”
利宁心一横:“行!”
程暮回去的时候,许临朝居然已经坐在位置上了。后者看见她进来,冲她挑了挑眉。
她现在没空管他,她看着皇帝和阿古使团那边,思考着这是发展到哪一步了。
“来,共同举杯,庆贺那日王子马上就要迎娶我朝郡主!”
皇帝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人举杯一同高呼。只有程暮看见了皇帝身边的长公主变得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长公主的丈夫是将军徐长河,在利宁刚出生不久后就上了战场,也倒在了战场上。都知道长公主与那位将军夫妻感情十分好,长公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昏死过去,这么多年来就为了这个女儿活着了。
阿古族远在北疆,女儿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而且她希望女儿能嫁一个与她两情相悦的人,但这位阿古王子,显然不是那个人。
心口一阵抽痛,长公主的身子晃了晃,身后的青巧赶紧上前。